第11章 闲云潭影日悠悠

温博然终于腾出来空，已经是三月底，温庭阳手上还牵着撒泼打滚闹着要来实在是没办法拒绝的温庭陌。这会儿他一改往日的调皮，老老实实被温庭阳牵着上了船，倒是叫原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温博然觉得挺神奇。

        他伸手在儿子的小脑袋瓜子上拍了下，倾身盯着温庭陌看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我儿今日如此乖巧，倒是叫为父颇感欣慰，若几日后回家还能保持，想来你娘和祖父母都是同样的心情。”

        他当然知道不会长久，毕竟他说完之后，温庭陌马上噘嘴原形毕露。温博然也不生气，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温庭陌身边的温庭阳，笑了笑往前走进了房间。

        自从父子二人深入谈过，他就一改往日的态度，对温庭阳已经不再是从前约束管教居多的样子，如今更多时候甚至愿意听一听他的意见看法，也会给温庭阳更多的自由。为温庭阳制定了读书计划，他们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去看看张泽旭所在的书院。

        以如今温庭阳的自制力，读书已经不是大问题，他需要做的是系统了解当下的科考模式，结交几个挚友一同努力。

        他很愿意让儿子走自己的老路，这样的话，温博然身边相识相交的人都会成为老师，温庭阳日后的路子会相对顺利一些。不过很显然温庭阳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并不拒绝温博然的好意，也不会因为他的建议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此行到江南来，不仅仅是拜访张家，也不仅仅是看看书院，还要故地重游，加深这一世的某些记忆。

        一直都没有提笔给林黛玉仔细说明自己的情况，温庭阳怕太过直接会吓到她。若能重温当初他们一同经历过的种种，写信时会有更多的内容，也能让林黛玉慢慢接受自己的变化。

        乘船从镇江府到扬州府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他们抵达码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的张柏邧父子俩。

        远远的，就朝三人挥手，张柏邧脸上续了小短须，不说话的时候挺能唬人。他已年过不惑，但举手投足却仍有些少年感。作为扬州府的二把手，工作需要一点威严，于是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叫他们几个朋友私下取笑了好久。

        温博然每每见了他的胡子都觉得出戏，一直以来习惯剃须的他自然也了解到这个时代的一些讲究，慢慢已经开始考虑蓄须。

        “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张柏邧上前，接过温庭陌，轻轻跟温博然碰了碰肩，便带着他们往停放马车的地方去。他知道温博然要带儿子来，特意空出来的时间，今日早早出门，已经在码头等很久了。

        后头被他拉下的张泽旭很自然地招待温庭阳，“你姐姐怎么没来？”张泽旭很是奇怪，虽然温叔叔来信给他爹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要将自己的孩子都带来。可这会儿他都把温庭陌给带来了，以温叔叔的性子，不应该拉下温庭晚。

        “姐姐还有事儿，娘亲跟她带祖父祖母去庙里祈福，估计会在那儿小住几日。”马上是老太太的忌日，温鸿敏最近都睡不太安稳，便想去庙里做个道场安安心。正巧李香香也想去给贾敏求个平安签，便带着温庭晚一同前行。

        想来等他们从江南回去，他们也正好回家了。

        张泽旭欲言又止，带着他上了马车，看着并不想多话一脸静默挑开帘子看着景色的温庭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博然，先一起去福源楼用饭，然后再去书院。我跟山长打了招呼，他答应让我们去参观旁听。”张柏邧都给安排好了，这会儿很自然地跟温博然商量。温家自然有宅子在，只是他们如今去了镇江府，怎么说也该是他来尽地主之谊，好生安排一番。

        他看了看边上不说话的儿子，以及儿子对面沉默不语的温庭阳，想到了温博然来信时提及的事儿，顺势也就聊了起来。“我还请了两位同僚以及他们的孩子，都是同龄人，想来阳哥儿能跟他们有话聊。”

        要不是知道儿子一贯都喜欢跟温庭晚混在一起，张柏邧都要以为他跟温庭阳闹掰了。两人自上了马车后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这气氛尴尬得叫他这个老父亲看了都心塞。

        跟他不同的是怡然自得煮水泡茶的温博然，难得来一次扬州，听着车外的熟悉的叫卖声都觉得神清气爽。“好啊，等会儿吃完饭再一起去书院看看，若是真好，我便把儿子留下来，以后可得柏邧兄多照顾这些才是！”

        温博然甚至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让温庭晚女扮男装混到书院去一起读书的可行性有多高。最近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女儿每日无所事事，时常出门跟所谓的朋友游玩，吃吃喝喝，尽将时间浪费在一些消遣的事儿上。

        她才多大年纪，这时候正是该好好读书的时候，多学点东西对她以后好处多多。有那么些时间倒不如多读书，自己把她当儿子养着，自然是盼着温庭晚能有出息些。

        既然她不喜欢被刘先生教，那送到书院来感受一下学习氛围，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温博然觉得，只有让温庭晚充分见识到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对男女的区别对待，才能激发她的向上力，才能让她更努力些。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应该被浪费。

        福源楼位于城中，是近年新开的酒楼，听闻请的大厨手艺极好，加上装潢十分新潮，一时挤掉了扬州城大小餐馆，隐隐有成为第一的征兆。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少年郎，他们身后都还分别站着两位中年男子。温博然记得其中一位，是当初他在苏州时常常在林如海处见到的柳明，只是并不多熟而已。

        他们一下马车几人就迎了过来，打了招呼后，温博然忍不住感慨，算起来有些年未见了，但柳明还是当初那副模样。

        大人们的应酬多少带了些许官腔，小孩儿们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都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只要稍微散发一些善意，就能很融洽。张泽旭看着温庭阳跟他们问好，三言两语就开聊，十分融洽的样子，稍稍有些无语。

        他算是明白了，这家伙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想跟他说话而已。

        自从知道他跟同窗去逛画舫喝了个花酒，就一直对他很大意见。温庭晚还开玩笑似的说过，温庭阳那时候的样子，活像是在画舫上抓到了丈夫的媳妇，炸了毛似的。只是张泽旭没想到的是，过去这么久了，还能一直记着，一副就过不去了的样子。

        明明他并未做什么，明明温庭晚都不介意，张泽旭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未来大舅子还真的是非常难搞。

        就这么想着，视线对上了前头在温博然怀里呆着的温庭陌的视线，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笑容，却叫他头皮微微发麻。尽管是天使般的笑容，但张泽旭很清楚，这未来小舅子一样很难搞。他想要顺利跟温庭晚走到一起，怕是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虽然温博然去了镇江府，但因为张柏邧在，加上距离并不是很远，他对江南这边的情况也是很了解。前些日子四阿哥给他来信时提及了一些线索，关于废太子在江南势力残留的隐线，可能可以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温博然不清楚为什么他对此如此执着，但能肯定一点，挖出来这些消息，能够在四阿哥面前刷一波好感。

        他很想将机会留给林如海，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自己提及，只是他远在湖广，加之贾敏这一次怀孕身子不适，想来要分出心神有难度。于是，只能跟张柏邧合计，两人商量着来，应该也能完成任务。

        张柏邧介绍的这两人，很显然并不是简单介绍他们的孩子给温庭阳认识，更有可能是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有所助益。两人相识多年，对彼此的了解很深，都不需要提前通气就已经明白对方的安排，并且能够很好配合。

        “久闻温大人的名声，却一直未得一见，今日有幸，当浮一大白！”祁秋是寒门出身，能走到今日完全靠的是自己，为人圆滑，跟边上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的柳明相比显然更八面玲珑。

        温博然对两人的态度并无明显区别，哪怕柳明并不多话，却也没有忽略他光顾着跟祁秋说话。引着两人说一说他们管辖下的区域一些情况，民生大事，事事都能展开聊一聊，也能从中了解到他们的性情秉性，以此分析他们的用处。

        这样的应酬温庭阳是第一次参与，他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多天赋，上辈子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从来不耐烦研究这些，这会儿虽然看懂了，却没有多话。

        大人们说着话，孩子们也是边吃边聊，可能是提前得到了家长的指示，温庭阳作为四人里年纪最小的，只是稍微抛了个话头，就能引得一番应和。有了两个捧场王，哪怕张泽旭在边上没有插嘴，桌上也是一点儿不冷场。

        张泽旭偶尔会将目光放在温庭阳身上，总觉得他有了一些变化，却说不出来是哪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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