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记忆里的面

这天，太阳也很好，最近回温比较快，白天总是暖洋洋的，快到中午，两人又开始琢磨着吃些什么。昨天吃了猪肉渣拌饭，今天他们都想吃点清爽的，最好是酸酸辣辣的。

        宁幸查看了一下冰箱，掏出他们剩的最后三包方便面。

        这个方便面是她最喜欢的，泰式冬阴功口味的，冬阴功在泰语里是酸辣虾的意思，正宗的做法复刻起来比较麻烦，休息时，她常常会去餐厅点来吃。冬阴功的酸辣很特别，鲜辣中带着酸甜，海鲜底味浓郁，还有清新的香料气息，十分开胃。

        平时，她也爱买这种口味的方便面来吃，有个牌子就是以冬阴功口味而出名。

        这也是大学时她和陈巍经常吃的一种面，学校的广场有家小店，卖一种海鲜面。有次她好奇点来吃，发现里面没什么海鲜，而是用这种冬阴功方便面放上青菜、香菇、番茄、虾仁、培根这些材料煮成。

        虾仁勉强算是海鲜吧，不喜欢的人吃了可能会失望，但宁幸却很喜欢，她买了面在宿舍只能泡着吃，现在却有地方能热腾腾地煮加一堆材料煮一大碗放在她面前，而且人家也并没卖出海鲜的价格，又满满当当的一碗，十分实惠。

        自从吃了一次，她就经常来吃。有时晚上和陈巍约会，在校园里散步或聊天，那时总是心情很好，心情很好也许更容易消耗热量，容易饿，饿了，就去买一碗面吃，宁幸经常还要叫老板加两个温泉蛋，有时他们在店里吃，还会再点两个可乐饼配着，有时打包到湖边或操场边，找一张桌子，在宁静的夏夜中，边吹着风，边一人一口地分完。

        想起那段日子，她觉得内心一阵柔软。到后来，争吵变多，缱绻变少，虽然这样，她还是认为，最本质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最后却以背叛收尾。

        她想起陈巍总说是因为高中那段多么美好，多么自由自在，所以怎样怎样，倒很少听说他真正提起那个初恋本身，她有些困惑。难道我们的回忆就不美好吗？在校园里牵手走过的那些日子，一起骑车去海边，一起去看演唱会，一起在灯塔下看夕阳落下，晚霞满天，这些难道不美好吗？一起分享的冰淇淋，一起分享的一盒炸鸡，一起分享的一碗面，这些难道不美好吗？

        还是在他眼里，永远都比不过那叠了无数层滤镜的遥远时光。可是陈巍，到底你喜欢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段记忆，一种感觉，或者一种符号呢？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甚至连陈巍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总有一些人做事，只凭本能。压抑冲动，克制欲望，都需要付出努力，陈巍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他想，他就会去追逐快乐。他也许会后悔，会惭愧，但是在他得到快乐的过程里，所有人的感受都会被放在一旁，而恰好，他出轨的那个人也和他个性相同。

        宁幸能感觉到陈巍的变化，她知道他们最近通话次数在减少，陈巍也总是跟她暗示自己有些不喜欢对方了之类。宁幸也会心软，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有机会，陈巍还是会头也不回地去追逐他自己的快乐，再次让她遍体鳞伤。人，男人，可能很多都是这样，简单又复杂，缺少共情，做大多数事，他们只愿让自己感到高兴，除此之外的其他，都是模糊的。

        她的心有些作痛，不知不觉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她赶紧擦了擦，又洗了洗手。

        陈巍已经把菜洗好，哼着歌，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水烧开了，番茄去皮切块压烂，和香菇一起下锅煮一会儿后放入方便面调料，再加入切片的培根与虾仁，最后放入青菜。另一个锅也烧开水，她打算做两个水波蛋，水一定要深一点，煮沸关火，用勺子搅出漩涡，再下打好的鸡蛋，蛋白很快凝固，再转小火慢煮，她和陈巍都喜欢吃熟一点的蛋，就焖得稍微久一点。

        两个滑溜溜的太阳般的水波蛋煮好放在一边，下面。泰式方便面常常很小块儿，她和陈巍吃两包少，吃三包略撑。这种面比较细，熟的很快，口感也比较爽滑，带着微微的脆，面熟后，加入煮好的汤中，再盖上两个水波蛋，一碗红彤彤的汤上飘着白花花的蛋，金黄的面，绿色的菜，粉色的虾仁和培根藏在碗底。

        如果想要更好吃，还可以在汤里加些椰浆，更接近真正冬阴功汤的味道，市面上常买的椰奶加进去却会过甜，加无糖的好一些。

        宁幸放好桌垫，陈巍小心翼翼地端出面锅，两个一人一个碗，一起捞面吃。

        “这个面和我们在学校那家吃的一样。”陈巍说。

        “差不多吧，可是感觉还是有些区别。”宁幸想，食材应该都是差不多的甚至更好一点，却感觉并没有那家店里的好吃。

        大概，是她自己也美化了记忆吧。

        吃着面，陈巍也想起了他们那时候的日子，每天只操心着学习，吃吃喝喝，再就是去哪玩。那时候的宁幸很漂亮，也很多人追，他费了一番功夫才追到她，可相处久了，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就是没那么喜欢了。他也不想去细想，对于他犯的错，他不是不后悔，但一开始他坚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是最近，他却发现，自己的对宁幸的感情又在回温。实际上，她漂亮，也很聪明，自己那个初恋，确实不及她，但是人不可能一直都能保持理智，这段时间，他却又日益看见她的好，想和她修补关系。

        二人吃着面，各想各的，一时之间屋里沉默了下来。

        吃完饭，陈巍去刷碗，宁幸回到了房间。最近的阳光都些好，照的人暖洋洋的，二人都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午觉醒来又接着各自活动，

        此时，敲门声又响起了，是对门的邻居，说自己团购的毛豆刚到，要分他们一些，毛豆里还放了一盒午餐肉罐头。对方说自己家不缺物资，让他们一定收着，说上次的饺子很好吃，孩子很喜欢。

        二人道谢接过，看着一兜子毛豆，宁幸想着这会儿也不忙，先剥一部分出来吧。

        找出两个小板凳，拿出一个碗，垃圾筒放旁边，两人开始剥起毛豆。

        青绿色的毛豆噔楞楞落入碗里，陈巍先打破平静。

        “我和她，现在已经不联系了，我……对不起你。”

        “哦。”

        “我真的很后悔，其实我一直都爱的是你，只是……”

        宁幸打断他：“这种话你别说了，你现在爱谁，和我没关系，陈巍，你出轨了，我不可能再接受你。”

        “我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人生还长，有多少个一时可以糊涂，难道说做错什么都能拿这个当借口吗？你只是在那个时候做了那种选择而已，你从没有在意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对不起，我真的，确实太烂了。”

        “也不是吧，除开感情之外，你是一个不错的人。”

        “你再原谅我一次好吗，你可以试试看的，接下来我绝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宁幸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睛与陈巍对视。

        良久，她说：”不可能的，陈巍，人的本质不会改变的，你是一个本质上只在意自己感受的人，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是个坏人，可如果在感情里这样做，那你就是很渣，因为这样的人会永远伤害那些恪守道德与本心的人。我不愿意再被你伤害了。”

        ”不会的，我真的已经决定改变了。”

        “但我不愿意再试错，陈巍，你知道吗，在你出轨这件事发生后，我做过多少个噩梦，流过多少眼泪吗？多少次被我们的回忆折磨吗？我真的想不通，也很惋惜，痛心，自责，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你已经给我带来没法抹去的伤害，我可以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是因为我早打算放下了，我也不得不放下。因为我还得生活，我不能让痛苦和愤怒把我烧干，烧透。”

        说完，泪水滴到了她的手上，陈巍的眼睛也红了。

        “真的，不会再有可能了吗。”

        “这不是我决定的，这是你决定的，早在你背叛我的时刻，你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局不是吗？”

        沉默。

        宁幸再也忍不住，就那样坐着放声大哭。

        她第一次在陈巍的眼中看出了痛苦。

        哭累了，她停下了，说：“只要我们不谈感情，相处得也不错是吗，就这样下去直到解封吧，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陈巍给她擦泪，她轻轻掰掉他的手，继续低下头剥毛豆。

        又是一阵静默，突然，她剥毛豆的手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汗毛先倒立了。“啊！”她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下甩飞那个毛豆，上面有只白里透粉的小虫正在爬着，不偏不倚，正好从陈巍领口落了进去，陈巍也蹦了起来，疯狂地抖衣服。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原本悲伤静默的气氛一时被打破，又变得滑稽起来。

        她心惊胆战，不愿意再剥了，陈巍自告奋勇把剩下的剥完，让她先去休息。

        宁幸也没有客气，直接进了卧室打算收拾一下东西洗澡。

        洗澡前，她掏出手机看信息，看着看着，眼睛一亮。她投给多个公众号和网站的稿子终于有了回音，有个公众号采用了她的一篇法律时评，她的心砰砰地跳，十分开心。却一时间都不知道把这快乐给谁分享。

        今天一天的心情，大起大落的太厉害，确实有些令人疲惫，她把自己泡在温暖的水里，放空大脑，在甜甜的香氛中，她玩着绵密的泡沫，觉得好像奶油呀。奶油这个想法一出现，她又开始渴望甜品了，她心里想，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弄点甜食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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