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6月，西城市，高架桥下。

        叶溪坐在路边，满脸是血，一条腿的裤子被蹭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面料的边絮，腿上伤口的血也已经染红了裤子。

        正值上班高峰期，路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110、120打了吗？”

        “小伙子别玩手机了赶紧送这姑娘去医院啊。”

        “这咋回事？”

        “小伙子开车把骑着摩托车的姑娘给撞了。”

        “这么严重？我看那姑娘脸上八成是毁容了。”

        “可不是，腿估计也骨折了。”

        “”

        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心疼的看着坐在街边的叶溪，又表情复杂地看着站在一边的靖少宁。

        靖少宁按灭手机，挠了一把狗啃式发型，连续几天的加班使他的脸色有点惨白，他三两步走到几米外的叶溪前面，蹲下来看着叶溪脸上的伤。

        “120马上到。”靖少宁皱眉，仔细看着叶溪脸上的伤，鼻子处似乎有破了一个大口子，眉骨处也有伤，脸上的血主要是这两处伤引起的。

        他眼神向下，移到叶溪的腿部，大腿上磕破了一大片皮，看情况，没有伤及骨头，只是，没了一层皮，估计更疼。

        “嘿，让让，让让，别看热闹了，赶紧上班去。”

        “这咋回事？当事人在不在？能不能把情况说一说。”一位交警在人群中喊道。

        “这边。”靖少宁挥了挥手。

        交警看到他，走过来：“嚯，伤到脸了？”交警一脸漠然地看了眼地上的叶溪，“咋回事？”

        “我正常行驶，对方在旁边小路突然急冲出来，没来得及刹车，就这样了。”靖少宁解释。

        “驾照都拿出来，没喝酒吧，先测测。”警察说着，拿出手里的文件单子填写着。

        “啊！”叶溪皱眉，嘀咕了一句，她没有驾照，摩托车是新买的，还没上牌照，她非常喜欢这辆摩托车，实在等不及牌照下来，上班就先开着了，谁知道会出事。

        交警眼神示意叶溪拿出相关证件，叶溪摇头，“没有证件，新买的摩托，没来得及办。”

        “头盔也没戴？”

        “嗯”叶溪声音低下去。

        “成，无牌无证不戴头盔驾驶着摩托车与正常行驶的小汽车相撞，这情况我见多了，私了？”交警问叶溪。

        叶溪第一次碰到交通事故，满脸疑惑，但她脸上全是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靖少宁站在一边，捏捏眉心，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同意私了，一会120来了，你先去医院，这是我名片，医院那边的费用我可以帮你出一半。”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着的名片。

        叶溪接过皱巴巴的名片展开，只有名字和电话：“靖少宁？”

        “对，没什么事我先走，救护车快到了。”靖少宁着急地说。

        叶溪抬头看堵在前面的靖少宁，领口敞开，衬衫袖子挽在手肘，身材高大，罩住了一大片阳光。

        靖少宁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的叶溪：“欸，跟你说话呢？”

        这女孩身材瘦瘦的，脸上看不清样子，从露出的胳膊肤色看，应该挺白，流了这么多血，居然一直都没怎么喊疼，好像疼痛跟她没什么关系似的。

        叶溪本来就在忍着痛，此时听见靖少宁一点都不客气的语气，心里一阵烦躁。

        “不行，你可不能走，万一我骨折了、毁容了，下半辈子找谁去？”叶溪没好气地开口。

        一旁的交警察言观色，看出俩人语气都不对，笑眯眯地劝道：“谁都不愿意出事，但既然事儿来了，咱们就要解决不是吗？”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叶溪，蜷着蹭破皮的腿，巴掌大的脸上血淋淋的，这还是能看到的伤，估计还有好多处看不见的伤，于是又说道：“啧，受伤还是挺严重的，小伙子，陪着姑娘去医院。欸，姑娘，你有家人朋友在身边吗，这在医院总得有人照顾啊。”

        叶溪眼神闪躲了下：“没有，就我一人儿。没有能照顾的朋友。”

        交警一脸心疼地看着叶溪，越发觉得叶溪可怜，他走过去，拍拍靖少宁的肩膀：“什么事也不如姑娘的脸重要，你一会陪着去医院吧。”

        靖少宁想着自己加班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今天的提案，甲方公司条件很苛刻，只让他去提案，公司里别的人都不信任。这情况，怎么着也得他拿下这个项目再说。

        “我还有事，不能去医院。”靖少宁拒绝，说着便要朝自己的车那里走去。

        叶溪看着转身便要上车的靖少宁，摸了一把流到嘴里的血，便嚎啕大哭。

        哭声很大，瞬间又引来了一拨看热闹的大爷大妈：

        “这小姑娘真可怜。”

        “可不是，都毁容了。”

        “这小伙子，看起来长的倒是不赖，居然人是这样的，明明撞到人了丢下钱就要走。”

        “是啊，好歹把姑娘送到医院啊。”

        “”

        叶溪听到一旁看热闹的几位阿姨叔叔小声讨论，她边哭边委屈地低声说：“没有给钱呢。”

        “哟，都不给钱就想私了，真够可以的。”

        “小伙子车挺贵，真看不出来人这么小气。”

        “呵，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

        “”

        靖少宁走在车前，听到旁边的议论声，顿住脚步，余光又瞥见有人拿起手机在拍视频。

        他停下，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好像人越来越多了

        “滴嘟滴嘟。”120赶到，立刻有护士推着担架下车。

        交警挥挥手，示意护士把担架推到叶溪身边。

        叶溪在护士的帮助下边呜呜的大声哭，边躺在担架上，眼泪顺着脸上的血迹流下来，她也不擦。

        围观的人群看见叶溪坐在地上大哭的可怜样儿，又议论纷纷，热心老大爷走到靖少宁跟前劝他：“小伙子，好歹姑娘毁容了，再怎么着，先陪着送到医院啊。”

        “是啊，这姑娘都没啥朋友，你是当事人，伤着姑娘了，就应该送到医院。”大爷身边的老奶奶附和说。

        靖少宁转头看了一看正在上救护车的担架，几米外依然能听见呜呜的哭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叹口气，走到救护车那边。

        “稍等，我也去医院。”说着打了熟悉公司的拖车服务，又跟交警解释了下，这才跟着上了救护车。

        叶溪躺在担架上，一旁的护士正在帮她检查全身的伤口：“美女，腿上擦伤没大碍，脸上得专业的医生检查，如果得缝针，到了医院找个好医生，最好是有整容经验的，缝针会小心仔细的那种。”

        叶溪嗯了一声，说着谢谢。护士没帮她把脸上的血迹擦拭，可能怕一不小心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

        她摸着包找里面的手机，突然想起自己的摩托车，转头看向靠在椅背上的靖少宁，见他皱着眉不停地听语音、回微信，并交代:“我这边临时有事，上午的提案，让老韩去，务必这个项目一举拿下。”

        好像真的是挺重要的，叶溪盯着一脸认真的靖少宁，似乎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工作起来便忘了周遭的环境和流淌的时间。

        靖少宁讲完电话，留意到一束目光注视着他，无论他是坐正，转动僵硬的脖子，都片刻不离。他顺着那束目光看回去，满脸血迹的叶溪，安静地躺在担架上，眼神异常淡定。

        “你叫？”靖少宁回盯着叶溪

        “叶溪，她叫叶溪，你撞了这小姑娘，都不知道叫什么呀。”旁边坐着的年轻护士抱着胳膊嘟囔了两句，这种事故她见的多了，私了好多都谈不拢，这次也没抱希望。因为都是女生，理解外貌的重要性，看着这姑娘的伤，也是怪心疼的，难免出口没好气。

        “叶溪，这名字挺耳熟的。”靖少宁点头，眼睛转向左上方，好像似乎在回忆这名字在哪听过。

        “欸，那个我的摩托车能不能跟你的车一起让拖车公司拖走？”叶溪转头，看着救护车的车顶，突然开口说道。

        “行，一起拖到我那边。”靖少宁说着，便又摸出手机给拖车公司打电话，交代着那辆摩托车。挂断电话，他想了想那辆摩托车，很大，貌似是男生喜欢的款式，这细胳膊筷子腿的小女生骑着那么大的摩托车，还不戴头盔，真行！现在的小女孩真够疯狂的！

        “谢谢！”叶溪真心道谢，没想到这时候的靖少宁跟刚才的态度不一样，突然这么好说话。

        接下来车子里又陷入了安静，只能听见外面嘟嘟嘟的救护车声音。

        半小时左右，救护车到达最近的医院，靖少宁交代完事情之后，便把手机随手放进口袋，一起帮护士把担架推到急诊楼。

        “让让，让让，劳驾您”护士边对旁边看病的家属病人说着，边把担架推入一间手术室外。

        “美女，身份证拿出来，让你男朋友去交钱，一会医生来了先看看，不行就得马上手术。”一位带着稚嫩的脸的护士接过担架，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叶溪说。

        叶溪心里美滋滋的，只听见了护士的前半句话，对后半句误会的话一点都不在意，心想：“我这张脸五官都看不清了，还叫我美女”

        靖少宁拿出纸巾，擦着衬衫上的血迹，推担架时，不小心蹭到了叶溪脸上的血迹，白色的衬衫上血迹甚是醒目，他有点洁癖手里动作没停，低头回应着：“我不是她男朋友，那个，叶溪是吧？你身份证在哪？我先给你把钱预交了。”

        叶溪摸了摸一直挎在身上的小包，上半身没动，只是手伸到腰部的包里，翻腾了几下，摸出身份证递给一旁的靖少宁。

        谢都没有，理所应当的样子让靖少宁很不满，但这种情况，也没说什么。他打听了下缴费的窗口，边走边握着叶溪的身份证号看了眼：26岁，丰中市人。

        这么巧，他小时候是在丰中市出生，后来才跟着父母定居西城市

        他先预交了五万块钱，把交费单子拿好，塞进口袋里，这才返回到手术室前那边。

        护士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叶溪安静地躺着，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一副要面临生死考验的淡定靖少宁走过去，弯腰低头看她：“交完费了，说好的，费用到时候一人一半。”

        叶溪看着这张帅气的脸，真想一巴掌拍上去，像拍蚊子一样拍扁她嗯了一声。

        “哎呀，伤这么重，得动整容手术。”一位45岁左右，带着中年大肚腩的医生走近，看着叶溪的脸，又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轻轻触碰了下，“鼻子，眼尾到眉毛这边都伤了，尤其是鼻子这边，挨着脸颊的位置伤口长又深，得马上做手术。”

        那位医生仔细说，又看向叶溪问：“小姑娘多大了？”

        “26岁。”靖少宁随口答道。

        “年轻！还没结婚吧？这是男朋友？怎么伤这么重，成，得手术，我们先做准备，一会签手术知情书。”医生抱怨了几句，但出于职业操守，没八卦，只交代了几句重要的，便走向旁边的办公室。

        靖少宁看了眼叶溪，跟着医生走进办公室，医生交代了手术的风险，以及这种整容手术不能够完全遮住伤口等等。

        靖少宁仔细听完，便签字，医生整理着文件，交代他出去等，一会就可以立即手术，他这才走出医生的办公室。

        外面楼道里的消毒水味道浓烈，担架上的叶溪依旧盯着天花板，他也看向天花板，只有简单的灯具，没有别的装饰，怎么会看那么久？

        “靖少宁？一会帮忙把包保管下。”叶溪听见走路的脚步声，转头看靖少宁。

        靖少宁走近，两只手撑起叶溪的背，帮她把小包卸下来，小小的包，大概只能装手机之类的小玩意了。

        叶溪捞过包，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功能，对着自己的脸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老板，说自己出车祸了，得请几天假，她没有发给人事，这种事直接请示老板还能博得一丝同情。说完她也没看那照片上自己脸上的伤口，又把手机扔进包里，递给靖少宁，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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