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依不饶

前脚刚走，襄王摇扇大笑：“你们主仆俩当我以茶作酒醉了不成？不过这茶喝得比酒尚且酣畅，我延修弟万年铁树终有开花之时啊，兄甚慰、兄甚慰，哈哈哈哈”

        “这殿下我”杨延修本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来被文柏这小子害得不轻，只怕越是急着解释，越是百口莫辩。只得摇摇头，无奈看着襄王，倒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襄王道：“说说怎么看上人家姑娘的？你可别急着否认，文柏一向与你最是亲近，他的话我不能不信。放眼望去整个汴京的烟花柳巷，有些名号的哪个你没去过，诗词歌赋，饮酒作乐怎么？收了心还是开了窍？”

        杨延修轻蔑一笑：“旁人不知便罢了，殿下还不了解延修吗？我没有成家的意思，别听文柏胡说。此事想来奇怪，沈大娘子的病由来已久，都说病去如抽丝，沈大娘子却一朝病愈，呵殿下不觉得有些不对吗？”

        “不对，不对得很嗯？你可别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说得是弟妹的事。沈大人那边不必担心，我会派人盯着。我关心的是你的事哈哈。”

        杨延修看着襄王一脸认真，不觉干咳两声，嘴角直抽。

        襄王饶有兴致，急道：“不说了，走走走，入席吧，方才沈四姑娘走得急，我没来得及瞧上一眼，为兄得速速去为你掌掌眼。”

        手中的茶盏尚未立正，杨延修便被襄王拽了起来，四下侍卫憋着笑，出了水榭后两人才一本正经地并肩走着，入了朝晖殿。杨延修天生俊朗，襄王更是位高权重，一路上不少年轻的姑娘驻足相看，一副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

        朝晖殿内，毓秀阁上，夜宴之间，张灯结彩，鼓乐齐鸣，莺歌燕舞。时辰将近之时，钟鸣鼎食之家纷纷寒暄过后列席而坐，王公伯爵列左，闺阁贵女列右。数十宫娥来来往往入殿布菜，飘香四溢。

        正当大家说说笑笑之时，“咣咣咣”三声钟响预示夜宴开始。主位宝座侧后方的宫娥掀开珍珠帘子，一位满目佞笑的内侍公公出来，拿捏着尾指，扯着嗓子高呼：“恭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满场宾客皆起身相迎，跪地行礼。

        只见先是一位华贵非凡的女人从帘后出来缓缓登上凤椅，后是一位美艳无比年纪稍轻的女人紧跟其后落座其左。皇后娘娘凤仪万千，抬手间，满臣皆起，入席而坐。好巧不巧，沈知微带着两个丫头刚从外面溜进来，上赶着来得及行礼入座。沈云娇身为庶女虽有贵妃娘娘的庇佑，但还是依着礼仪坐在知微后方。

        知微鬼鬼祟祟入席被沈云娇尽收眼底，哪能这么轻易揭过，遂不愿浪费任何时间，张口便是：“妹妹这是去哪了，怎得此时才匆匆赶来？”殿中安静，沈云娇故意吊高了嗓子，整个毓秀阁都能听得到。

        一众来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循着声音望去也被还未坐稳的知微吸引了目光。沈云娇连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回禀：“娘娘恕罪，臣女见舍妹匆忙赶来，不知是否遇到什么要紧事，一来心急担心，二来唯恐不合礼仪受到娘娘责罚便一时情急探问，没想到惊扰到了娘娘。”

        “无妨，入座吧……”皇后娘娘看到一女子带着女使进来得晚本不想理会，被沈云娇这么一说，不好含混过去便问道：“这位便是明如刚认下的女儿？果然姿容姣好，很是不凡，比起你母亲年轻时不落下风。”

        沈知微眼看着被点名，殿内目光堆积避之不及，无奈之下只能起身走到殿中回话，应道：“回娘娘，臣女沈知微，承蒙娘娘抬爱。”说完轻抬云首，含笑盈盈。

        襄王殿下这才看清知微的长相，遂知文柏所言非虚，再回头看看杨延修，心中念叨：“这小子，我道是无情无爱，竟是个眼光不俗的。”又想着既然延修弟爱慕在先，自己总不能倚仗皇子身份夺人所好，日后定要多多撮合二人。

        襄王实属正人君子，但这殿上坐的许王等一众皇亲和公侯伯爵之子又会是如何想呢，瞧上的瞧不上的都得等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女眷这边，知微的存在无疑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公贵女黯然失色，私底下纷纷议论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野路子，终究出身低贱，知微听到也没放在心上。

        殿中一片哗然，杨延修收紧指节，端坐在桌前。

        “嗯！端重娴雅，处乱不惊，到底是没有失了这嫡女的气派。好孩子，回去坐吧。”皇后娘娘看着知微很是喜欢，又念及与薛明如还在闺中之时的情分，并不想咎问知微迟来的原因，只说着，“今日乃寒食夜宴，百家禁烟，官家体恤各府劳苦功高，此番召集各院入宫夜饮，一来缅怀先祖忆苦思甜，二来还望各位感念官家圣意再接再厉共固社稷。诸位权当阖府家宴，不必拘礼，请”说完端起酒杯共饮。

        “谢娘娘！”众人应答。沈云娇尴尬不已，见沈知微已经回到位子上坐下，只能老实待着再寻机会。

        随即夜宴开始，觥筹交错，酒香扑鼻，佳人轻歌曼舞红袖招展。

        文柏伏身，手掌弯弓，附耳向侯爷交代刚刚看到的一切。原来刚刚沈知微果真没有去寻秋千，而是去了小厨房，打点了守菜公公，以查看沈府的备菜为由问出了自己准备的杏酪所在何处，而后又让这小公公喝下杏酪，小公公瞬时腹痛难忍，面色铁青。知微便一口咬定小公公看管不当让人趁机做了手脚，小公公吓得支支吾吾，连口否认，但证据确凿无法辩驳。沈知微看公公吓得不轻，与那公公低声交代了几句，而后赏了些银两，只说道：“公公莫慌，只要按我说的做，定保无虞。”

        ……

        杨延修听了，皱起眉头，瞬时来了兴趣，他倒想看看这个小丫头究竟在干什么，无意中眼神紧紧盯着知微看。这一幕倒被沈云娇看在眼里，沈云娇本就心仪安远侯，一直幻想有朝一日嫁给侯爷，此时气得火冒三丈，笃定侯爷一定看上了沈知微，新仇旧恨交叠，看着眼前的美食是一口也咽不下去。老侯爷出事之前，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沈云娇贪玩差点从一丈高的围墙上摔下来，是小杨延修身姿如燕轻轻腾起救下了她，而自己却撞在银杏树上疼了好几天。近些年来，杨延修对待自己越发冷淡，除去寒暄之词外似乎一句话也懒得说，沈云娇看着眼前这个幼时朝思暮想如今越发俊朗的侯爷，倒把沈知微看做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由头，从未想过为何知微出现之前侯爷便早已不喜理会自己。

        “嗯这道八珍杨桐饭闻之清香提神，食之软糯甜蜜，确为上品。皇后娘娘您尝尝，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准备的，实在蕙质兰心。”刘贵妃一双杏眼、颜开莞尔，细声提醒着皇后品尝面前这道美食。

        皇后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发现果然味道丰富，八珍之味缓缓铺成，交相呼应，让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口，嘴上夸赞道：“确实不错。”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公公，公公立刻明白了心意，向前走了几步，提高声音问道：“八珍杨桐饭出自哪位娘子之手？上前回话。”

        沈云娇一个激灵，速速放下酒杯，提着裙子走上前，心中窃喜，回道：“回娘娘的话，是臣女的主意。”

        张公公小声提醒：“娘娘，这位是沈荣山沈大人的二姑娘，名唤云娇，亦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皇后娘娘顿时明白了刘贵妃的意思，垂下眉眼斜看了刘贵妃一眼，心中不悦。

        “沈大人教女有方，云娇啊年纪轻轻便学识不浅，对这厨艺也颇有研究，好啊好啊……你且说说，这道杨桐饭看似寻常为何食用后能叫人念念不忘。”

        “娘娘容禀，这道杨桐饭特别之处在于它的馅料，既然谓之八珍自然是包含了八种食材。有蜜枣、桃仁、莲子、桂圆、百合包在内心，更有鹿茸、灵芝、人参捣碎了磨成浆伴着杨桐汁染了粳米。不但让杨桐饭香甜无比，更是补气养元，使容颜常驻。”沈云娇忍不住地喋喋不休。

        此话一出，殿上不少人脸色大变，有的原本想要尝上一口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一旁的文柏听了馋得要命，偷挪到侯爷身边，扯着气声说道：“侯爷侯爷，你给文柏留点，文柏也想尝尝。”说着说着咽了口水。

        “你这小子，本侯还没罚你颠倒黑白乱说一通的事，你倒觊觎起本侯的吃食来了？”文柏憨憨地笑着，杨延修倒摇起头来：“这个沈云娇，官家一向主张节俭之风，极力反对铺张浪费，今日寒食夜宴意取与民同苦之意，她倒好，呵”

        沈云娇见皇后娘娘久久没有说话，刚想补充，瞥见刘贵妃正对她摇头示意便安分了下来。

        刘贵妃眼见着沈云娇困在原地，连忙圆了场面道：“姐姐，这侄女我是看着长大的，从小便单纯可爱，没有坏心眼儿。孩子也是一片好心知道我近来身体虚寒，变着法子孝敬我。”

        皇后娘娘自然不想坏了气氛，顺着回道：“既是一片孝心我又怎好驳斥，小姑娘家的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单就这心意也值得夸赞。张公公，将我的翡翠金莲点扣手串赏给沈二姑娘。”

        沈云娇接过手串，本该顺势退下，却不依不饶攀交起来：“娘娘，臣女的妹妹聪慧博学又曾游历四方，谈起民间美食最是了然于胸。云娇斗胆请两位娘娘和在座的贵人尝尝知微的手艺。臣女作为姐姐，断然不敢独占春色。”

        “哦？知微，桌上哪道佳肴是你的杰作？”皇后娘娘虽然不想和沈云娇多说，但听到知微的名字顿时也来了兴致。知微缓缓站起，面色凝重，久久未言。

        “怎么？还不上前回话。”张公公提醒道。

        沈知微走到沈云娇身边，看了一旁的沈云娇得意洋洋，一脸等待看好戏的样子，心中不觉唏嘘，娇生惯养的豪门小娘子为何会如此心肠歹毒、唯恐天下不乱，仅凭着性子胡作非为，全然不为父亲和整个沈府考虑，只为一己私怨便能无所不用其极，任由着她胆大妄为终将置整个沈府于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又何以保全母亲和兄长，就连自己也难以逃脱罪责，那样自己的杀父之仇便只会犹如石沉大海，永远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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