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见过太太。”吴笑烟先回过神来，对着孙嬛跪了下去。
“姐姐多礼了。”孙嬛一惊，也反应了过来，赶紧起来搀扶著吴笑烟的手，拉她到一边坐下。
吴笑烟顺势也就站起了身，随着孙嬛一路走，然后坐下。
“姐姐在外伺候夫君，辛苦了。”孙嬛笑对着吴笑烟说。
吴笑烟低头，做顺服状：“伺候夫君乃是应该的。”
孙嬛咬了一下嘴唇，如同囚牢一样的日子过久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绝望，昨日与秦嬷嬷做那些商量却也不过是按照秦嬷嬷的话说，为了自己老有所依。但是，如今面对吴笑烟，她才知道，自己还有狠，还有委屈，还有不甘！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却还是那么贪婪，不肯分出一丁丁点来！
“战乱之地，远离家乡，姐姐受苦了。”
可现在的孙嬛已经不再是初初嫁进来的单纯女孩了，即便一腔的仇恨都快化成毒水从她的七窍里涌出来，可对着吴笑烟，却还是笑得温柔和善。她的语调也是那么的平稳，一字一句透出来的，仿佛都是对吴笑烟的关爱和忧虑。
吴笑烟瞧她这样，立刻把方才心里生起的那点同情掐死。
--同情她作甚呢？难道真把自家二狗让出去？既然不可能，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太太言重了，笑烟生来粗鄙，当年不知道踩着多少尸首逃到廖廷的，如今却是并不觉着辛苦。”
孙嬛僵了一下，抽回了她握着吴笑烟的手，还用另外一只手遮在袖子下面，在衣衫上连搓数下。
这吴氏可是杀过人的，身上不知道有多脏。
秦嬷嬷递了茶过来，孙嬛赶紧接过，喝了两口定了定神：“姐姐千好万好，若我是个男子，怕是也要死死抓着姐姐不放哩。”
吴笑烟眯眼，只是笑，并不说话。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身为女子，虽有万千事能做，但最该做的事情，还是给自家的男人传宗接代。”孙嬛已经稳住了心，抬眼看着吴笑烟，“姐姐啊，你我的夫君如今乃是一国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姐姐可知道，外边却有些极难听的，太子的闲话。”
“闲话？”
“正是。”孙嬛用手绢遮了遮脸，“说是……太子有疾……”放下手帕，“尽是些没心肝的，如果没有太子这些年四处征战，这些人又哪里有这闲工夫乱嚼舌根子！姐姐可千万不要……”她本要再次抓住吴笑烟的手，可想起来方才吴笑烟说的话，恶心劲上来，手收了回去。
“太太莫气。”吴笑烟笑得温和，“这事儿，世上的事情都是日久见人心的，要不了多久便真相大白了。”
“这真相大白不大白，靠的可不是旁人家的日久，而是咱们府里自己争气。”孙嬛皱眉，心说这吴笑烟可是真够胆子肥的，明明是个不下蛋的废物却还梗着脖子与她蒙混，“我的意思，是给夫君多抬几房妾室进门。”
吴笑烟端起茶碗来，喝了口茶，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哦。”
孙嬛脸色难看到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拳般：“姐姐就没说的？”
“这不是太太的意思吗？”吴笑烟还是笑，瞅着她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女子，本该与那些个被岁月磋磨弯了腰肢的村妇一般！可是……可是她却反而如打磨了宝石一般，年岁越久，光辉越盛……
孙嬛咬了咬后槽牙，嫉妒就是苦涩又辛辣的毒药，但她现在却不能把这口毒药喷到吴笑烟脸上，而是只能硬生生的吞下去。
“姐姐这是笑话我啊。”孙嬛的声音柔柔的，仿佛就是在与姐姐撒娇的小妹妹，“这府里的事儿，夫君的事儿，姐姐又不是不清楚。姐姐若是不与夫君说，夫君哪里会点头呢？”
孙嬛快哭出来了，她的丈夫，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她才是正妻啊！
可是现在却要对一个妾如此忍气吞声，还要跟一个妾如此低三下四，她可是堂堂孙家的嫡小姐啊，她是何等的尊贵与高高在上，然而却要在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时，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太太的脸色可真是不好。”吴笑烟突然站了起来，虽然是弓着身子说着恭谨的话，却完全没有给孙嬛说话拒绝的机会，“笑烟这便告退，不打扰夫人了。”
语毕，转身便走了。
“哎？你！”孙嬛指着吴笑烟，可是她又觉得西斯底里有失身份，只能冷哼一声，坐回去自己跟自己生气。
吴笑烟回了闲云雅居，在门口就见着候着的曲夫人了。曲夫人看起来竟然富态了一点，瞧见吴笑烟带着人过来了，立刻笑弯了眼睛一路跑过来：“夫人可是回来了！”
人家笑脸相迎，吴笑烟当然也是见人三分笑。
也幸好闲云雅居的人手脚都利索，这时候已经都差不多收拾完了，两人这才能进屋说笑，曲夫人坐了该是顿饭的工夫，也就告辞离开了。
她一走人，吴笑烟眉头就皱起来了。因为曲夫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很确定的消息--老太太不成了，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了。其实从当年搬家到源埠，老太太病倒之后，就一直开始传她不好了的消息，但这么多年老太太也都撑过来了，可没想到却真是不成了。
吴笑烟想着，一旦老太太去了，那对自己会有什么好或者坏的影响呢？
太太这朝府里塞人的事情那是彻底别想了。国家必然大丧，也不知道薛慈轩会不会以禁止刀兵来显示自己的孝道？不过这刚立国就死了王太后，诸敌国怕是有的造谣生事了。
宫里也该有变动了。太后虽然是病着，可她便如后宫中的定海神针。没了她，被封为贵妃的魏夫人能立的起来吗？这位虽然有年纪渐长的儿子，可宫里如今多了不少年轻貌美又出身高贵的美丽女子。
衍国公，不，炜国的国主可是在这数年间又有了二子三女。吴笑烟这会是明白了，这位国主管理自己的后宅显然也是有一手的，他不想要孩子的时候，就没人会生。似薛怀瑞归家十几年，这中间不就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他有弟妹出现吗？到了如今，这孩儿们又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朝外蹦了。
薛慈轩做这些阴私的事情，那位老太太可不会不知道，她能与自己的儿子双双携手，可如今的李贵妃成吗？
若是宫里乱了，如今回来“协理朝政”的薛怀瑞，想要不会被影响到，那是做梦。
“家里果然还是太小了些？”薛怀瑞回来就看见吴笑烟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撑着面颊，正在发呆，顿时有些愧疚。
吴笑烟这才回神：“大郎怎么穿的这身？”
“啊？”
“穿得这么平平常常的衣裳，我还以为能看见大郎穿着蟒袍呢。”
都说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其实太子穿的也不是龙袍，而是跟王爷们一样的四爪蟒袍。可薛怀瑞如今穿的就是一声黑色常服，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黑色暗纹的布料明显贵重吧？
“这……炜国还没一统呢，况且……”流觞一福身，带着婢女们一起下去了，门也关上了，薛怀瑞这才继续说，“况且我太招摇了不好。”
吴笑烟站起来，走到薛怀瑞身边一边帮他按揉肩膀一边问：“曲夫人送来的消息，说王太后怕是确定不好了。大概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可确定？”
“从我们离开，她便几乎是长住宫中伺候着王太后，回来的日子都不算多，她这话，该是可信的。”
“我刚封太子，王太后就去了？”薛怀瑞哼了一声。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不会这么牵强附会吧？”吴笑烟讶然看着薛怀瑞。
“牵强不牵强，只看我爹怎么想了。”
薛怀瑞在知道老太太要去的时候并不伤心难过，反而直接疑心起自己的爹要对他下手了。这却并非是两人心硬如铁，这人和人之间都是相对的，“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君臣之间尚且如此。
薛慈轩如今视薛怀瑞如盗、如偷，千防万防，只忧心他要抢夺自己的基业与地位。薛怀瑞可并非愚孝之人，自然不会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家亲爹来斩盗。
“咱们的作坊，陛下可又提了？”吴笑烟迟来，固然是不愿赶上薛怀瑞封太子，孙嬛封太子妃，家里一派热闹的场面，却也有“躲债”的意思。
她与薛怀瑞初建女营的时候，多少人看热闹说风凉话。后来他们俩建起一座座作坊的时候，冷哼冷笑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可结果两年多来他们这架子也搭起来了，最初的收益已经能看得见了，想要摘果子的来了。
作坊其实还算好的，都是他们派出去的人手，即便是有不可同富贵的，管控得严格些，也就罢了。除沥血军外分散到炜国各地的女营才叫良莠不齐。有的地方那女营就是走了军女支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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