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训练

日落时分，太阳没有中午那么刺眼，柔和的光线将云朵晕染成橘红色，像浮在空中的橘子棉花糖。同样染上色彩的还有城市里的柏油路和玻璃，熙熙攘攘的人群踩着晚霞在都市间漫步，店铺的镜面映照出各色各样的面孔。

        这是独属于‘周末’的散漫时光。

        在繁华的商场附近，有一家名叫‘白猫’的青年书店。

        来这里大多是年轻的学生，不过也有附近上班的成年人会在周末来店里坐一坐。

        店老板是一位胡子拉碴的青年，他年龄不大，但平日总是懒得打理自己，最喜欢趴在柜台上睡觉，店名里那只白色的猫咪大部分时间都会睡在他手边。

        店里的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顾客们或站或坐，分散地停留在喜欢的书架前。

        分类为‘acg’的书架前，藤原初夏正和灰原雄凑在一起，小声讨论漫画书里的剧情，或者说是灰原雄单方面的倾诉。

        “……为什么。”灰原雄对着书上的角色一脸呆滞，“男主为什么死了。”

        藤原初夏没看过这部漫画，同样茫然地摇头。

        “应该会复活的吧？”灰原雄希望自己不是在自欺欺人，苦着脸把书放进篮子里。

        两人本想直接去柜台结账，但在路过一个展示柜时，藤原初夏被上面各色的小人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什么？】藤原初夏拽了拽灰原雄的袖子。

        “嗯？这是扭蛋机里的手办吧。”灰原雄摸着下巴猜测，“藤原想要吗？”

        藤原初夏点头：【很贵吗？】

        “这个不能直接买啦，要去玩店门口的扭蛋机。”说到这灰原雄信心满满，“你喜欢哪个？我来帮你扭，我运气很好的！”

        两人想法达成一致后，在柜台兑换了硬币，愉快的去转扭蛋机。

        “好像忘了什么……”灰原雄抓了抓头发，但一低头看见藤原初夏跃跃欲试的眼神，便将这个疑问抛在了脑后。

        而被两人遗忘的七海建人：……。

        因为找不到人被迫多逛了几圈的金发男生站在书店窗后，透过玻璃看着的专心致志扭扭蛋机的两人，表情里添了几分无语。

        他看着两人重复着投币、扭蛋、叹气的动作，感到有些好笑。

        拎着新买的书走到两人身后，七海建人拾起地上重复的手办看向他们。

        “你们想要哪个？”

        藤原初夏指向扭蛋机上贴着的图画，她想要的是一只仓鼠手办。

        七海建人瞥了眼传单，发现并不是隐藏或限量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还没抽出来，明明稀有度更高的都已经有好几个了。

        他接过灰原雄手里的硬币，塞进投币口，随手拧了一下。

        伴随着机器叮叮铛铛的音乐声，塑料扭蛋从底部的出货口滚出。

        蹲在旁边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掏出扭蛋，她的动作谨慎极了，凝重的表情仿佛不是在拆扭蛋，而是在拆炸弹。

        藤原初夏深呼吸，双手微微用力，将扭蛋外壳向两边掰开。

        在蛋壳发出‘啪’的声响后，一只蓝色的小仓鼠滚落在她的手心。

        “哦——！这就是天选之人吗？”灰原雄欢呼，纵身一跃挂在好友的身上，“七海你太厉害了，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这并不是多好的夸奖。

        七海建人帮两人将多出的手办揽进背包，忍不住叹气，自己这是在带孩子吧。

        等三人坐车回到咒术高专时，夜晚已经降临，空荡荡的校园内除了他们没有其他学生，周遭一片寂静，天上半圆的月亮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辉，将三人的身影投映在石砖上。

        “明天要不要去训练室？”灰原雄背身走在最前方，双手交叠在脑袋后，百无聊赖地向好友们提议。

        周一没有安排文化课，再加上夜蛾正道最近忙着处理二年级学生留下的烂摊子，他们现在处在一种被放养的状态。

        “可以，藤原呢？有什么想做的事吗？”七海建人跟在他身后，侧目看向因为天黑索性不再写字的黑发少女。

        藤原初夏和他们想法相同，便没有拒绝。

        她摸了摸手里的木箱，里面装的是她回家的主要目的，趁此机会可以试着恢复手感。

        只不过因为现在灵力混乱，没办法发挥出正常的实力。

        就在她思考着明天要不要带上几只陪练纸人时，前方的男生突然停下了身形，藤原初夏低着头没留意，差点刹车不及时撞上去。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黑发男生。

        灰原雄的娃娃脸上绽开笑容，一副自己不是故意的样子，回身对她说，“哎呀，藤原要长不高喽！”

        藤原初夏待在原地有些懵，她看向满脸无奈的七海建人，在他的提示下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正被灰原雄踩在脚下。

        啊。

        似乎是有被踩影子会长不高的传言。

        藤原初夏看向接近一米八的灰原雄，再对比自己近几年没怎么变动过的身高，幼稚的念头在脑海里涌现。

        她眼里燃起莫名的斗志，将手里的箱子塞给已经做好观战准备的七海建人，拎着裙摆直奔灰原雄，抬脚去踩他的影子。

        但灰原雄早有准备，他向旁边跳开，逆着月光撒腿就跑。

        “踩不着！”

        两人就这样在回宿舍的路上你追我赶，化身不足三岁的低龄儿童。

        七海建人慢悠悠地缀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玩闹。

        这种单纯的放松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自从当上咒术师后，密集的外出任务让他和灰原不是在祓除就是在祓除的路上，而这接近半个月的假期让他们重新感受了一次普通学生的生活。

        虽然不知道藤原初夏是怎样的身份，会让咒术高层如此重视，甚至给他们留出这么长的空窗期，仅仅是为了帮她熟悉新环境。

        他回想起夜蛾正道的嘱咐，神情多了些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全，藤原初夏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对面男生宿舍开关门的声音。

        似乎是去操场晨跑了。

        明明咒术师的训练量已经十分惊人了，但这两人还是坚持着质朴的健身方式。

        藤原初夏揉着眼睛翻身，捡起被自己踹下床的兔子玩偶，呆滞地缓解自己的起床气。

        “好困。”她用被子把自己团成球，想再睡一会回笼觉，但却忘记了自己没有带面具，随着开口说出的话，白色的冰晶瞬间覆盖脸旁边的被子，如果不是冰冷的寒意冻得她一个激灵，此时她的头发已经和被子冻在了一起。

        “……”看来没办法继续睡了。

        藤原初夏从床上爬起来，无奈的将被子泡进热水里。

        好吧，新一天的从洗被子开始。

        被突发的小意外打乱了生物钟，藤原初夏索性起身在宿舍看书，但大概是没睡够的原因，捧着书看完一行忘一行，因此虽然距离训练的时间还早，她还是拎着箱子提前去了训练室。

        她熟门熟路的走进弓道场的更衣室，站在等身镜前用发带束起长发，再逐步换上训练用的装备。

        衬袄、袴服、角带、足袋、护胸……

        然后是弓箭手最为重要的鹿皮手套。

        这副手套她用了快两年，指尖和关节处已经褪色泛白。

        反复确认没有遗漏后，藤原初夏起身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训练弓，将其支撑在墙壁的凹槽处上弦，调整好弓的松紧度。

        至此，训练前的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咒术高专里使用弓箭的人不多，自从她来到这里后，从来没有在弓道场见过其他人，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藤原初夏一人的训练场。

        高专的弓道场和冰帝非常相似，除了占地面积更大外没有其他区别，都是最为常见的半露天式，此时刚到中午，房檐下的温度和场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藤原初夏跪调整好姿势，跪坐在地板上，进行射礼中的‘静心’环节。

        她的耳边回荡着有节奏的‘梆、梆’声，这是高专在墙角设置的‘添水’，每当竹筒灌满水时，倾斜的竹筒和底座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次睁开眼睛时，少女紫罗兰色的双眸如同宁静的水面，没有丝毫波澜。

        她垂目跪坐在道场中央，右手将长达两米多的和弓竖起，搭上箭矢。

        再次呼出一口气，藤原初夏慢慢起身，双肩保持平稳的姿态看向正前方的巻藁。

        踏脚、定身、搭弓、举弓、张弓、瞄准、射箭、留神。

        此谓弓道八节。

        手指松开弓弦，伴随着清脆的弦声，箭矢疾驰而出，稳稳地扎进箭靶。

        一呼一吸间，从持弓到箭矢离弦，黑发少女的动作轻松且自然，没有丝毫偏差或犹豫，整套动作就像风吹过一样丝滑流畅，熟练度之高是弓道范士都会赞扬的地步。

        藤原初夏侧身从箭袋取出下一支，没有去看是否正中靶心。

        作为一名优秀的弓箭手，她的身体对射箭动作已经深入骨髓，因此在手指离开弓弦的瞬间，她就已经知道了最终的落点。

        这就是‘正射必中’。

        庭院内光线几经变幻，藤原初夏清空了三袋箭囊，终于完成今日的基础训练。她回到房檐下拿手帕拭去额角和耳鬓的汗水，嘴里叼着吸管喝水，掀开手机盖发觉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这时候再出去吃饭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等到下午和晚饭一起吃。

        藤原初夏推开弓道场的门，远远听到了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声音。

        两人在练习近身搏斗，一开始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还算是有来有往，但七八分钟后，黑发男生落在了下风，最终被七海別住小腿，下盘不稳摔倒在地。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样休息起来。

        “继续。”等呼吸不再急促，七海建人伸手把好友拉起来，准备下一轮的攻击。

        灰原雄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黑发少女，用空闲的手向她打招呼，“藤原，你休息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藤原初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放着一盒饭团。

        肚子此时也配合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她考虑到等会还要继续训练，便没有推辞。

        【谢谢。】藤原初夏向两人道谢。

        灰原雄依旧是平日那张乐天的笑脸，向藤原初夏说道，“不用谢，今天的午饭买多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吃吧。”

        她打开盒子，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梅子口味。

        在藤原初夏慢吞吞解决掉三个饭团的时间里，灰原雄经历了攻击——被揍翻——休息——爬起来这个过程数次，直到七海建人把他强行按在地上休息，这场训练才算是告一段落。

        真是刻苦啊，灰原同学。

        藤原初夏虽然看不出他作为咒术师的天赋，但作为一名多年修行体术的阴阳师，她很清楚灰原的体术水平只能算是中游，所以和七海对战总是以败落结束。

        这并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天赋决定了人的上限。

        可就算失败无数次，灰原雄也会从地上爬起来，擦掉脸上的汗水，露出笑容说。

        “再来。”

        真是令人敬佩和羡慕的执着。

        藤原初夏看着两人的对战，带着些许感叹回到弓道场。

        这次她没有使用学校提供的和弓，而是打开了她亲自从藤原家带来的木箱。

        箱子整体由黑檀木制成，长七宽两尺，提手和锁扣由不知名的复合金属铸成，呈现一种墨色且无光的质感。在箱子侧面，左右各五张符箓紧紧贴在接缝处，给人一种‘打开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并不是错觉。

        藤原初夏双手结印，空气中分散的灵力在指尖凝聚，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她将双手放在箱子两侧，反复确认无误后默念解除封印的口诀，随后十张符箓泛起蓝光纷纷脱落，锁扣也发出清晰的‘咔塔’声。

        将掉落的符箓收回袖中，紧闭的箱子缓缓打开。

        顿时，箱内温度极低的白色气体融入空气中，因为温差过大，地板上初形成的水珠直接被冻成了冰花。

        藤原初夏呼出一口寒气，将里面的武器拿出来。

        这是一把墨色的长弓，无时无刻向外弥散着刺骨的寒意。

        它的握手处不像普通和弓那样系着细麻绳，而是绑着一根银白色的丝带，尾端松松垮垮的打了个结，垂落在藤原初夏手边。

        她抚摸着手里的伙伴，短短两周不见竟有些陌生。

        藤原初夏带着和弓走向场中央，侧身站好后摆出持弓射箭的动作。

        但是此刻弓弦上并未搭箭，仿佛是要进行一次玩笑似的空射。

        然而，就在弓弦被藤原初夏挽开形成弯月时，冰蓝色的箭矢在指尖凝聚，伴随着弓弦缩回发出的声响，裹挟着惊人的寒意飞掠而去。

        下一秒，箭矢所经过的路径被瞬间冰封，场中的箭靶分崩离析，炸成一朵硕大的冰花。

        “……”藤原初夏面对这一片狼藉，看看凄惨的弓道室，再看看和弓。

        生气了？

        她猜测到。

        也是，毕竟无缘无故被扔在家里这么长时间，说到底它也是把有灵性的武器，向主人委屈发火很正常……才怪。

        被毁掉的弓道室才委屈。

        藤原初夏对着残局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修复，低头一看和弓已经偃旗息鼓，重新变回了一把只有颜色不太正常的普通弓。

        ……。

        该怎么和夜蛾老师解释，她用一把木弓射出了炸弹的效果？

        虽然隔着数堵隔音墙，但剧烈的爆炸声和震感还是传到了训练室。

        七海建人出招的动作一顿，生怕出什么意外，快步朝弓道室的方向走去。

        “好冷！发生什么事了？”弓道室的门被拉开，灰原雄环顾四周，搓着双手瑟瑟发抖。

        此时藤原初夏正坐在地上，用小刀一点一点撬开木地板上的冰。

        七海建人很少见她这么不顾形象，皱着眉头把少女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铲冰。】她哭丧着脸写道。

        【是我没控制好，不小心把弓道室冻住了。】

        “哇！藤原好强！”灰原雄发出惊呼，但在感叹后他还是挠头问道，“不过为什么要去铲冰，学校每周都会请专门人士来修整的啊？”

        【诶？】

        居然还有售后服务？！

        “你不知道吗？”灰原雄忍俊不禁，“因为二年级的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打架总是很离谱，经常把训练室搞得一团糟，后来夜蛾老师一怒之下警告两人不准再进训练室，五条前辈就叉着腰说——”

        “‘坏了就坏了，以后咒术高专的维修由五条家负责！’以上。”

        灰原雄表演完后还摊了摊手，“有钱真好啊。”

        “藤原你经常干这种事吗？”七海建人看向地上的一堆冰，想起刚才少女熟练的动作，“无论是这个——”

        他指指墙壁上的冰花。

        “还是这个。”

        再指指被当做铲刀的匕首。

        藤原初夏对此无奈叹气。

        【因为小时候经常不小心把家里的东西冻住，被发现后哥哥就会罚我一个人清理。】

        【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好可怕。”灰原雄怜悯的看向藤原初夏，“我也有个妹妹在上普通国中，在家里别说重活了，拖地都很少让她来。”

        可恶，这么幸福吗。

        藤原初夏承认自己有些羡慕。

        藤原初青为什么不能学学灰原雄呢？别人家的哥哥总是最好的。

        再三确认不用自己亲自打扫后，藤原初夏松了一口气，拎起和弓撒腿就走。

        “所以说是武器的原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灰原雄好奇的摸了摸漆黑的弓身，并没有发现奇特之处。

        【它叫乌丸，刚才是它在发脾气而已。】藤原初夏无奈地写到。

        “发脾气？什么意思。”灰原雄不太能理解，“是弓弦没调整好吗？”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发脾气’。】

        灰原和七海都被她古怪的形容吸引了注意力。

        藤原初夏拿起乌丸，用手指轻拨弓弦。

        随即黑弓发出了一种低沉的嗡鸣，很难形容这一种什么样的声音，明明不是乐曲，但却带有音调；明明不是语言，又带着莫名的情绪。

        这决不是正常弓弦能发出的响声。

        【它是活着的。】

        七海难掩震惊，他看向乌丸，“这把弓是生物？”

        【可以这么理解，实际上它是一根没有枯死的树枝，还在生长中。】

        “也就是说它会长大？”

        【是的，因为契约的原因，不出意外会跟随着我力量的强度变化。】

        灰原夸张的惊叹道，“真厉害……藤原你居然能驾驭这样的武器。”

        【不过是得益于家族的庇荫罢了。】藤原初夏不好意思地写道。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藤原你是哪里咒术家族的孩子？”灰原雄顺势问道，“虽然能看出你出身大家庭，但是我好像没有听说过有叫‘藤原’的咒术师家族？难道是传说中的隐士！”

        听见他的问题，七海建人下意识皱眉，他想到了夜蛾老师的嘱咐，尽量不要去探究藤原初夏的身世，然而还没等他转移话题，藤原初夏就在本子上刷刷写了起来。

        【因为不是咒术师的家族呀，藤原家隶属阴阳师流派。】

        “？”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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