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1.互相取暖

41互相取暖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成，何止万骨枯。

        ——本色

        “……”红莲表情蓦地冷了下去，戴着面具的男人面上不动声色，红莲却能感觉他隔着那么远盯着自己，直至灵魂的深处。

        那些不为人知的日子，那些年的不堪。

        他是唯一的见证者……以至于他还没摘下面具他就能认出他，以至于他们分开了整整四年她依然忘不了他。

        他们曾经都是不可一世的人，也都曾被命运踩在脚底宛若蝼蚁。

        他们就像是黄昏与黎明，在某个时刻如此相似，却隔了整个黑夜……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

        在她还在沼泽里苦苦挣扎，苦苦熬过一个漫长的黑夜，不知前路在哪里时。他已经有了明确的未来……

        卫庄早就不知何时爬房顶上了，盖聂似有察觉，清冷的眼眸微转，回头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垮下来的红莲，那双琥珀的眼睛中的光彩突然全部被抽干，阴寒而又冷酷，就像是一条毒蛇，在一瞬间竖起了自己所有的敌意。

        卫庄踩在屋檐边，突然看见现在檐下的盖聂进了屋。挑挑眉微弯下腰往屋里张望一眼，那么一眼就让他皱起了眉：好端端又生什么气？

        盖聂确乎有卫庄或者说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敏锐。红莲的表情管理能力一向很好，在所有人都还没有看出端倪的时候她就移开了目光，坐在一边装作无事。

        可盖聂看见了。

        那一瞬间从小姑娘眼中划过的情绪那么快，快的让他差点无法捕捉。

        但他看清楚了。

        小丫头眼里不带掩饰的厌恶，悲伤，纠结，讽刺，以及最后一点……淡淡的忧伤与担忧。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公主会对嬴政展露出这样复杂的情绪，只隐隐感觉两人或许从前认识。

        小姑娘安静地垂下眼，倒是一点不像昨晚那副张牙爪舞不可一世的模样，葱白的手指捏着一块糕点，端详了许久，忽的嗤笑一声。

        多傻啊……

        红莲看着已经被自己捏出几道裂纹的糕点，默默放了回去。

        刚到赵国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她作为质子出逃魏国的第二年，所有事物毁于一旦，连带着曾经在韩国辛苦两年的成果也受了牵连。他们一群人跌跌撞撞逃到赵国。

        那时候的日子是真苦，苦到就在几年前，她这么个娇生惯养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公主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惨的事。

        那时候他们天天需要出去找可以联系上的有交情的人。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必须自己忍受着孤寂，独自生活。

        她就是那个时候遇上这个男人的。

        在经历那件事之后，她就隐隐知道了什么，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成长的速度极快，心智明显成熟于同龄孩子甚至是成年人。

        毕竟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就开始号令百来个人还真不是一般孩子做的到的。

        只可惜她失算了。说到底只是一个连记忆都残缺一切重新开始的孩子。还是一个会为了磨破点皮就哭鼻子的小丫头，哪里斗得过那些江湖老油条，才刚起步一年不到，她就重重摔了下来。

        而且摔得特惨，大惨特惨。

        但不可否认，她的确能来事。在那段她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在赵王宫城墙边徘徊小心度日的时间里。她把赵王宫给打穿了……

        她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从狗洞里爬了进去。那时候她心思还没这么复杂，只是单纯觉得什么事都干不了太无聊，又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韩国，就想着好歹再看一眼赵王宫的样子。

        也算是找点曾经公主的模样。

        才刚刚挤出个头，就被人抓包了，真是不幸。

        抓包她的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真是幸运。

        男孩看到她时，先是惊愕了一下，下一秒就沉下脸来，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这么卡在里面实在不雅观。红莲嘟嘟嘴，朝男孩伸出手。

        嬴政第一次见到那个小丫头的时候，是在赵王宫，他是秦国送来赵国的质子，而她……大概是个小乞丐。

        质子的日子有多苦，估计他和燕太子丹是再了解不过。命随时都可能被夺走，被遗忘在王宫的最深处，成为所有人嘲讽的对象。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作碍眼的东西剔除。他的母亲赵姬只是一个妾，更是吕不韦曾经的女人。

        他不是一个被给予厚望的王族人，他不来做质子谁来做？

        他们居住的那个残破的宫里有一个不大的狗洞。很多时候他会偷偷钻出去找点吃的，只是那一天，被一个小包子占领了。

        他的第一反应很快，敌意展露得十分明显。虽然对方看起来才不过八岁。

        就在他准备将人塞回去时，女孩子突然朝他伸出了手：“你，你能不能把我拉出来先。”

        他当时就愣住了。

        小丫头脸上灰扑扑的，应该是刚刚钻狗洞蹭上去的。

        他想了想，也害怕被人发现这里卡了个人，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便伸手将小丫头抱出来。

        抱的时候嬴政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软了……也好暖和……

        这个宫里太冷，母亲又从来不愿意抱抱他。他都不知道原来抱一个人还能这么暖和，一时间有些贪念，便将小丫头提溜着。

        红莲八岁的小身板实在比不过十二三岁就个子老高的嬴政，被嬴政抱到眼睛齐平的代价就是——她脚总够不到地面。

        凌空扑腾了两下，嬴政终于反应过来，把人放下了。小丫头衣服不算很华丽，甚至有些简朴的过分，但却干净整洁，就是刚刚爬洞有些褶皱，也被她拍拍就理好了。

        这座冷宫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一年四季也不见一点色彩。但那一天，这个小丫头一身粉色的小裙子现在自己面前，眼睛也渡上一层鎏金的模样，让他终于在这个冷宫里看到了其他颜色。

        她把宫墙外的阳光带进来了啊……

        红莲很高兴，本来只是打算溜进来偷偷看一眼就走的，哪里知道找了个长期居住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没人来！

        那些不靠谱的手下偶尔回来会把一些银两放在固定的位置让她去取，可她不能住店。因为她没有“身份证”。

        现在突然有个地方能让她短时间住着，哪怕有点破旧，她也知足了。

        那时候的她有点傻，单纯以为那个小男孩就是一个因为母妃被贬所以遭受连累的皇子，再不就是一个质子？

        对啊……质子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是秦国的…

        决定收养小花花的嬴政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让母亲知道她的存在。牵着小姑娘跑到远离母亲住所的空屋，小丫头比他想象中能吃苦，看见破的都快漏风的房子眉毛都不皱一下。

        撸起袖子，就挺着小身板开始收拾。

        觉得自己这样看着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小姑娘自己收拾不太好。嬴政咬咬牙，帮着一起。

        便是到现在，他都成了万人之上的秦王了，收拾能力还是很不错。

        不管怎么说，红莲终于是安顿下来了。

        嬴政很快就发现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了不得。她经常从狗洞里钻出去，回来时候就给他带一些破破旧旧的小册子和吃的。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本事。自己也是问过她好几次哪里来的钱，小丫头愣是嘴硬不说话，问了几次他也不问了，反正抓的是她不是他。

        看着小丫头抓着树枝趴在地上画来画去有模有样的样子，嬴政沉默了一下，也趴了下去。

        还是要问出来……

        红莲觉得那段时间最烦的，就是那个男人老是揪着自己问自己哪里来的钱买东西。

        幸好当时的自己虽然有点傻傻的，还有孩子的稚气。却也咬紧了牙关没让嬴政知道，直到两人分开也没有。

        那时候她拿回来很多别人不要的册子，或者花小价钱买的孤本，除了给自己打发时间之外，还是有点同情这个小男孩的。

        她被父母娇养惯了，就是出了那件事，她也从来不怀疑父母对她的爱。相比起来，这家伙是真可怜，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

        她好几次透过小门缝看见这家伙的母亲出来走走，那个女人都是冷冰冰的，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似乎完全不关心。

        反正都拿回来了，几个人看不是看啊。

        嬴政第一次发现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暖和是在一个雨天。

        那天小姑娘早早就爬了出去，他根本不关心这丫头的死活，因为他连自己都养不活。留下她的原因……大概是…她能让他的生活好过点。

        他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他进屋不久，就下雨了。屋内他的母亲已经怏怏地躺下。一直都是如此，他早就习惯了。

        他坐在窗边，有冷风从窗户破洞的地方溢进来，刮得他的脸生疼，真冷……

        突然想起那天把小丫头抱起的时候，指尖的一点热度，嬴政突然晃了神。

        余光瞥到那个隐蔽的地方突然挪出来一个小肉团子，衣裳已经湿透了，还有不少污泥，小丫头抹了把雨水，就冲进了她自己的屋。

        “……”嬴政看了一眼沉沉睡过去的母亲，咬咬牙还是跑过去了。

        雨太大也太急，虽然两人的屋子不算隔的很远，嬴政到时也湿透了。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包着被子抖得像个筛子的小姑娘，地上湿透的衣服散落着。他小心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女孩的嘴巴冻的乌紫，脸色惨白惨白的，一双大眼睛有些惊恐地盯着他。

        胎毒傍身太久，伤了根本，导致红莲一受冻就难受得不行，全身入坠冰窟，冷的全身抽疼。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

        嬴政几乎是手刚摸上去就皱起了眉头。女孩冷的像块冰，比他还要冷上几分。

        他脱去被打湿的外衣，温吞吞地把女孩连着薄薄的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说来也怪，明明冰冰凉的女孩，抱在怀里似乎就不那么冷了，像揣了个小火炉。

        两个冰冷的人，只有抱在一起，才能取暖。

        红莲眼泪流的更凶了。她很久没被人抱着了，她还很小，才离开父母的怀抱没多久。在她还不知道长大是什么的时候就被人被迫推着前行了。

        男孩长长的手臂环着她，将她裹在自己怀里。全身还是冻的不行，可突然就不怕了。

        等抖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红莲小心掏出自己攥在手里的油纸包，举到嬴政鼻下：“吃吗？”

        别说，折腾这么久，还真有点饿了。

        糕点很粗糙，入口口味也不佳，一口下去，有许多残渣，甜腻的慌。

        或许是太甜了，嬴政吃着吃着就鼻子一酸，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窝在怀里吃糕点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两人都不负众望地伤了风寒，红莲去买药时，又带了一份这个糕点，两人一手苦的掉渣的药，一手甜的掉牙的糕点。把风寒治好了。

        红莲放下那块几乎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糕点，奇了，这糕点什么时候开到新郑来了？秦王待客也太抠了。

        突然鼻息间萦绕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红莲懒懒抬眼看了一眼。

        刚刚还站在门边做守门大爷的盖聂不知何时就坐到自己旁边了。看了看眼前的糕点，推到盖聂手边。

        “吃吗？”

        “……”盖聂盯着一盘粗糙的糕点，犹豫再三还是捻了一块尝了尝，才刚入口就皱紧了眉。

        太甜了……

        王上似乎一直很喜欢吃这糕点，他初看时，虽然觉得做的不好看，却以为味道是不错的。

        如今一尝……一言难尽……

        看了看手里还剩的半块糕点，盖聂心一横，吞了进去。

        “噗。”红莲看着盖聂如同步刑场的模样，不由笑出声，原来鬼谷弟子都不嗜甜。

        其实她也没觉得这糕点多难吃，或许是曾经吃习惯的缘故吧。那时候，这廉价的糕点就是她少有的奢侈了，也没觉得味道多难吃。

        只是现在……

        红莲想了想，还是把碟子拖了回来。别人不爱吃，一直放那里也不好。

        盖聂吃完后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冷静的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嗓音有些低哑：“殿下昨日可好？”

        “……”红莲听到这句话立马想到了昨日的不愉快经历，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在下不知。”

        红莲想到这些事就有些糟心，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觉得昨夜如何，我就觉得如何。”

        怎么都感觉这对师兄弟太冤家了，昨天卫庄冷嘲热讽那么几句，她就不信这盖聂心情能好起来。

        闻言，盖聂冥思了一会。昨夜……他和久未见面师弟切磋了一番，还……

        盖聂瞥了一眼红莲：还认识一个小姑娘。

        “……在下觉得…昨夜，甚好。”

        “……”你是不是在鬼谷被卫庄欺负习惯了？

        红莲越来越觉得这对师兄弟怪别扭的，虽然盖聂真的很有兄长风范，做事周全许多，可是……

        “大木头，你难道不该拿出做哥哥的气势嘛？老实被卫庄那个冰块训还有没有点威信？”

        “……”为什么叫他大木头？盖聂面露尴尬，良久开口道：“……实不相瞒……小庄他其实大在下一岁。”

        “……”大的那个做师弟，小的做师兄？这个反差……红莲憋了一会，终于问出疑问：“叫他小庄你心里真的没有压力吗？”

        “……”

        盖聂最终还是逃过了这么一个灵魂拷问，因为刚刚还在庭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突然插嘴了。

        “红莲。”韩非犹豫一下，提醒着红莲。

        “……”红莲刚刚抬眼，就看见韩非身后的男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显的笑意，一双浓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阳光打在他的面具上，让她一下子就恍惚了。

        一如曾经……

        ——————长安有话说——————

        终于干完了累没了。

        赵国线没有完啊同志们！后面还有交代的！政哥和小花花的故事还没讲完。再更新恐怕真的要等到很久以后了。呜呜呜(┯_┯)

        有小可爱喜欢聂莲线，盖聂是个木头咱们都晓得，是个白切黑咱们也晓得。所以很抱歉，他的感情线要缓慢推进，今天只能拜托各位小可爱们细心点在文章里找点细碎的糖啦。

        毕竟现在主打政哥专场，盖聂只能适时穿插，对不起哦想看甜甜完整聂莲线的小朋友还要再慢慢等待呀，不过肯定会有小甜饼的别担心。

        那么，晚安呀

        给个评论鼓励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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