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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你家弟弟没事吧?”江如烟上前问候。

        赵莺莺本是灿烂如花的笑容瞬间下沉,敛着眉回答:“没事是没事,只是我昨儿个忙前忙后,照顾他一晚上,觉都没睡好。”

        苏漾撇了撇嘴,心想:江如烟昨晚也没睡好。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江如烟安慰道。

        “嗯!”赵莺莺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边说着自家弟弟,边和她走向工位。

        苏漾站在原地不动,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她不喜欢妈妈忽略她。

        好比小时候妈妈在路上一碰到认识的人就停下来讲话,她扯着衣角不断地喊“妈妈,妈妈”,妈妈心不在焉地“啊?干嘛?”,她一想起就不开心,哪有那么多话要讲。

        苏漾闹脾气似的原地不动,而下一秒江如烟停下来,向后挥了挥手,招呼道:“走啦!”

        她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来啦!”

        好吧,她的嫉妒只是鸡毛蒜皮,只要妈妈勾勾手,她还是那个跟屁虫。

        其实苏漾的情绪也并非完全没道理,现在厂里的女工们都说,和江如烟玩的最好的人是赵莺莺。一直都在审核区的苏漾很不服气,有事没事便往裁缝区溜达一圈,给江如烟揉揉肩、捶捶背。

        开玩笑,她才是江如烟身边最亲的人好吗?

        虽然暗地里和赵莺莺争风吃醋,但苏漾对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相处不来。

        苏漾不知道一头母猪一胎生十五个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理解拿邻居的八卦当饭后闲聊是作甚,和她话说不到一块儿去。

        服装厂的事业蒸蒸日上,或许是因为还处在白纸阶段,发展空间广阔,怎么走都是在前进。

        皮衣订单越来越多,虽不及原厂的数额,但对八十个女工来说也够呛,每个人手上的工作都很紧张,像那天江如烟答应干别人的活之类,无异于背个人跑马拉松,不把身体当回事。

        可总有些人,不把别人的身体当回事。

        苏漾恐怕要收回前言,她对赵莺莺,是越来越不爽了。

        一次两次也罢,可她每次到裁缝区看到的都是赵莺莺在讲闲话。明明手作技能在众多女工里是数一数二的,办事却拖拖拉拉,要么迟到要么早退,毫无时间观念。

        实在看不惯此举,她向江渐远建议建立严格的工作制度,职场上若是没有规矩,总有人浑水摸鱼,拿的正是赵莺莺的例子。

        江渐远信任苏漾,将此事交给她负责,若是情形严重,采取强硬措施也无妨。

        和他聊过以后,苏漾冷静下来,赵莺莺在女工们的心中份量那么高,若是真罚了她,难免伤到和气。故暂且在上班时,用开玩笑的语气暗示她抓紧干活,别耽误了工期。

        然而赵莺莺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显然不清楚事情严重性,捂嘴笑:“这儿那么多人,我一人就能耽误工期啦?看来我还挺重要的呢。”

        居然有这样的人?离天下之大谱。

        苏漾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躲开又不行,她得盯着。赵莺莺黏着江如烟,一面和人好,一面净给人添麻烦。

        苏漾确切心里的不爽升级为十分不爽是在赵莺莺又一次让江如烟帮忙的时候,理由是妹妹找不到了。

        正经理由,能拿她怎么办?难道说我来帮你找妹妹,你待这把工作做完?显然不行。

        最后,那天苏漾笨手笨脚地辅助江如烟做衣服,骂了赵莺莺一晚上。

        “你别气啦,家里出事她也没办法呀。”江如烟语气疲惫,却还在为赵莺莺说好话。

        “那干嘛逮着你一个人啊?!”苏漾愤愤不平,“严重点来说,她这算是职场欺凌懂不懂?”

        估计上辈子的江如烟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过来的,什么忙都帮。如果江如烟以后想过得舒心,就必须改掉那过分心软的毛病。

        苏漾说:“你下次一定要拒绝,拒绝不了让我来。”

        要问心里的真实想法,江如烟自然不愿收拾别人的烂摊子,可她真的不会拒绝别人,对方的眉头稍微皱一皱,她就觉得自己小气又自私。潜意识里认为如果不对别人好,就不会有人愿意和她相处,一直相信善有善报。

        江如烟自始至终没有意识到,无底线的善意即是怯懦。

        过了几天,不出苏漾所料,人的侥幸心具有惯性,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想着要第三次。

        赵莺莺给出的理由逐渐离谱化,前些天弟弟发烧,昨些日妹妹找不到,今个儿又要去相亲。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赵莺莺的凳子掏心掏肺也留不住主人。她走到江如烟身侧,和前两次一样,故作为难地说:“如烟,怎么办啊,我才想起来今天要去相亲。”

        她看了看时钟,愁眉苦脸,自言自语着:“唉下班点再去肯定来不及了。这个对象媒人再三说过可遇不可求,我不想白白错过。还放人鸽子,我这脸都没了”

        江如烟都听到了,也预感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赵莺莺将手放在江如烟的手上,带着歉意说:“如烟,你帮我做剩下的好不好?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至少她有麻烦别人的礼仪,四指发誓,语气诚恳。

        江如烟习惯了,想着过了这阵子的订单高峰期,以后便没那么紧张了。

        她答应的话还没说出口,在旁边站了许久的苏漾抢先一步,公事公办地说:“好的,你走吧,没完成的货我们会按比例扣下工资的。”

        听到“扣工资”,赵莺莺僵住了脸,不可置信地辩驳道:“为什么?!我只是请假,让如烟帮我代做一下而已啊!”

        本就不爽她冠冕堂皇的模样,苏漾此时更是生气,语气冷硬:“她做了那就是她的份。”

        空气里隐隐散发着争锋相对的气场,江如烟调和道:“苏漾,你让她先去吧,害人家放男方鸽子就不好了。”

        苏漾没动摇,赵莺莺先演上了,委屈地说:“那我再争取一点好了。”她嗔怪地瞟了苏漾一眼,“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无情的人。”

        苏漾不为所动,讽刺话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倒是江如烟很在乎她的心情,眼神一直在她身上,觉得她不高兴了。

        既然把话说开,梁子算正式结下,周围的女工有偷偷摸摸凑热闹的,只敢看不敢说话。

        赵莺莺回到工位上后,像被人偷了宝贝似的,装成惹人怜爱的受害者,嘴里念叨着相亲一事,苏漾看了直想冷笑。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绿茶是吧?赵莺莺就是绿茶。

        别看苏漾方才那么强硬,实际上她在现代根本没和人吵过架。妈妈教育从小她不要惹到不能惹的人,退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甚至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所以她解决冲突全靠躲,躲不了的顶多打电话和妈妈吐槽,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但她的底线是江如烟,一旦牺牲方成了江如烟,那不好意思,她忍不了。

        谁都不可以欺负妈妈。

        苏漾索性在裁缝区坐下,专盯赵莺莺一人工作。绿茶知晓“工作”和“工资”挂钩后,动作快了不少。苏漾才不在乎她有多么不情愿,只要工作到位,摆多臭的脸都无所谓。

        裁缝区因为苏漾的存在,没有了平时的闲言碎语,只有沉闷的缝纫机发出的声音。江如烟也闷头干活,时不时偷瞄苏漾那边,欲言又止,终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干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赵莺莺的工作还剩一大把,全是上下午偷懒的代价。这会儿她是真急了,脚下动作局促,线头绕到一块儿。

        她泄气地拍打缝纫机,烦躁地说:“真来不及了,我该怎么跟人家交代呀!”说完,埋怨地看了眼苏漾。

        “你今天要是做不完,就别走。”苏漾语气平淡。

        赵莺莺对她指指点点,好似控诉一个恶人,对周围的人说:“你们听听,这是一个女人该说的话吗?我又不是无缘无故请假,都说了有急事,她倒好,一点儿也不为我着想!”

        “还有半小时,你与其在这抱怨,不如多做一些,能少扣一点工资。”

        “你听不懂人讲话是不?”赵莺莺嗓音尖锐,“我都说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被你耽误了怎么办?我在别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来上火的,可以,苏漾奉陪。

        周围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两个女人的战场。只见苏漾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赵莺莺。

        “你既然知道今天有急事,为什么前两天不加紧把事情做完?”

        “我”

        苏漾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收着同一份工资,做得比别人少。你问问别的姐妹同意吗?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苦让别人帮你承担?”

        听到这话的江如烟一愣,全然没注意赵莺莺作何反应,只知道,苏漾那番话是为自己而说的。

        她又想哭了。

        但她没哭,赵莺莺倒是红了眼睛,哀声怨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这样啊”

        “不是故意的?”苏漾气极反笑,“要不要问问大伙,平时谁最会偷懒?谁天天迟到早退?是不是你赵莺莺?”

        “你瞎说什么?!”赵莺莺急白了脸,求助那两个好姐妹:“她在污蔑我,你们快评评理!”

        苏漾不想和她扯下去,闹得轰轰烈烈没有意义,厉声打断:“理就是这么个理,你走可以让你走,该扣的工资必须扣下。你要是不走,留下来把剩下的完成,那坏人就是我,秋后找我算账我都奉陪。所以,你现在只要决定好,是留下来,还是走?”

        冷静凌冽的神色使她的话平添威慑力,赵莺莺被吓得顶不了嘴,彻底哭了出来,使劲跺脚,指着她愤怒大喊:

        “我告诉你!我要是嫁不出去,那都是你害的!”

        她吼出这句话,梨花带雨地跑走了。

        而服装厂,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连缝纫机都摒住了呼吸,好似战争刚结束那一刻的萧条。

        经这么一遭,苏漾的心情也不好,把人赶走后那部分工作依旧没人干。她无可奈何地叹气,抬头时,发现周围多了一圈震惊和探究的眼睛。

        看来今后免不了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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