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

刚过正午的阳光晃悠悠的有些刺眼，错落的扫在少年人的眉眼上，将他困倦的神情照的更加真切。

        少年坐在马夫的位置，虽然神色有些倦怠，但是手底下却稳稳当当的将马车驶过了官员宅邸林立的东街，然后在交叉路口，车轮子一转，向着西市驶去。

        闻着四周小摊贩上传来的阵阵香气，少年有些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已经空了两顿了。都怪家里不知道从哪里惹来的两只大老鼠，藏得那么好，最开始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咬的到处都是洞，害的他最近几个晚上都被娘亲和夫人从床上薅起来守夜，最可恶的是他还没有抓到，最后是去厨房请了那只狸奴来才抓到的。

        好不容易家里的两个女人放他一马，容他补一觉嘛，这小少爷的奶娘又来要马车。府中几个马夫都有着各自的事情出门去了，连三夫人都入宫去看望皇后了，就剩下他这个新入行的。

        没法子，哪怕感觉自己没睡饱，而且已经两顿没吃，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也得爬起来给人驾车。结果这个大姐还不愿意直接出城，赶紧干完拉倒。她的工作不就是挑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然后用两张符清理一下场地就可以了么，反正全都城的人也不会和他们庞府抢地方啊。

        还偏偏要去趟西市，去西市是回家看那个赌鬼吧。所以说她家里那个赌鬼丈夫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啊，都有庞府撑腰了，干嘛还不赶紧踹了这种为了还自己赌债能做出卖妻卖女这种事情的混账男人，现在还每天眼巴巴的养着那个无底洞。

        要知道若不是当年三夫人早产，早先预备的奶娘又联系不上，小少爷奶娘这个位置可不会便宜了这个秦氏。更别说要不是三夫人看她可怜，小少爷又缺个奶娘，她早被她那丈夫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少年有些骄傲的想着：一个真正的男人才不会这样欺负弱女子，比如我这样的男子汉！他可是早就开始赚钱养家了，对自己的新婚妻子也非常好，是街坊邻里都称赞的好男人。

        轮子碾过不知名石板时的辘辘声盖过了马车内的小小声响，心大的少年人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兴奋感很快过去的庞鸿羽有些无聊的拉了拉秦氏的衣袖，他小声问道：“奶娘，我们还要坐多久呀。你说的那个杂耍班子是在西市还是东市啊？如果在东市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太子哥哥，他住在东宫，都是在东边，应该很近吧。我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好像很热闹耶，我可以打开帘子看一看外面吗？”

        完全不清楚东宫和东市有什么区别的小鸿羽，只是凭着这两个地名都有相同的东字，下意识觉得这两个地方应该相差不远。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是瞒着家里跟着奶娘出来的，真去找太子哥哥的话，那可就完全暴露了。

        秦氏有些不耐烦的把庞鸿羽的手扯了下去，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杂耍班子在西市，别听外面热闹的很，还要走好一会儿呢。你别吵，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我就没法带你去了。等下我出去一会儿的时候，你乖乖的待在里面，别吵，知道吗？”

        发现秦氏似乎有些紧绷的庞鸿羽把被秦氏扯出红痕的手收了回来，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奶娘忽然对他这么冷漠，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但是看着秦氏时不时向外张望的动作，庞鸿羽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出门，又是瞒着家里的，所以奶娘才会特别紧张吧。

        “奶娘你别担心，我等会儿一定乖乖的，你别不带我去。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小鸿羽见秦氏这么紧张，拍拍胸脯安慰她，还伸出手想要跟她拉钩。

        秦氏看到庞鸿羽的动作，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然后起身离开了原来的位置。面对庞鸿羽迷茫的眼神，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出去看下到了没有，你乖乖待着。”然后就掀开马车的帘子出去了。

        庞鸿羽有些失落的把手放了下去，他看的出来奶娘没有信他。不过他没难过多久，就感觉到马车抖了一下，似乎停了下来。

        ‘到了吗？’对杂耍班子的期待很快就把这份失落从他心里扫出去了，他张口欲问，忽然又想起刚刚奶娘叮嘱的话。于是老老实实的住了嘴，只是将期待的眼神投向了马车的门帘。

        但是他并没有等到奶娘接他下车，说到地方了。反而马车又动了起来，而且似乎驶进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庞鸿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都变得小了一些。

        因为答应过奶娘，所以庞鸿羽非常老实的不出声。又等了一会儿，马车重新走了起来，秦氏也又回到了马车中间。

        秦氏将他满眼期待的盯着他，稍微解释了一句，她们刚刚是换了一条路走之后就又沉默了下来。

        之后庞鸿羽又问过几次秦氏，但得到的回答都是“还没到，再等等”。

        再次走起来的马车越走越偏，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没法继续前进的时候，秦氏终于带着庞鸿羽下了车。

        庞鸿羽看着四周比他还要高的杂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杂耍班子呢？小猴子呢？奶娘走错路了吗？他有些迷惑的抬头看向秦氏时，却看见她从马车里掏出了一个包裹。

        庞鸿羽有些委屈的向这里他唯一熟悉的人问道：“奶娘，这里是哪里啊？不是说去看小猴子吗？”

        秦氏把包裹背到了背上，没理脚边上的庞鸿羽，对着车夫说道：“你现在就离开京城，到我们约定的地方去，我处理了这个小屁孩儿就过来。”

        原来带着秦氏从庞府的车夫现在恐怕已经在某个角落身体都冷硬了，眼前这个车夫是秦氏的丈夫。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唇红齿白的庞鸿羽邪笑着说：“在这里处理做什么，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走卖了，岂不是还能赚一笔钱。”

        秦氏嗔怪了一声，说道：“庞家毕竟势大，带着他我们走不了多快，要是被人追上了怎么办。而且将来他把我们害的那么惨，不杀了他又怎么对的起我的小儿子啊。”

        眼见着秦氏咬牙切齿起来，凭借秦氏梦见的未来赚了好几笔的马夫不说话了。最开始他对秦氏梦见未来的说法不以为意，后来赚到钱之后，他倒是相信了，而且相当坚定不移。这时候秦氏说起未来的是，他自然也不反对了。

        庞鸿羽又疑惑又不安的缩到了一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娘变得很陌生，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很恶劣。还没等他想好是不是该跑，他就被秦氏拉着，捂着嘴巴拖走了。

        而马夫则回去收拾他们的痕迹，争取让丞相府的人越晚找来越好，这样他们才能跑的足够远，藏的足够深。

        而庞鸿羽这边，他被秦氏扯着领子拖到着走了一段路。这短短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是超出了一个三岁孩子的承受范围，生理和心理上的难受让庞鸿羽无法自控的哭泣起来，只是被秦氏捂得严严实实的嘴却始终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反倒是让他自己缺氧的有些难受。

        在缺氧中，庞鸿羽忽然感觉在地上拖着脚忽然被水打湿了，他挣扎看了一眼，发现从和他一般高的草丛之中出来之后，就见到了一条很宽的河，刚才马车就应该是停在了河边，只不过是他人矮，被草丛挡住了视野所以没看到。他心里浮现出了一种不安。

        很快，这份不安就变成了现实。秦氏将庞鸿羽按在了水里上上下下，而庞鸿羽在溺毙的恐惧之中，只模糊的听到一些秦氏的咒骂。

        就在庞鸿羽以为他就要淹死在这里的时候，河对面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秦氏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稍微松了松手。庞鸿羽抓住这个机会挣脱开来，然后就被湍急的水流卷走了一截。

        秦氏犹豫了一下，她虽然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可这毕竟还是在塔靖河的范围内，谁知道会不会有哪家准备上巳节的下人在附近。而且她也不会水，没法再去抓庞鸿羽了，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动静，还是快走吧。

        秦氏看着在水流中开始下沉的庞鸿羽，觉得他绝对活不下来，于是头也不回的跑了。

        而在秦氏转身逃跑的时候，对面的草丛中冒出了一个穿着改小劲装的六七岁女孩儿，草丛中的动静应该就是她闹出来的。见到水里有个孩子，她一边在岸上跟着被水流冲着走的孩子跑，一边在大声的喊大人来帮忙。

        她的确看到了秦氏，但是河流阻隔了秦氏和她，就算秦氏看到她了，也没法冲过来收拾她，所以她才敢大声喊人。

        只不过这地方不愧是秦氏特地挑过的，她声音喊到了沙哑，脚步都沉重起来，眼看着水里的小孩都没什么动静了，还是没见到有大人听到声音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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