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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回:皇爷


余知葳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少年,个子还没长起来,是个半大孩子模样,身上像是带着伤的,面色有些痛苦。
        她伸手往那少年的身子外头摸了摸,发现飘着雨丝,她叹了口气,皱眉道“往里面来一些。”
        那少年哆嗦了一下,没动,像是身上的伤疼的厉害。
        余知葳再次狠了很心,将他抱了起来,想将他安置在里头更干燥的地方。
        那少年脸上红了红,用一只胳膊搂住了余知葳的肩头,轻声道“第二回了。”
        余知葳翻了两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这个“第二回了”是甚么意思。
        先前那群锦衣卫刚将他交给自己,雨点子和叛军便先后到来,那群锦衣卫拼死抵抗,给西郊大营挣出了一点救命的时间。
        而西郊大营为了混淆视听,兵分几路逃开。
        余知葳刚开始将这少年护在胸前,骑马狂奔,后来带着的鸟铳上的火绳彻底被雨水浇灭了,只剩下铳刀还有些用。骑马跑的目标实在太大,余知葳干脆就带着这少年下了马。
        她觉得这娇生惯养的小兔崽子肯定跑不动,便略略观察了下他的身高。嗯,和自己差不多,还没几两肉,于是一咬牙,把他扛起来就跑。
        余知葳扛着这小兔崽子一路狂奔,然后把他塞进了一个说不上是狗洞还是桥洞的地方。
        这地方是以前二狗那几个闹着玩的地方,要不是他们两个身量瘦小,估计还进不来。
        余知葳学着余靖宁的样子,绷着一张脸,将那少年放在了地上。
        那少年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盯着她看,道“朕认得你的,你是平朔王余家的葳姐姐。”没错,这小崽子正是大衡的傀儡小皇帝,贺霄。
        “皇爷既然如今是在落难的时候,有些词句,还是改改口罢。”余知葳撩起自己衣袍的下摆,擦了擦鸟铳的铳刀,“还有啊,臣与皇爷同年,又是何来的姐姐。”
        “你记得万寿节是何时过的罢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在三月。”贺霄挪了挪身子,好像是又扯到伤口了,脸上抽了抽,嘴里还不停,“你和宁哥哥很像。”
        余知葳抽了抽嘴角,她和余靖宁到底不是亲兄妹,又怎么会像呢
        她上手碰了碰贺霄一直不敢动的那只胳膊,问道“皇爷是这儿疼吗我能看看吗”
        贺霄点了点头。
        像余知葳这样常年习武,又上过沙场的,就像久病成医一般,多多少少还是会看些伤势。她摸了摸贺霄的胳膊,判断道“脱臼了。”
        贺霄长这么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点儿,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脱臼了”是多重的伤势。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惊恐的表情“能好吗”
        他这表情倒是把余知葳给逗乐了,她忽然起了顽心,严肃道“御医治不好了。”
        那小男孩儿脸色霎时间白了。
        余知葳看他这小表情,当即就笑出来了,因着阴雨天气而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险些笑出眼泪花儿。
        贺霄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仿佛是有些恼羞成怒,压低了嗓门道“你这是欺君”
        “不算。”余知葳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冲着他笑道,“要是我现在给皇爷接上,那就能好。若是拖到等皇爷能见到御医的时候,那就真好不了了。”
        贺霄脸上微微有点儿尴尬,大概还生气了,扭过头去不说话。
        余知葳对哄人十分有经验,赶忙凑到小男孩儿跟前,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笑道“好啦,我给皇爷赔不是好不好是臣罪干万死,臣现在将功补过给皇爷接上好不好”
        贺霄听了两句软话,总算是转过脸来了,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为甚么一直都是自称臣”
        “给皇爷守国门的时候,自然就是臣。”余知葳轻轻笑了一下,柔声哄着小男孩儿道,“可能会很疼,皇爷忍住了。”
        余知葳言罢,扣住了贺霄的肩膀,狠狠上下一错。贺霄当然忍不住,张开嘴要尖叫。
        余知葳猛地一下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竖在唇间,无声地道了一句“嘘。”
        贺霄猛然一下子愣住了,还没喊出来的话全都支离破碎在嗓子里,带着茬子,剌着嗓子被他咽了下去。
        那被余知葳用石头赌住的洞口外面,过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贺霄透过石头缝儿,瞧见了外面一帮人乱哄哄地过去了。
        等到彻底听不见声音的时候,余知葳才松开了手“事出紧急,还望皇爷莫怪我僭越。”
        小男孩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一眨。余知葳衣袖上的绑带早就开了,露出了一截儿胳膊来,而在那截儿胳膊上,贺霄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几道伤疤、
        他问“这是怎么弄得”
        余知葳不以为意“沙场来回,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贺霄忽然沉默了,只是盯着她看。
        这时候天色擦黑,余知葳和贺霄却早都适应了这只能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的破地方,两眼已经能看清楚了。
        贺霄生的很秀气,却又不是裘安仁那种带着女相的妖调,应当是为了掩盖身份,穿着一件儒生穿的襕衫,瞧着像是个读书人。他睫毛很长,蝉翼一般轻轻扇动着,眼睛通通透透,圆圆的像只小猫儿似的,瞧着干干净净一个孩子。
        明明该是与她同岁的,却比她更像是个孩子。
        余知葳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心里这样想着。
        这是她顾家仇人的儿子。今天这种情形,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完全可以一铳刀捅死了他,而后将罪名推在叛军的身上。
        而她如今在做的,却是在舍生忘死地护住他。
        上天就是在这么开玩笑,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余知葳垂下眼睫,在心中无声地嘲笑着自己,杀了他,就真的能报仇了吗
        他爹杀了我全家,余知葳心道,可他当时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而且,今天要是杀了他,她和余靖宁一心想要稳定下来的局面,就彻底要乱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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