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阻止我妈嫁我爸[九零] > 第1章 第1章

第1章 第1章


苏漾坐在马路牙子上,想去死。

        用之不竭的眼泪和夜间冷风把酒言欢,她像一个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那个家对她不公,笑自己挣扎着活到了二十岁。

        今晚她是闹了脾气出来的,算是和妈妈闹得最凶的一次。当年她十二岁,也使过离家出走的招,但到底没敢去死。现在她却能平静地想,如果自己不存在会不会更好。要是没人在乎,她或许真就潇洒走了,可她知道,妈妈在乎。

        妈妈爱她,这一点固然毋庸置疑。可妈妈不敢爱她,她也早就知道。离异家庭里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认了。

        苏漾深吐一口气,觉得都已经挣扎到现在了,再哭得肝肠寸断十分不值当。再给她一点时间,比十二岁再多一点的时间,让她与猛烈的委屈不甘做斗争,交涉出一个和平的结果,然后再回那个家。

        她数着红绿灯,看十字路口的车辆越来越少,不露声色地等怀里的手机响。

        她想着,如果妈妈给她打电话,她会挂掉;如果又打来电话,她会挂掉;如果还打来电话,她便接起,回家。

        这样有一点任性,可她实在想要被哄。

        夜幕渐垂,信号灯已染上朦朦胧胧的困意,苏漾抬头看天,是一片混沌。柏溪镇的天没有以前那样澄澈了,一颗星星也没有。

        “噔噔噔……”手机铃声响。

        苏漾吸了吸鼻子,没立即查看,非要磨蹭一会儿。嘴巴撅起,挂上被泥浆糊了一脸的不高兴,好像这样妈妈就能看到似的。

        然而她自作多情,不是妈妈,是留学中介。

        “喂,程同学,还没睡吧?”

        “嗯。”苏漾的声音湿漉漉的。

        “是这样的,你不是说今天给我答复嘛,但是到现在都没来找我,微信也没回,我担心你忘记了,来提醒一下。你和妈妈谈得怎么样啦?”

        “嗯……”

        “还没谈好吗?”

        苏漾支支吾吾,眼眶又湿润起来,何止是没谈好,压根没得谈。

        “再等等吧。”她说。

        “好的哦,不过我还是得和你敲个钟,最好早点做准备,我这边——”

        一辆满载石子的卡车气势如虹地过红绿灯,划破夜的寂静,噪音盖过了电话那头的说话声,苏漾没听清,便道:“什么?”

        “程同学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呢?我刚刚说,优惠我再给你多留两天,再多领导也不同意了。”

        苏漾还是那句话:“再等等吧,等我处理好了找你。”

        “好的哦,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后,苏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劲儿卷土重来,一头埋进臂弯里,眼泪不受控地流。

        妈妈既然爱她,为什么不站在她这边啊……

        /

        苏漾父母在她八岁的时候离了婚,她跟了母亲江如烟。江如烟有多爱苏漾呢,用这位母亲自己的话来说,是可以付出生命的爱。

        苏漾记得江如烟的爱,是小出租屋里的饭香,是工作之余塞进嘴里的糖,是催着写作业的衣架,是被窝里轻拍肚子的手。

        那段记忆变得模糊,是从江如烟再嫁开始的。

        对方是个好人,至少不花心,只是会经常急眼儿,芝麻大小的面子也绝不能丢,想方设法据理力争,从不说他错了。

        继父谭敬友有个儿子,就比苏漾小几个月,也正是这几个月,让她被动担负起“姐姐就该让着弟弟”的义务。

        实话实说,苏漾很讨厌这个弟弟。

        谭新辉这人没有怜悯心,这是苏漾没说出来但无比确信的事。他在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讨厌小孩子,对哭闹无动于衷,甚者会用手粗暴地捂住哭声,奶奶家那一片的小孩儿都怕他。

        但他不欺负“自己人”,也不欺负“强人”,苏漾属于前者。也可能是因为苏漾从来没有争抢过什么东西,所以入不了谭新辉的眼。

        家里只有唯一一台电视机的时候,有一次她想看,紧握遥控器不放,结果被挠出几条红印。

        后来她再没要过什么东西,但从“自己人”变成“强人”的觉悟在心底潜滋暗长。

        江如烟是颗软柿子,典型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来到这个家后不是看丈夫的脸色,就是看他儿子的脸色。为自己的女儿争取点东西,会各种患得患失。他们说江如烟笨,她还能笑嘻嘻地自嘲说:“是啊,没办法,我就是笨。”

        苏漾心疼她这副模样,也闹过不少脾气,难道江如烟都没有尊严的吗?江如烟的容忍度超乎她的想象。

        2012年,谭敬友和江如烟的儿子出生,取名谭新椿。苏漾除了江如烟,最喜欢的就是椿椿,无论上初中、高中还是大学,时不时就会提起她那可爱的弟弟。

        椿椿也最喜欢姐姐了,最害怕哥哥。

        在那一年,由于二胎政策,他们家的小孩儿人口超标,苏漾的户口被转到了亲爸程滨户口下——那本来是江如烟离婚时唯一坚守的东西。

        苏漾在外人眼里性格跳脱,欢乐无边,实际上在屋里哭过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她要么想着去死,要么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

        后来,她考上了211,去别的城市上大学,有了自己追求的东西。拜谭新辉所赐,她能够包容大学里许多奇葩事和奇葩人,活得很潇洒。

        大三的冬天,苏漾决心明年去留学,放寒假回到家,她立马和江如烟说了这事。

        江如烟有所犹豫,她们没有钱。而程滨,是个癞子,和他周旋只会是浪费时间。

        苏漾明白妈妈的苦衷,留学后她可以自己打工赚钱,但她需要从此刻开始准备,学校里课程繁忙,所以她想找中介帮忙解决细节。

        咨询几家机构,万里挑一找到一家靠谱的,春节前签合同有优惠,苏漾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便又求了求妈妈:“一万五,就当你借我的好不好?”

        在她的死缠烂打下,江如烟松了口:“你前两年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的钱,还有高中偷偷存的,毕业后说让我开心的那些钱,我都没用,我再自掏腰包,应该能凑齐。”

        苏漾高兴坏了,她往年寒暑假打工存了两万,拢共三万五刚刚好付清,事情有着落了,意味着她能够走出去了。

        江如烟藏钱的地方就一个,在她房间衣柜的最底层,一封不知何年的新年红包里。

        苏漾去拿,空的。

        “钱呢?”苏漾叫来江如烟,拿着空空如也的红包问。

        江如烟愣住的表情显然给不出答案,她也不知道钱哪儿去了。

        两人对视,眼神交汇时彼此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你也怀疑是他拿的对不对?”苏漾冷声说。

        江如烟微微地点了头。

        苏漾毫不意外,谭新辉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首先是小时候她抽屉里的牛奶,再来是奶奶给她的压岁钱。牛奶是小事,压岁钱他最后还给了她。可是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改不了,苏漾永远不会相信他能改邪归正。

        家里的钱,起初是一张一张的少,没留心的人看不出来,但沉默助长邪恶,少得多了江如烟便看出苗头。当时苏漾一听直接炸毛,起身要去干架的姿态,被江如烟拦住。

        “你们就随便他怎么偷窃吗?”苏漾义愤填膺道。

        那时,江如烟说:“他快高考了,等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会说的。”

        高考结束后的两年,他去上了大学,家里的钱没再少过,他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审问和惩罚。

        这一次,无论江如烟说什么,苏漾都要和他大闹一番。

        苏漾扔下空的红包,跨步向门口走,神情阴鸷,还没碰到门把手,胳膊被拉住。

        “苏漾,你冷静一点。”江如烟说,她的力气大得很。

        “你还要包庇他?”

        “什么话!我不是包庇,你现在下去没用,他只听爸爸一个人的话,晚上我和爸爸讲明白这件事,他其实也早就知道,这次情况很严重,拿的不是小钱,爸爸肯定会说他的,用不着你去知道不?”江如烟有点激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和她解释。

        苏漾翻了个白眼,敢情他们是早就知道,谭敬友是个好面子的人,自己儿子品行不端,也难怪这时候变成了哑巴,估计这时候还在那纠结呢。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看到他把钱还给我,不然我一定会和他闹得鱼死网破。”苏漾的眼神写着说到做到。

        “好。”

        第二天批判大会时,江如烟让苏漾回房间待着,她知道妈妈是在担心自己做出出格的举动。

        苏漾在床上躺着,哪怕是亲眼看到谭新辉灰头土脸地接受教训,她也无法安心——果子烂了就是烂了。

        过了大概半小时,隔壁的房间传来关门声,苏漾睁开眼,批判结束了。

        “怎么说?”苏漾问。

        房间里只有江如烟一人,她边叠衣服边回答:“他承认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江如烟顿了顿,补充道:“爸爸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他态度还是蛮诚恳的,全部都说了。”

        苏漾忽地眼眶发酸,苦笑道:“然后你们就放过了他,这种人依旧自在逍遥地享受家庭的溺爱?”

        江如烟面露愧疚,她知道苏漾的脾气,凿出了洞,她只能尽力去弥补。

        “算了吧,你真心想留学的话,我去给你借钱成不?”

        苏漾不可思议地皱起眉,觉得好荒唐,“算了?他偷我的钱你跟我说算了?”

        “那钱你都给我了…他偷的是我的钱……”江如烟小声嘀咕。

        苏漾脑子晕乎,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用力踹了下门,吼道:“你为什么总是算了总是算了?!算了能解决一切吗?我他妈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为什么老是偏向他?!”

        “亲生”二字似被火淬炼的针,狠刺了下江如烟的眉间,她眼眶发红,鱼尾纹都泛着委屈的劲儿,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怂:

        “就是因为你是我亲生的,我才不能表现地偏向你。不然人家怎么说?说我带着女儿白吃白喝别人家的,说我这个继母心胸狭窄!那样你就更待不下去了!”

        “谁稀罕待啊!”苏漾猛地拽下衣架上的羽绒服,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套衣服这个动作上,做得急切又笨拙。

        “你不待在这个家你要去哪?”江如烟反问道:“去你那个没良心的爸那里吗?”

        苏漾本来是没想到那个没良心的爸,但江如烟这么一提,她反倒想起来什么才最能刺激到江如烟,于是瞪了一眼,不留情地说道:“我去了又怎么样?我难道不也是他亲生的吗?”

        江如烟急得跺脚,直呼其全名:“程苏漾!”

        苏漾觉得自己像乞丐,吃口饭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什么身份。江如烟活得憋屈,不代表她要跟着憋屈。

        她吹了两个多小时的冷风,哭到眼皮发麻,手脚冰冷。虽然心里一万分不甘,但她想起妈妈的眼泪,心里更多的是不忍。江如烟低声下气为了她,任劳任怨为了她,故作坚强也是为了她,她不能这么自私。

        这世上除了江如烟,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管着她了。

        再哭过后已临近凌晨十二点,苏漾退最后一步——如果回家妈妈还没睡,给自己留了灯,那她就将此事翻篇。

        留学不需要中介也行,路她一定要走,这十几年走到如今,哪一次机会不是她自己创造的,再多一次也无妨。不至于让江如烟去借钱,她再也不想看到妈妈低声下气的样子了。

        苏漾起身往回走,发现手机开了勿扰模式,解锁后十几条未接电话扑面而来,有两条是江如烟打来的,之后全是谭敬友的电话,密集得令人惶恐。

        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谭敬友再次来电。

        “程苏漾,你去哪里了?!你妈妈出车祸了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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