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游

夜幕渐深，大雨也已经停了，除了地上潮湿的痕迹没有什么能证明它来过。星星从天空中钻出来，和一盏盏亮起的街灯相映成辉，但它们撒下的不是光亮，而是弥漫的夜色。

        雨后夏夜凉爽，只有美味的宵夜是它顶尖的搭配。

        人间之里的小路边，一家食堂门前的灯笼逐个点亮，来来往往的行人被火光吸引，带着满心好奇落座；熟客已经麻利地浏览完今天的菜单，点好了想吃的菜品。

        “老板娘，一份招牌烤鳗鱼，一杯日月星！”

        “嗨嗨，请稍等~”

        伴随着肉类和铁板贴贴发出的‘刺啦’声，今晚的夜雀食堂正式开始营业。

        “米斯琪！”绿发绿瞳的女孩子奔波于食客间，手里端着各色酒水，这时已经忙得眼冒金星，“玉露茶的库存告急了。”

        “我知道了，小铃，麻烦换一下牌子！”有着一头粉色小卷毛的老板娘一边做菜，一边向身后的传菜的同伴吩咐，繁杂的工作也挡不住她满满的活力。

        “马上！”本居小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忍不住吐槽，“今天人也太多了吧，阿哞又请假，要忙不过来啦……”

        “因为是周六啊周六，休息日。”幽谷响子拍拍她的肩，转头又去拿新的酒水。

        “诶——真是的。”本居小铃跺跺脚，重新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专注力提高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夜雀食堂里三人低着头忙忙碌碌，送走了一桌又一桌客人，本以为今天的营业差不多要结束了，直到有人凑近展牌搭话，米斯蒂娅才发现又来了一桌新食客。

        不过，虽说是新客，她也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明子？”

        “米斯蒂娅小姐！”巨大的乌鸦拍拍翅膀，热情地向老板娘打招呼。

        米斯蒂娅用抹布擦擦手，熟练地上前接过少女怀里的乌鸦，她顺着明子的后背摸了摸，笑着向藤原初夏问候：“藤原小姐，好久不见，上次的雀酒您的朋友还喜欢吗？”

        藤原初夏点点头，“她很喜欢，所以今天就一起来了。”

        “啊。”米斯蒂娅这才发现少女身后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明子身上，竟然忘记招待客人。

        “失礼了，请问想要吃点什么？”

        家入硝子和庵歌姬正在看菜单，她们在喝酒前还想来点下酒菜，一时半会还没做好决定。而五条悟就干脆多了，他按顺序把看起来是甜点的菜品全部点了一遍，兴奋地坐在路边小凳上等上菜。

        “你吃的完吗……算了。”夏油杰总觉得这句话好像之前说过，这种答案固定的问题实在没必要再说一遍，浪费时间。

        “老板娘，这里要一份柏饼，一份月光团子和加冰冬酿。”藤原初夏顺便帮夏油杰点好了单，侧身询问他还要什么饮料。

        夏油杰很好说话，“和你一样。”

        一旁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两，没有被墨镜遮挡苍蓝色眼睛一阵乱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他撑着下巴插嘴道：“我也要～”

        “虽然‘冬酿’度数很低，但也是酒类。”藤原初夏提醒他。

        “那算了，还有什么？”

        “今天的话，无酒精饮品有绿茶和牛奶。”米斯蒂娅手底下做着饭，还不忘抽空介绍。

        夏油杰嗤笑一声，双手环胸嘲讽极了，“悟，选吧。”

        选择成为无趣的大人还是幼稚的小鬼。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五条悟的厚脸皮，毕竟对于五条悟来说，自己高兴是最关键的事情，其他人的看法不痛不痒根本无所谓。况且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可太适合五条悟了，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旁人不好过。

        “嗨——给我来一杯牛奶，请务必多加两勺糖。”

        藤原初夏和夏油杰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牙齿传来不存在的阵痛。

        “你今天回去必须刷三次牙，必须。”

        “才不要，杰比老妈子还烦人。”

        常言酒过三巡是吐露真心的时候，虽然她们这一桌认真喝酒的只有家入硝子和庵歌姬。

        “所、以、说！”酒杯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捏在掌心，里面残余的液体撒出，落在庵歌姬裙摆上，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依旧专心吐槽京都校的校长。

        “明明、嗝，年轻的时候也玩得很花，嗝、为什么老了后反而变得那么死板！”她愤愤不平地锤了一下桌子，材质一般的木桌差点遭不住这下暴击，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

        接收到老板娘惶恐的眼神，家入硝子熟练地露出‘没关系会赔钱’富婆微笑。

        “我只是、只是喜欢喝喝小酒唱唱k而已，那老头可是玩摇滚的啊！怎么，还瞧不起少女平凡的爱好了吗？！”

        藤原初夏本来是不知道她在说谁的，只是觉得有点耳熟，直到五条悟用口型暗示她‘乐岩寺’后，她才想起来京都校的校长是谁。

        是和叔父一样喜欢追赶时代的弄潮儿。

        这种吃着宵夜听八卦的事情藤原初夏还是第一次经历，加上八卦内容又十分的劲爆，她莫名被戳到了笑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还有啊……呜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庵歌姬突然委屈了起来，“听说东京校新来了一个学生，家里好像也是开神社的。”

        嗯？

        藤原初夏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一股不详的预感降临。

        “……又是一个穿着行灯袴的年轻美少女，这不是完全和我撞设定了！因为她，硝子最近都没有陪我来喝酒，已经有新宠了啊！呜噫。”

        “虽然她确实很可爱，带的酒也很好喝，但是、但是我更想和硝子一起喝啊呜呜！”

        藤原初夏：？？？

        为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意义不明的话？

        其他几人将她懵逼的表情尽收眼底，夏油杰还好，拍拍肩膀让她别把醉鬼的话当真，而五条悟丝毫不做掩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哈哈这什么狗血情节，已婚老女人喜新厌旧，抛弃家中年迈老妻喜迎新人，硝子你很会嘛！”

        家入硝子对此习以为常，她白了五条悟一眼，单手掐着好友的脸无奈解释：“那是因为工作很忙啊，你不也一样吗？上一次约我逛街还是在上一次。”

        “嗯？硝子……你也在啊，那就再喝两杯。”

        “哎——”短发女生叹了口气，向犹豫中的米斯蒂娅点点头，“再来一瓶吧。”

        醉鬼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庵歌姬从头到尾嘴就没停过，从京都领导一路吐槽到工作同事，接着是工资没涨和新买的电动车坏掉了，最后到了重点，也就是吐槽五条悟。

        这也是固定环节了，藤原初夏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各种角度损五条悟，言辞激烈感情丰富，还能损得有理有据，令人为之称赞。

        “我吃完了。”在庵歌姬的背景音下，五条悟耳朵就像聋了一样，依旧乐颠颠地吃完了自己点的所有点心，他大方的替所有人买了单，伸伸懒腰起身活动。

        “要回去了吗？”夏油杰问。

        “才不。”五条悟答道，“吃完和吃饱可是完全不同的意思，第一次来这边，我要去美食街逛逛，杰和藤原一起。”

        “自己去。”夏油杰懒得理他，拿着杯子继续慢慢啜饮，“我还想再休息会。”

        藤原初夏的团子还没吃完，同样摇头拒绝。

        “真是的，没有同学爱。”

        看着高挑的黑色身影逐渐融入远方灯光中，藤原初夏不由得向夏油杰询问，“让五条学长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悟这家伙好歹自诩‘最强咒术师’，能绑架他还没出生吧。”

        “我只是担心想绑架他的人罢了。”

        “……也是。”

        可直到凌晨，连食堂的麻雀老板娘要收摊时，五条悟都不见回来。

        “不会真的被绑架了吧？五条家好像是挺有钱的。”夏油杰不敢置信，说完又觉得可笑，“那家伙摔跤栽到水沟里都比被绑架可能性高。”

        “没人接。”藤原初夏晃晃手机。

        “我去找他。”夏油杰再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一遍电话，结果没有变化，他耸耸肩，“你先和硝子她们一起回去。”

        藤原初夏刚想答应，却又想起她以前经常来这边吃饭，自认对浮世绘町还算熟悉，便提议道，“还是我去吧，学长你待在歌姬前辈身边比较好。”

        夏油杰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最合适，硝子属于后勤人员，武力值处于平均水平以下，庵歌姬现在又是个需要人搀扶的醉鬼，两人身边跟着男生会更安全一些。

        “那你小心，到时候电话联系。”

        浮世绘町有着一个年代感十足的名字，外来游客会以为这是一个充满瑰丽色彩和画风的城镇，实际上它地处东京都市圈内，经济发展并不落后，市区内的建筑几乎全是高耸入云的钢铁大楼。

        在人间之里附近，‘浮世绘町一番街’是当地有名的商店街，就算现在已经凌晨，街景内的店铺依旧灯火通明，来往的行人沉浸于假期夜市的愉快氛围中。

        以五条悟的性格，这种热闹的地方他一定不会错过。

        路上，藤原初夏去甜点店买了杯冰咖啡，在熙攘的人群中边走边喝，今晚是她们难得的休息时间，在酒精的催化下，她的脊背放松下来，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慵懒。

        “一个人住吗？好羡慕呀。”

        “也没那么好啦。”

        远处两名少女并肩走在一起，她们的声音顺着风吹到藤原初夏耳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好熟悉的声音，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她向身边张望，黑色短发身穿校服的少女和朋友恰巧走进街拐角，娇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视野中，但这短短一秒，藤原初夏已经想起黑发女孩的名字。

        花开院家的女儿，花开院柚罗，小辈里实力强劲的式神使。

        但这不是藤原初夏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她和其他阴阳师家族接触不多，让她能牢牢记住花开院柚罗的真正原因是，这个小姑娘曾经是藤原初青的未婚妻。

        没错，就是那个性格死板本质傲娇的男人，藤原初夏的兄长。

        当然，只是两家长辈在孩子出生前留下的口头约定罢了，现在来看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初青已经年满二十二岁，而花开院柚罗今年才刚刚十三岁，两人以年龄相差太大婉拒了这段婚约。

        浮世绘町是花开院家的管辖范围吗？藤原初夏一时不太确定，犹豫半晌，决定还是去和花开院柚罗打个招呼。

        刚才似乎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她捧着咖啡晃晃悠悠跟进了小巷，左顾右盼寻找刚才两人的身影，没走几步，街道上的灯光愈来愈远，周遭的氛围突兀地清冷下来。

        继续前近数十米，她还是没找到花开院柚罗，巷子里安静得就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藤原初夏顺了顺胸前的头发，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就在她正准备原路返回时，突然被右手边老鼠的吱吱叫声吸引了注意力，刹那间，浓重的妖气将她包围，属于阴阳师的警觉瞬间苏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的掌心就处凝结出了一根冰锥。

        不对劲，这里似乎是妖怪的聚集地。

        但是凭花开院柚罗的实力还不至于被几只小老鼠袭击，她是深入敌营了吗？

        藤原初夏不太放心，只能先把寻找五条悟这件事放在一边，跟着妖气继续前进。

        越往偏僻的深处走，身边的妖气越发浓郁，她甚至在角落里看见了生物的遗骸，有的是妖怪，有的是人类。看来之前夏油前辈所说的有人失踪和妖怪脱不了干系，协会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消息，本地的阴阳师逃不了玩忽职守的惩罚。

        不知不觉间，藤原初夏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市区边缘，和商店街相比这里冷清多了，路边的公共电灯已经熄灭，只有居民楼间几户人家的窗户还透着光。

        这里的妖气还在游动，附近肯定还有妖怪存在。

        果不其然，藤原初夏抬头就看见了几只猫妖在屋顶上逃窜，追杀他们的则是鼠妖。

        猫被老鼠追着跑，这属实难得一见。

        这次她没有多做犹豫，运用灵力提速追上他们，但妖怪们的行进路线实在是过于非人，藤原初夏脑内地图更新缓慢，等再找到那几只猫妖时，他们距离被吃掉只差一步之遥。

        按照以往的规矩，妖怪内斗阴阳师是不能插手的，但此时人类失踪的事件牵扯其中，藤原初夏也不再有所顾忌，蓝色的灵力一荡，鼠妖们被击飞到数米之外。

        “什么人！”领头的鼠妖身体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脸部已经完全变成了原本啮齿形态，毛茸茸的脸上沾有猫妖的血迹。

        藤原初夏重新凝结出冰锥，以持匕首的动作反握住，压低上半身做出伏击的姿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有看见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吗？十三四岁左右。”

        “哈？”鼠妖呲起牙，完全没把她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怎么？那个阴阳师是你的同伴？”他狂妄地笑出声，“那你已经来迟喽，她早就被我们老大带会去享受了，怎么？你也想参加吗！哈哈哈！”

        藤原初夏皱起眉，这算是最差的预想了，花开院柚罗实力不弱，败于这类家伙只可能是实战经历不足，再加上她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人类女孩，她很快就将事情的始末猜了个大概。

        “卑劣的家伙。”她不再废话，直接发动攻击，决定只留下为首这只带路。

        战斗结束的很快，这种群体作战的小妖怪她见过太多了，不到五分钟大部分鼠妖都被击杀，化作了灰黑色的妖气。

        “好了，现在就剩你了。”藤原初夏将鼠妖踩在脚下，冰锥抵住他的尾椎，冷淡地说道，“你们老大的巢穴在哪里？你有五秒钟考虑时间，多犹豫一秒我就会挖掉你一块骨头。”

        “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的——啊！！！”

        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嘴硬付出了代价。

        尖锐的冰锥刺进了他的后腰，几乎是眨眼的速度，一块带血的骨头就落在了地上。

        藤原初夏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小时候的经历告诉她，仁慈带来的并不是敌人诚心的悔改，而是他们变本加厉的报复，放过眼前这只妖怪，那么又有谁来放过那些被生吞活剥的人类呢。

        她甩甩冰锥上的血，重复道：“继续。”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妖鼠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对有尾巴的动物而言，尾椎附近是相当敏感的地带，在清醒状态下硬生生剖去一块骨头，这样的疼痛足以把他逼疯。

        藤原初夏没有给他留再多的时间哭嚎，用同样的手段逼问出了他们组织的名字和地点，接着，她将冰锥刺进鼠妖的后脑，看着他在自己手下化作一团妖气。

        目的地已经问了出来，现在直接去营救人质就可以了。

        就在她想转身向离开时，那只被蚕食了一半身体，似乎已经死去的猫妖突然抽搐了几下，然后挣扎着向她伸出了手，露出被保护在身下的同伴。

        “救救我们，大人，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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