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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omg,she’ssogorgeous”(天,她好美)

        “likeadream”(像梦一样)

        二零二一年春,斯德哥尔摩下着雨。

        临近午夜,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举办地avicii体育场内的官方酒店中,一些赛事志愿者正围坐在顶楼酒馆的吧台旁,用平板电脑重温刚结束不久的女单自由滑。

        屏幕上反复回放的,是中国选手顾慎如的一曲《酒狂》。音韵起落,少女衣袂翻飞,矫健而凛冽的身姿主宰着画面外众人的呼吸。

        像这样带有鲜明中式古典元素的曲风和舞蹈是顾慎如一贯坚持的风格,因此,常有外媒将她称为“中国公主”。在国内,顾慎如亦是公认的天花板,肩扛振兴女单的大旗。

        吧台前,众人看得很入迷。

        白衣少女和着婉转的乐曲在冰面徜徉,如同雪原上一条遗世独立的灵魂,美得摄人心魄。鼓声渐起时,少女长袖舒展,好似振翅的鸟。即便只是回放,还是有人忍不住发出惊艳的叹息。

        然而遗憾的是,下一秒这只小鸟就不慎摔落在冰面上,羽翅折损。

        录像中这一幕发生的时候,穿黑色运动服的顾慎如恰巧路过吧台旁的人丛,无可避免地听到众人发出一阵惋惜,也零星夹杂小声的抱怨。

        “啧,顾慎如这次真的是,扑得我没眼看了都。”熟悉的国人口音。

        “就是,本来还指望她冲前五呢,结果一跤给我摔到二十以后,只拿到一个冬奥名额,啥么。”一旁搭茬的人连连摇头。

        顾慎如默默戴上帽子口罩,欲加快脚步。没想到刚才说话的人突然伸手拽了她一把,大概把她当成了同组的中国志愿者。“诶你说是吧!气死了。”对方看着她。

        顾慎如愣了一秒,然后鞠躬似地深深一点头:“您说得对,顾慎如现在就是个垃圾。”

        “嗐,真是,主要年纪大了该退就退,不能老霸着名额浪费国家资源是不是……”对方忿忿地表示认同。

        顾慎如垂着眼没再接话,转头快步去往走廊的方向寻找卫生间。

        这一届世锦赛的主办方出于防疫目的规定所有直接参与者全程不得离开场馆,统一下榻官方酒店,这倒是方便了她趁着比赛结束这点空闲,和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叙个旧。

        问题是,才刚抿了两口纯牛奶,她居然感觉像喝了酒似的,有点上头了。

        由于脚踝旧伤发作,她走路本来就瘸,此刻头重脚轻的感觉又逐渐袭来,视线也越来越不清晰,让她不得不用手扶着墙。

        偏偏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拍她肩膀,惊得她后脖一凉。侧头见靠过来的是两个东亚面孔的男性,用口音浓重的英语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滚。”顾慎如没客气。依稀记得先前和朋友在酒馆时这俩人就凑上来同她搭讪过,被她礼貌敷衍了,想不到这时候又不知从哪儿跟上来。

        顾慎如下意识加快脚步,然而猛的一阵头晕,险些给她放倒。后面那两个男的见机一左一右围拢过来。她感觉不太妙,索性直接抬手敲响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房门,瞎编了个名字叫了几声。

        运气好得很,不要几秒门就开了。她靠在门上顺势往下倒,被里面的人一把扶住肩膀,一回头看到接住自己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黑发,穿黑衣,虽然看不清脸,但凭感觉应该是个同胞。

        “大、大哥救命。”于是出于本能,她朝那两个东亚脸比划了一下,含糊求助。

        门内的男人似乎有片刻的怔然,听见他说话才抬眼看向外面两人。

        然后他即刻开口:“she’swithme”(她是我朋友)

        话语间侧身将顾慎如扶进房间,安顿在门口换鞋凳上。

        外面两个人的脸色突然有点难看。

        “goaway,now”(走开,立刻)

        男人一手撑住门框,手臂挡住顾慎如,目光冷硬地直视着两人。他的嗓音低沉,也并非是客气的语调。等外面的人识趣地走了,他便轻轻将门关好。

        门的一侧,顾慎如愈发昏沉地斜靠在墙上。在听见男人带有磁性的独特嗓音时,她感觉心脏毫无征兆地往上顶了一下。

        “是now,不是闹。”她忽然自言自语。从前有个人就是这么一遍遍教她的,用的就是这种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磁性嗓音。

        不过现在,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她抬起头,努力让视线聚焦,描摹出面前人挺拔的身形和平直的肩廓。明知不可能,心跳还是越来越快。

        一直到那人转过身来靠近她。

        他可能是刚洗完澡,潮湿的发尾还在滴水,灯光穿过碎发和镜片在脸上的留下浓淡交叠的光影。

        啊,眼镜。

        顾慎如垂下头,瘪瘪嘴。

        果然不是。不过也对,那个家伙才不会像这样刚洗完澡就湿哒哒地给陌生女人开门,他可是……

        头晕得厉害,眼前浮光掠影。

        她看见中国北方干燥的夏季,麦色皮肤的少年骑了一辆带后座的老式自行车,阳光下闪烁的汗水顺着他后颈的棘突滚落。

        “快点儿快点儿呀,迟到了教练得整死我!”十六岁的顾慎如在后座高声催促。

        少年闻声回头一笑,这才加快了速度。他的目光很亮,也不戴眼镜,笑起来时眼下出现两条浅浅的笑纹,好看得仿佛是对接受这个笑容的人额外的嘉奖。

        啧,好烦啊。

        顾慎如恍恍惚惚回过神,懊恼地捶了几下自己的头。这些年她一向是不允许自己去回忆这些东西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面前的男人蹲下来,轻轻捉住她不停捶脑门的右手,摘掉她的口罩和帽子。

        顾慎如的心脏又一次嘭通一下往上顶,本来就不清醒的大脑被更多片段席卷。她凭借仅剩不多的意志想要起身离开,可根本站不起来。

        “是不是喝了酒,只是酒么?”对方也没有放手,语调低沉严肃,边说边用手掌贴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

        顾慎如想说她没喝酒,但此时此刻已经没力气开口了。耳旁,那个过分好听的声音忽远忽近,在时空里拉扯。

        男人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却似乎已经做出了判断,猛地将她抱起来,放在不知什么柔软的地方。

        在晕过去之前,顾慎如隐约听见一阵冰块搅动的声音。

        冰块,又是夏天。

        她看见便民小超市的雪柜里堆满了冰,十六岁的顾慎如把手埋进去,搅得它们哗哗响。一旁忙碌的少年闻声回头,捉起她冻得指节泛红的手。“别碰,凉。”

        她却趁机捡了一块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

        少年气笑,知她是故意的,无奈上前来掰她的嘴,“不怕肚子疼?吐。”

        冰凉的液体突然涌进口腔,激得顾慎如短暂醒来。一旁穿黑衣的男人正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一手端着一杯填满冰块的水喂给她。

        “凉……”顾慎如本能躲闪。

        “忍一下,喝了它。”男人声音柔和,语气却不容商量。

        在挣扎之间,顾慎如不知被灌了几杯冰水,直到胃里一阵翻涌,然后迎来剧烈且漫长的呕吐。

        意识时断时续。

        再醒来时,冰水带来的寒意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上厚厚的被子,还有点热。

        她刚是不是吐来着,想不起来了,头还是晕,大脑一片空白,记不起身在何处。

        “醒了,还难受么?”又是那个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嗓音,离得很近。

        顾慎如胸口一阵潮热。她掀开一角被子用手臂无力地遮住眼,很艰难地开口对他说:“你别说话了,行不。”

        “怎么?”对方显然不解。

        “你声音,太像我的前、前、前前……”顾慎如含混道。此刻的她无法留意到自己每吐出一个“前”,身旁人的面容就变得暗淡一些。

        “像谁?”到底是没耐心了。

        谁呢,顾慎如也想问。“前男友”几字说不出口,毕竟当年那人也从没承认过和她的关系呀。她都不知道那时候人家把她当什么,真的蠢。

        “……算了,没谁。”

        “好。”对方沉默片刻,也没有多问。“你不喜欢,不说话。”

        顾慎如闭着眼睛点了一下头。

        对,就是这个声音,这么好听,教她读英语的时候好听,夸她真可爱的时候好听,连最后在电话里的那声毫无波澜的“再见”,也好听。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顾慎如掰着想象中的手指,但是没能数清楚。

        那她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真见鬼了。

        顾慎如觉得很折磨,生理和心里双重的。

        她痛苦地翻了个身,拳头抵住有点发疼的肚子。她从小肠胃就敏感,生冷一下肚,总有点不舒服。

        身后有些细碎的响动,她顾不上理。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一只手探到身前,试探地拍拍她的手。大约是看她没反应,那只手轻轻挤开她的拳,掌心恰好落在最疼的地方,一下一下缓慢地施力揉捏。

        竟然真的没那么疼了。

        顾慎如一时梦一时醒,又是无可救药地被扯进无法切割的回忆里。

        这一次,她看见北方的夜空,星月明朗。

        十六岁的顾慎如缩在靠窗的小床上,唉哟个不停,而那个寡言的少年就半跪在床边,隔着一层衣服给她揉肚子。小台灯桔子色的光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得温柔明晰。

        “这?”一边揉,一边低声问。

        “唔……往下点儿。”

        “这?”

        “不对,再往下,下……”女孩的声音里带着蛊惑。

        等少年反应过来抽回手,佯装愠怒的时候,她就看着他一双忽然泛红的耳朵,乐得拍床又蹬腿,完全没了肚子疼的可怜样。

        嘶!顾慎如抽了一口气从梦里挣出来。肚子上的那只手还在,像是从时空的另一端延伸回来。她按住它,本意是要推开,却不知为何忽然不想再动。

        但对方自觉地把手抽走了,留下肚子上一片空和凉,让她嘶的一声。

        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也只有一点点。

        顾慎如摸索着试图起身。失败,男人扶着她的肩膀重新安顿她躺下,隔着被子拍了她的手,像是示意她不要乱动。

        但她不想睡觉,不想再做梦了呀。

        “哎,你叫什么?”她闭着眼睛,有点想认识这个好心照顾她的陌生人。她知道他就在旁边。

        没有回应。

        哦对,不让他说话来着。

        “可以说话了。”她道,限制解除。

        但身旁仍旧是沉默。

        不会生气了吧,顾慎如觉得有些好笑。“哎,你可以说话了。”她从被子里探出手,有气无力地朝人勾了一下。

        “想听什么?”这时对方才回应她,语气偏冷。

        顾慎如眯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记起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用他那个低沉的,兼具诱惑力和威慑力嗓音赶走那两个烦人的东亚脸,令人印象深刻。

        “你英语,好像挺好的。”她咕哝说。

        对方不接话。

        但她锲而不舍,突然又特别想再听一次那个迷人的声音。

        一抬眼瞥见床头柜上有一本全英文的酒店宣传册,她就伸手把它推给男人,“喏,就念它,我想听。”

        男人拿过宣传册,在手里卷握几下,最终翻开一页,读起来。

        “听不清,你过来一点……再一点。”顾慎如眯着眼睛,勾着手指,直到对方靠过来直接坐在地毯上,与她一同浴在床头灯浅桔色的光线里。

        光落在他的脸上,越过平直锋利的鼻梁形成了浓重的阴影,阴影下薄薄的唇微微开合。他的声线平缓而沉,像一条安静的河。

        顾慎如侧躺着窝在蓬松的枕头里,一只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离得足够近了,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清爽的香皂味。

        真吓人,越想看清,越看不清,越想醒来,思绪越迷蒙。

        人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身体会接掌主导权,根据本能的渴望来支配行为。顾慎如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她突然仰头,啄了一下那人唇角的时候。

        没办法,太像了啊,像那个曾经拥有无尽耐心,为她诵读难懂英文的少年。

        男人的声音滞住,转头注视着她。不算薄的宣传册在一瞬间里被两只骨骼分明的手揉皱。

        顾慎如没说话,双手撑住床沿探起身,伸展脖颈从正面去寻他的唇。但男人微微后撤,避开了。

        顾慎如没预见到这个结果,一下子有点恼火。

        怎么回事,又像那时候一样了。

        那时候,那时候。

        还是那个月色温柔的北方夜晚,横卧在小床上装肚子疼的顾慎如朝床侧的少年勾了勾手:“亲一下,不然我就不走了。”

        少年笑笑,一手摸摸她的头,俯身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发际。

        “不是这样!”她非常不满,拽住少年的衣角,使劲把他扯得跌倒。不过他及时用手撑住了床板,并没有砸到她。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一层空气。

        “我的意思是,我们接吻吧。”她带着十六岁的好奇和野心,舔了舔嘴。

        “好。”少年的声音又沉又软,任由自己的衣领被她揪着往下带。

        那时的夜很黑也很静,只有谁也藏不住的心跳声。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两人唇间慢慢缩短的距离,直到对方的体温穿透最后的稀薄空气,传来。

        但其实,她始终都没能真正触到他,仰起头去寻,也寻不着,因为她靠近时他就退去,她放弃时他又回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改变。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夜的他近在咫尺,远在无尽。他的唇不离开,也不落下,只隔着薄薄一层空气,遥远地亲吻着她。

        越是清楚地回忆起那一刻,此时此刻的顾慎如就越不服气。

        “刚没亲到。”她抬起手去抓面前陌生男人的衣领,意思是她想补一下。

        然而很不幸,头晕加上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些,她把自己搞得连人带被滚下了床。

        有幸的是那个男人足够善良,一伸手把她接住了,还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勺。

        “你别、别躲!”顾慎如连字都吐不清,手却执着地抓着对方衣领,顺势一推,竟然就将人推倒在地毯上,动作可以说是粗暴无礼。

        男人双手握住她的肩,仍旧与她保持着距离,也不知道是想保护她还是想保护自己。

        “真那么像么?”他开口了。

        “像什么?”顾慎如却迷糊了。

        “你之前想说的那个人。”

        “啊。”顾慎如一顿,眨巴着半睁半闭的眼睛用力看了看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转而略带失望地摇摇头,“不,你没他好看,还没他……”说着摸了一把男人的胸口,“壮。”

        又有细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譬如在夕阳下的河畔,高大的少年将她驮在肩上,让她可以望见远处金色的麦田。

        “他好么?”陌生的男人忽又问她。

        “好……个屁。”顾慎如使劲摇摇沉甸甸的脑袋,“混蛋,纯纯的。”

        对方没再说话,只是发出很轻的,“嗤”一声笑。

        “你别笑哇!”顾慎如又一次痛苦地皱紧了眉。“你一笑,又像了!”要命了,简直一模一样。

        她感觉腹腔内有一股燥热的能量愈发强烈了,身体被它驱使着,又一次俯身去寻男人的唇。对方要避,她就不让。

        在拉扯间,那个男人似乎终于耐心耗尽了,忽然翻过身来极轻易地与她调换了位置,一手仍护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却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

        “经常这样?”他问她,语调很沉,呼吸显然也在变沉。

        迷茫了一阵,顾慎如迟钝的头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样。

        “啊。”她胡乱点点头。据说在国外没有性经验是要被瞧不起的,那不行。“一周八次。”她还补充了一句,说着就挣开了手想去勾男人的脖子。

        男人不肯,重新控住顾慎如的手。此刻的他面容模糊晦暗,气息失去平稳,脊背沉浮像一条摇摆的船。

        “别闹了,好不好。”他俯身稍微靠近她的耳畔。因要克制着被打乱的呼吸,他沉软的语调中带出了一丝痛楚。

        但顾慎如不肯放弃。她还没亲到啊!

        对方越不配合,她就越燥。

        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视线掠过了男人吞咽时起伏的咽喉,她在冲动之下仰起头,报复性地张嘴去咬。下一秒,在男人沉闷的呼吸声滞涩住的一瞬间,顾慎如终于感觉到颈间一沉。

        然后,她做了一个肝肠寸断的梦。

        ……

        醒过来时,顾慎如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极度整洁的房间里,过了许久才零星开始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随着记忆越来越清晰,她慌了。

        她是不是喝牛奶喝醉了,撞到一个不认识的男的,还……试图扒人衣服来着?

        不会吧,不会吧。

        心一边往嗓子眼儿跳,她一边咽着口水,机械地一寸寸转过头去看身旁。

        床的另一半是空的。

        还好,可能是记错了,顾慎如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她听见了一个沉缓的呼吸声,就在耳侧。

        一个激灵回过头,她看见床边地毯上坐着一个男人。他背靠着床头柜,一只膝盖曲起支撑手肘,长长的手指虚遮住眼,以这样一个有些拘谨的姿势像是睡着了,身后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副无框眼镜,留了一盏灯。

        见到这一幕,顾慎如的头皮骤然一紧。妈呀没记错,就是这个眼镜男!

        完完完蛋。

        她脑子一阵嗡嗡响,顾不上别的,只能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从床上爬起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身上的衣着基本还算完整。

        也不敢再看坐在床头的男人一眼,她抓起门口的帽子口罩就非常怂地溜了,跑得能多快有多快。

        这时的她没办法注意到身后的房间里,床头灯在闪烁。

        在房门被匆忙逃走的顾慎如“咔哒”一声关拢后,靠坐床侧的男人才缓缓放下蒙住眼的手。

        手掌触抚女孩躺过的枕头,感知到一丝抓取不住的残留体温。

        灯又闪了一下,阴影在他的唇角犁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已经不认识他了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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