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邻居

“我还是想试一试竞赛，妈”于江霖夹起一根芹菜，轻轻放到碗里

        江岚把筷子放到碗边，交叠双手坐直，有些惊讶，“不是说好不去了吗？”

        于江霖深吸一口气，“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还是想试一下，老师也说”

        “老师也说！老师也说！你是他的孩子吗？我不能决定你的事吗？”江岚忽然拍桌而起，打断于江霖的话，胸脯也上上下下地起伏。

        “妈，你怎么了。”于江霖怔怔地，他没有想到江岚的反应如此激烈

        江岚听到这一声妈，如梦初醒，眼神慌乱，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能用手按着头，跌跌撞撞地跑回屋去“妈妈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看到妈妈这副模样，于江霖手足无措，心里隐隐有些猜测，跟着江岚进了屋，看到她缩在被子里，像是在颤抖

        “妈”于江霖半天才喊出来一句，心脏一抽一抽的，“你到底怎么了。”

        “妈妈没事，你让妈妈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屋子里黑黑的，江岚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一睡，就到了晚上。

        于江霖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满桌饭菜，想了很多可能，到底是工作太忙，还是，生病了。

        听到江岚开门的声音，于江霖闪电一般站起来，他想知道江岚到底怎么了。

        “豆豆，妈妈想了想，如果你想做，那你就去吧，妈妈支持你。”江岚双眼望着于江霖，眉眼如水温柔，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狼狈模样。

        于江霖沉默了，他不敢当面问江岚到底怎么样了。

        他有预感，问出口，得到的回答也一定是没有事，他要自己寻找答案。

        他想起在餐桌上见过的一盒药，那不是感冒药，那会是是什么药？会和妈妈有关吗？

        走进妈妈的房间，打开灯，寂静的房间让心跳清晰可闻，一下两下，于江霖的手终于放在了床头柜上，打开柜子，里面放满了药，都是于江霖没见过的，黄色的蓝色的，充斥着他的眼睛。

        盐酸帕罗西汀，这是什么？于江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在手机上搜索，是抑郁症啊，高悬的心重重落下，坠入海底，脑子像被冰冻住一样，开始疼痛。

        跪在地上，用力地捶打脑袋，好像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

        他就知道江岚根本没有忘记爸爸，她一直活在过去，她除去上班的时间，每周都会去爸爸的墓地吧，跨越一整个城市，无论风雨。那自己呢，这三年来几乎不闻不问，自己算什么，一周见不了几次面，说不了几句话，在同一屋檐下，明明是母子，却好像陌生人一样。

        在这一刻，于江霖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一时分不清是怨恨还是痛苦，想要嘶吼，张开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呼吸像刀子一样，割裂喉咙，眼睛也充斥着血色，死死瞪大。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面对母亲长达三年的疾病，他束手无策。

        早该发现的，从夜里里的哭泣开始，从她常常不回家开始，从她脚上的泥土开始，他又开始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没有完成父亲的嘱托。

        大步大步跑出去，一直跑，一直跑，大口大口喘息，迎风泪水流到嘴里，一直跑到迈不开腿为止，天色渐暗，所有人都带着笑意，急匆匆地回家，于江霖颓废的坐在地上，望着周遭行人，有些迷茫，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经受这些苦难吗？

        掏出衣服里仅剩的十几块钱，于江霖买了两瓶酒，第一次喝酒，有点不适应，火辣辣的感觉顺过喉咙，呛得他咳了出来，逆着人群行走，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他路过午夜的灯光，又经过晨起卖早点的店铺，拎着空空的酒瓶，站在楼下，听见林母叫林叶初起床，流不出来的泪就这样坠了下来。

        走进家门，空无一人，又没回来啊。

        补习的时间快到了，于江霖洗一把脸，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等着门铃被按响。

        林叶初来了，于江霖抬起头带着笑，打开了门，却把林叶初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林叶初一边换鞋一边问

        “昨晚，没睡好。”于江霖弯下腰，帮林叶初摆鞋

        “你想好了吗？”林叶初问，看着于江霖一副迷茫的样子，不禁咋舌“你忘啦，就是你竞赛班啊。”

        “哦，我不打算参加了。”

        “啊，可是你前两天还说想呢。”

        “不适合，就放弃了。”于江霖的语气很无所谓，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先不补习。”

        也许是于江霖的语气太冷淡，让林叶初意识到了一些不对，这次的补习很安静。

        又是一个午夜，于江霖等到了妈妈，他想了很多，最终也只能说，“妈，我和你一起治疗。”

        江岚听到这句话，就像被一棵稻草瞬间压垮的骆驼，轰然倒下，抱着于江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大声哭泣，哭尽这几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所有的疲乏和难堪。

        于江霖只用健壮的双手搂着江岚，颤抖着声音告诉她，“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心理科，不管怎样，都会好的”

        这是他的妈妈，是他的责任。

        于江霖轻轻拍打着江岚的背，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就长大了。

        这个暑假，老乔一直在等着于江霖答应继续奥赛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

        这个暑假，于江霖每周都陪着江岚就诊一次，每两周陪着江岚去海城看一次爸爸，一看就是一天。

        这个暑假，于江霖更加沉默，甚至在林叶初面前，也常常笑不出来。

        报道当天，林叶初才知道自己是a5班，就赶紧打电话问徐新月，得知两人竟然还在一个班，开心得抱着手机蹦跶。

        军训是最折磨人的，每天和于江霖回家的时候，林叶初都感觉自己像一滩水一样，没有半点力气

        ，

        女孩子总是在意容貌的，每天军训结束第一句，就是问于江霖，“你看我黑了没。”

        终于熬熬到结束那天，林叶初简直一蹦三尺高，就是个逃离五指山的猴子。

        开学典礼当天，于江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林叶初就听了这样一段，并且深感无语，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但是就算如此，林叶初还是认认真真听完了，还强迫周围同学热烈鼓掌。

        徐新月坐她旁边，戳戳她胳膊，要和她玩一碰一的游戏，林叶初翻了一个白眼，都多大了，还玩这，但是依然诚实地伸出了手。

        越玩越上瘾，输了想赢，赢了还想赢，简直停不下来。

        徐新月忽然把手收了起来，端端正正坐好，看得林叶初直着急，“你干嘛，干嘛收起来，我都快赢了。”

        “你们两，后边站着去，典礼结束了去教师办公室。”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从林叶初背后响起，是班主任，林叶初顿时不敢动了，低着头和徐新月慢腾腾的从人群里往后挪。

        太显眼了，所有学生都坐着，就他们两个人杵在后面，此生都不会有比这个事还丢人的事了。

        尴尬到扣手指，于江霖坐在最后，明显是看到了，不由叹了一口气。

        俩人乖乖巧巧地站在办公室，听班主任训话“你们俩，林叶初和徐新月是吧，挺好，开学第一天就让我记住你们了，站着吧，在这站到下课。”说罢，他就转过他矮小的身子，开始写教案。

        “老师，现在让搬书，每个班叫两个人。”林叶初站得脚都麻了，听到于江霖的声音，感觉就像是天籁一样

        果然，班主任头也没抬，小手一指，“你俩，就你俩去吧。”

        于江霖顺顺利利地把这两个倒霉蛋救了出来

        紧跟在于江霖身后，林叶初好奇问，“真有书要搬啊？”

        “当然有了，年纪是会发通知的”

        林叶初和徐新月对视一眼，两张脸都苦成苦瓜了

        “放心吧，会有人帮你们搬的。”于江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看见书堆旁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头发极短，额头上有一道疤，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低垂着眼，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书本，于江霖喊了一声，“钟裴”

        那就是帮忙搬书的人啊，一看就很靠谱，这一身腱子肉，林叶初点点头。

        “这你谁啊，为了把人家捞出来，还特意找一趟人班主任。”钟裴说话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邻居，就在对门。”

        听到这个回答，林叶初有点失望，只是邻居啊。

        “看着挺乖的”钟裴挑了挑眉，咧开嘴冲着于江霖笑。

        于江霖只冷漠地瞥他一眼，警告，“别打她主意，否则，你就滚你家去。”

        “呵”钟裴笑得有点不屑，但也没再搭话。

        徐新月扯扯林叶初的袖子，悄咪咪地说，“好凶啊，初初你见过他没。”

        林叶初摇摇头，“没，于江霖没和我提起过，这个暑假，他都不知道在干嘛。”

        俩个人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后面的于江霖和钟裴听得一清二楚。

        钟裴抬起下巴看着于江霖，好像在说，“看不出来啊”

        于江霖好像很不愿意搭理他，目不斜视，搬着书跟在林叶初身后，

        担心被老师看见，林叶初让他们把书放在楼梯口，自己和徐新月再一起搬到教室。

        于江霖忽然想起什么，拉住林叶初交代，“今天晚上，你要多等一会，高二课表重排了，放学时间会晚，在班里写会作业。”

        “好，那你记得早点出来。”林叶初软着嗓子撒娇

        于江霖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快速抖动一下，又恢复平静，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和蹲在楼梯口的钟裴一起走了。

        隐隐约约听到钟裴调侃照顾女儿呢

        今天的于江霖有点冷漠——林叶初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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