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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烛光昏暗起来,  池青道和君闲同时去拿剪刀,两只手碰到一起,却谁也没有退开,  让那烛火暗吧,反正心上人就在眼前,光亮也在眼前。

        最后是君闲拿了剪刀去挑了灯芯,  他好似叹了一口气,烛火在他眼中跳了跳,  他仰头问:“你想好了吗?”

        池青道奉皇命驻守安南,若是擅离职守,肯定会被人抓住把柄,别的且不说,闻端星本就忌惮池青道,  要是池青道离开安南前往西南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根源在苗疆,  我必须去一趟,”其实此番池青道决定要去苗疆,  原因不仅仅在于此,“何况殷白深陷危机,我已经答应了崔正初要救她。”

        尽管她和殷白互相不对付,一旦牵扯上安南和西南的利益更是会针锋相对,  不是朋友,  也没有什么交情,但殷白驻守西南,铁血手腕,  令西南多少年都风平浪静,  池青道在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佩服她。

        由着这佩服生出来几分惺惺相惜也不是全无可能,  殷白遇事第一时间就派了崔正初带着她的亲笔信来安南,也不只是因为西南安南休戚与共。

        既然得殷白如此信任,而安南也不能独善其身,池青道自然是要去救她的,征战四方的殷大将军也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她知道君闲的忧虑在哪里,坦白言之,她没有法子完全瞒住闻端星,但她既已下定决心,便是前方有虎狼挡道,她也在所不惜。

        她宽慰君闲:“我会把事情安排好的。”

        池青道想做的,没有人能拦她,自己也劝不了她的,君闲深知这一点,由此只是在一室静谧中点了点头,“那把我也带上吧。”

        原本在池青道的思量里,没有君闲。她希望君闲不要跟着她掺和一切危险的事情,可是上一次于前厅中见到这颗明珠泰然自若发出的璀璨光芒之后,池青道就愣住了,她一向坚定的心开始摇摆不定,一方面,她不想君闲和她一起位于险境,她做的事情让君闲知道就好了,可另一方面,她又感受到,这样的君闲不应该只是待在后宅里。在后宅,纵然他也可以才倾天下,但无论是池青道还是安南王夫的名头都会掩住他真正的光芒,这不是池青道想要的。

        既已见君,便不会再甘心。

        蜡烛快要燃到尽头了,池青道扣紧君闲的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上,语气在昏暗中眷恋又旖旎,“是得带上你。”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池青道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不然没有王夫的我可怎么办啊。”

        君闲伸手挠挠她的下巴,池青道闷闷地笑起来,她刚想要做点什么,君闲就扭头不管她了:“睡觉。”

        池青道觍着脸:“王夫……”

        “睡觉吧,王爷。”

        夜已深,是该睡觉了。

        江南,清然。

        离律雁从雀安安那里知道隐情已经过去了三日,律雁几乎不眠不休地赶到了这里——

        清然,安家于此地兴隆,又于此地寂灭。

        举目一望,处处都是石桥柳树,有水婉然,水岸边有好几个男子在浣洗衣物,捣衣声阵阵,天然一段江南的风韵。安隐就如这小桥下的流水,温婉得体,纵使是对他这个徒弟偶然带回去的陌生人也关切有加。

        只是听所琼诗黯然时提起过,安隐那样温柔美丽的人,死的时候已经不辨模样,毒腐蚀她的全身,脸上一块一块地烂掉,就连所琼诗看见都差点疯掉。

        律雁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座宅邸,府门大开,里面满是漫天生长的杂草,早已不复当年的光景,律雁往里一迈步,几乎就能感受到不甘埋没的灵魂接连朝他涌来。

        安家遭人陷害,百年基业就此崩塌,祖祖辈辈的辛苦付之东流,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安家遣散奴仆,第二日,竟全家吊死在了前厅的房梁上。

        不知道是家族覆灭让他们心灰意冷,还是背后的黑手想斩草除根。律雁站在前厅门口,抬头,房梁上面已经灰尘遍布,蛛网密结,当年的惨剧已经无迹可寻,律雁黯然地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安隐曾真切地在他身边活过,所以他自走进这宅子之初,心上就笼罩着一阵莫名的悲哀。

        当初到底是谁想要对安家动手,竞争对手?律雁看非也,他转过前厅,想要直奔书房去看看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却在前厅转角处看见一个破烂的铜盆和一堆灰烬。

        律雁蹲下来,用手沾了点灰烬在手中捻了捻,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铜盆中翻了翻,灰烬中露出来一角,好像是纸钱。

        有人在此地烧纸钱,背后就是安家十几口人吊死的地方,他在祭奠谁,昭然若揭。

        祭奠谁很明了,那又是谁人在此地祭奠早已死去多年的安家人呢?

        律雁一步一步往安家书房走去,书房的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锁,律雁无需费多大力气就将那锁摘了下来。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令人窒息的灰尘,律雁以衣袖掩面,等了一会儿才踏步进去。

        书房里的东西不算多,也不显杂乱,律雁极有耐心地一件一件地翻,放在柜子里的都是些账簿,记载着安家历年来的收入,收入可观,怕是再有个几年,江南水运就可尽归安家。

        不过就是些冷冰冰的数目,却让律雁看得眼酸,安家本有无比光辉的未来,朝夕之间,世事翻覆,让人不可抵挡。律雁讨厌冉冉升起的希望陨落,就像他跟所琼诗一样。

        所琼诗本该新香大成,他们本该还有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的好时光,走遍天下,纵览山水,都来不及了。

        律雁擦擦眼睛,将账簿搁置下,他将书房前前后后都彻彻底底地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许有线索,但都被雀安安带走了。

        那也算没有线索,毕竟雀安安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他了,律雁的目光忽然停在书房后面挂着的一幅画上,他走近那幅画,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书房里的东西都因为年岁而或多或少地蒙上了尘,但这幅画所沾染的灰尘,却比所有的东西都要少,因此看起来相对的新。

        画有问题!律雁将画取下来,顺着画的边缘摸过去,果然发现不寻常之处,他掏出小刀将画拆开,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

        将纸条展开:清然,李花河。

        李花河……隐隐约约是个地名。无论如何,也算是新线索,律雁将纸条收起来,又把恢复成原样的画挂了回去。

        出安宅的时候,日薄西山,律雁也觉得头昏脑胀,看来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衣袖突然被抓住,律雁一愣,看向眼前的人——

        是个中年男子,那边怀里还抱着木盆,盆里装着他刚刚浣洗好的衣物。

        律雁不明所以,对方又拽得用力,他正要开口,男子忽然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人刚刚进了安宅。”

        律雁本就头晕眼花,被他这嗓子一喊,太阳穴突突地跳,头快要炸了,安宅就摆在这里,还不让人进了是吗?

        但男子这一嗓子,几乎把路人都吸引过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很阴沉的表情,看得律雁不太舒服。

        人群越聚越拢,将律雁整个人都围在了里面。

        “进了安宅的人都要被烧死。”

        “他被怨鬼附身了,快烧死他。”

        “烧死他,烧死他。”

        七零八落的声音渐渐合成一个声音,水涨船高,所有人都想要烧死律雁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过就是进了安宅就要被烧死?这些人比他这个疯子还要蛮横不讲理,律雁将手放进自己身侧的布袋子里。

        他要给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跟着一块儿喊要烧死他的人一点儿教训。

        已经有几个粗壮的女人拿着绳子过来了,律雁看准时机掏出袋子里的粉末一洒,不少人都被灼伤,律雁一路转进了小巷子里。

        不等他松口气,就有人从房檐上跳了下来,停在律雁面前,律雁被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追上来了,干脆利落地抬手洒出掌心里剩余的粉末,却被来人手里的剑一打,手转向别处,粉末尽数洒落。

        “律先生,是我。”

        声音冷冽,抱着剑冷眼看着律雁,目光中丝毫没有话里的恭谨,是安五,影卫中最出色的一个。

        “安五,谁让你来的?”律雁心里一松,靠着墙喘气。

        明知故问,安五答:“王爷。”

        “池青道这么快就知道我在江南了?”律雁有些愕然,他不希望池青道插手这件事,所琼诗的仇他要亲手报。

        “顺着雀安安的话,不难查。”

        “他让你来干什么?”

        又是明知故问,安五冷淡地答:“你要做什么,王爷都知道,怕你失了分寸,不管不顾地会有危险,让我来看着你。”

        整个安南王府都知道律雁和池青道的关系,由此对于律雁,总是恭恭敬敬的,只有安五,素来一张冷脸,什么都不怕,剑都敢指在律雁身上。

        若说安南王府里面谁能看住律雁,也就只有安五了,池青道看人准,挑人更准,算是掐住律雁死穴了,律雁拧着说:“我不需要。”

        “是吗?”

        安五的话刚一落下,巷口就人声嘈杂——

        “他在那里,抓住他。”

        安五站到他身前,“下次别用辣椒粉了,不能伤人,还伤己。”

        律雁的手掌确实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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