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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回:琅嬛


余知葳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正是隆冬,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这是贺霄的头一个孩子,还是中宫嫡出,他自然高兴,接着这个名头大摆了一场宴席。
        余知葳借着说身子不舒服,早早就离了席,自己回坤宁宫中去了。
        她这会子其实已经三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却对外说只有一个月。她身量纤瘦,再加上是冬日,衣裳又向来穿的宽大,自然是瞧不出来。
        自古皇帝没有招有孕的嫔妃侍寝的理由,是以,这一点点身体的变化,除了余知葳,没有人知道。
        治好了伤之后,她其实不怎么吐,只是胃口不大好,吃东西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总觉得难受。
        惊蛰只能哄着人吃。
        说实在的,自从上回余知葳一连说了两个惊天的秘密,还特地要她留下听之后,惊蛰一连消沉了好几日,险些就病了。
        她和余知葳差不多年纪,又没经过这般的事儿,一时间实在是接受不了。
        当初在世子府中,是能瞧出来余家兄妹感情甚笃,可从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愫。
        总归,惊蛰小姑娘在床上躺了两日,对外也只说她是病了,第三日这小丫头才头昏脑涨地爬起来,跑到余知葳跟前跪下,哭了一大通。
        不管怎么样,余知葳终究是她的主子。
        更何况余知葳当初抱着必死的决心南下的时候,也为她保守了一桩秘密,甚至连她今后的去处都做好了打算。
        所以,不管余知葳究竟是不是余家人,她和余靖宁到底做了怎么样不伦不义不忠不孝的事儿,她终究是自己的主子。
        除了余知葳,也定然寻不出待自己更好的主子了。
        余知葳当初也没说甚么,不过是摸了摸她的头,说她是傻孩子。
        惊蛰想着便叹了口气,皇爷当初婚事催得紧,娘娘到如今也才不过十六岁,还是个半大孩子的身架子。都说生头胎凶险,娘娘才有孕就受了那样的伤,也不知道到时候要收多少罪。
        惊蛰想到这儿,不禁甩了甩头,别想这些了,还是专心侍候娘娘要紧。
        思索间,不知道走到了哪一处,里面嘈杂极了,传出来了好大的声响。
        宫里的房子,都是深门深户的,声音哪里那么容易透出来,可想而知里面闹出了多大的阵仗。
        余知葳一抬眼睛,见那牌子上写的是延禧宫。
        嘶,夏锦繁住的地方啊,这倒霉孩子被她关在这儿都快两年了。
        余知葳皱了一下眉头,跟着身后的惊蛰说:“找个延禧宫里的人出来问问,夏娘子这是怎么了,闹成这个样子,还成甚么体统。”
        惊蛰答了一句“是。”就快步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领着两个宫人和一个内侍出来了。
        内侍的头上破了皮,只怕是方才夏锦繁砸东西砸的。
        余知葳微微挑了一下眉角,波澜不惊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如今夏娘子虽说没了位分,可好歹也是在这宫里待过两年的人,本宫也没放话让她上冷宫里去住,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短了她的俸例还是炭。”
        余知葳这么问,也就是为了个面子,她才不想知道夏锦繁究竟少了点儿甚么。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有话就直说,本宫不喜欢有谁藏着掖着的,没那么大耐性听你们在这儿现编大话。”余知葳扶了一下鬓边的南珠,张口哈出一口白气。
        三个人哆嗦了一下,还是那个胆子大的内侍先开了口:“娘娘,夏娘子失心疯了。”
        “甚么时候的事儿,今儿才这样的,还是已经这样很久了。”余知葳面无表情,像一个看惯了生死的老大夫。
        “昨儿还好好的,就是老自言自语,今儿已经成了这样了,几个人都按不住。”那小内侍苦笑了一下,给余知葳指了一下头上的伤口,“娘娘您看,这不是才砸出来的。听闻娘娘过来了,我们怕夏娘子冲出来伤着娘娘,是以就将门锁上了。”
        余知葳啧了一声,提起裙子就跨门槛:“我去看看。”
        “这娘娘,别啊”后面的几个人忙不迭地跟了上来。这几个人不是刚开始跟在夏锦繁身边的,那群人早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这些都是余知葳后来换到她身边去的,虽说不是惊蛰冷长秋这样的心腹,好歹也算是自己人。
        谁不知道余知葳如今金贵,腹中揣着大衡的皇嗣,就算是全都知道她有些功夫在身上,也不敢让余知葳贸然接近正在发疯的夏锦繁。
        余知葳知道周围人都在担忧些甚么,于是道:“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口瞧一瞧。”
        她咽了一口唾沫:“你们不是说已经把门锁住了吗我就想听听这疯子在里头嚷嚷些甚么,好对症下药给她请大夫。”
        周遭人听了,又见余知葳脚步不停,只好跟了进去。
        向来哪怕夏锦繁疯了,也不会力气大道把锁扯开罢。
        余知葳越走进,就越能听见一些破碎的话,“她是个甚么东西”“皇嗣”“她有我没有”之类的,余知葳自己组织了一番,约莫判断出来夏锦繁这次发疯和自己有了身孕脱不开关系。
        她站在门口,冷声唤了一句:“夏锦繁。”
        余知葳是习武之人,还从过军,就算这会儿伤没好全乎还揣着个崽子,喊人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很有穿透力的。
        果真,听见这个声音,夏锦繁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是我。”余知葳又道了一句。
        里面窸窸窣窣响了一阵,然后就是女人尖利的笑声:“你来作甚难不成是要来看我笑话”
        “啧,算是罢。”余知葳一挑眉,很明显听见门里的人一噎,“不过最主要是来提醒你,别闹腾了,做的太过容易没命。”
        她想了想,忽然吟出夏锦繁年少时做的一句诗来,她当初还是诗社中的“榜眼”:“风不卷伊归去,自有琅嬛近。我知道你心中在想甚么,只不过留你一条性命,不是让你这么在我跟前作的,你明白吗”
        就算她如今再怎么作,也不会有“琅嬛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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