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二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起来，看着窗外一如既往平静的烟火气息，就像昨天晚上的疯狂，都是我臆想出来而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昨晚的勇气在此刻，荡然无存。

        我忐忑地打开房门，桌上依旧放着一张十块钱，妈妈已经早早地出了门。

        走到座位上坐下，张慧彤看着我微肿的眼睛，笑嘻嘻地问我：“是被打了还是又背着我看了什么虐文？”

        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心里盘算着今天该怎么面对三个老师，还有程玉。

        正苦恼着，程玉就从后面一把勾住了我脖子，然后又狠狠捏了一下张慧彤的脸。

        “你们两个小妞背着我在说姐什么坏话呢？”

        我心里的别扭一下就没有了。

        但是今天一整天，一到物理、历史和英文课，我就垂着脑袋不看老师们的脸，生怕他们因为昨天的事，而用异样的眼光审视我。

        班主任好像并没有听说家访途中的这个插曲，一整天没有找我谈话之类的。

        想着我昨晚对妈妈说的刻薄的话，我心里开始难过又自责起来。

        回到家里，我把填了理科的意向表和一只小卖部买的花，放到了餐桌上。

        洗漱后，我正埋头在房里写着作业，妈妈敲了敲我的房门。我慌张地打开，看到她手里拿着意向表，脸色温柔地看我。

        我回想起爸爸没有迷上赌博之前，妈妈的脸曾经也是如此温暖又慈祥。

        其实她也是生活的受害者。

        我眼眶一热，泪水又留了下来：“对不起，妈妈，昨天我不该那样说。”

        妈妈眼眶也有点红，替我擦去泪水，拉着我一起坐到床边，像小时候窝在被子里和我谈心一样。

        “温荔，妈妈也错了。这几年我一直忙着赚钱和恨你爸，忽略了你的生活和心理健康。”

        我眼泪流得更凶了，好多的话哽在喉间却无法开口，只能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轻轻拍着我的背说：“昨天夜里，你英语老师跟我打电话了。”

        我心一跳，抬头看妈妈，急切地想知道。

        她继续开口道：“他说你的人生会面临很多选择，我可以替你做一个，却不能替你做一辈子。还说你虽然性格没有那么活泼，但是很有自己的想法，文章写得可好了。”

        “我认真地想了他说的话，我不想让你以后后悔，去怨我。我这辈子没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我希望你可以。”

        妈妈抽过我床头的笔，把意向表上的“理科”两个字涂黑，重新写上了“文科”两个字。

        我和她相视一笑。妈妈似乎开始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我的头，便出去忙活了。

        我拿了妈妈的手机，重新坐回床上，给夏江发短信。

        “夏老师，我是温荔，谢谢您。”

        “和妈妈谈过了吗？”夏江很快便回复了。

        “嗯，妈妈已经同意我读文科了。”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我也跟妈妈道过歉了，那天我说的话太过分了。”

        等了几分钟，手机亮起，我急忙拿起来。

        “温荔，就像你之前作文里面写的那样，你以为的伤口日后终将会消退成一道擦伤而已。”

        我望着屏幕上的字，心里陡然像燃起一团炙热的火焰。

        原来我的那篇作文，他都看到了啊。但是他不知道，那是我为他写的，现在却成了他安慰我的话。

        怔愣片刻，我将手机放回原处，然后便沉沉地睡去，一夜无梦。

        -

        分班考试结束后，名单很快出来了。

        程玉紧张兮兮地扫视着文科分班表，然后兴奋大叫：“温荔！张慧彤！我们还在一个班！”

        张慧彤却在理科表下搜寻着什么，也朝我大喊：“温荔，快过来！”

        我莫名其妙地走过去，却看到她指着刘言飞的名字。

        “刘言飞在理科班一班。”她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正欲开口，程玉便疯了一般，跑过来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她脸涨得通红，神色看不出来是兴奋还是难受。

        “我我我我去……”

        “怎么了？难道你看错了，我们不在一个班？”我顿时紧张起来。

        “不是！”她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杨宥林你还记得吧？他竟然读了文科，而且跟我在一个班里！”

        我想起来了，杨宥林就是程玉喜欢的那个初中同学，而且好像还和刘言飞关系不错。

        暑假结束后，高二正式开始了。

        开学第一天，我惊讶地发现，杨一帆也来了文科二班。而且程玉的白马王子杨宥林，就坐在我后面。

        文科班里的男生很少，加上他们俩，一共也只有四个人。班上保留了很多之前班的女生，所以大多数面孔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喂，温荔。”身后的杨宥林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有什么事吗？”我回头问。

        杨宥林和性格张扬的刘言飞不一样，整个人的气质是偏阴柔的帅气。

        “我之前跟刘言飞一个班，”他眼睛里带着一点调皮，“他经常跟我说起你，说你们两个关系可好了。”

        我顿时尬住了，但很快稳住心神：“啊，他关系好的人可太多了。”

        杨宥林似乎是揣摩了一下我的话，正欲开口，程玉便幽灵一般地飘到了我俩旁边，眼睛里带着遮掩不住的光芒。

        “你们在说啥？啊对了，杨宥林，你怎么选择读文科呀？”

        杨宥林没有再开口说刘言飞的事情，对上程玉那炯炯有神如水的眼波，回答道：“我喜欢文科呀。”

        程玉：“你不怕你爸妈说男生学文科没有用么？”

        杨宥林还没说话，我便先急了：“文科怎么就没用啦？人类的思想就是靠文科生推动的呢！如果缺失了文化和精神，理科学得再好，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你看看之前咱们班的有些男生，说个话都经常词不达意，听着就让人心烦。”

        看着我气呼呼的脸，杨宥林“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程玉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带上了少有的娇羞，小拳头一把砸在我胸口：“你讨厌！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嘛，毕竟文科不好找赚钱的工作，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嗯，”杨宥林轻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但我家里不缺钱。”

        我和程玉：“……”

        文科二班的班主任依旧还是之前的何老师，历史老师王璐也没有变。

        下午上课铃一响，我的心便止不住地狂跳，像是有蚂蚁在悄悄啃食着，连我中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

        躁动不安的心在夏江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刻，终于归为平静，取代而之的是满满的欢愉。

        班上之前被他带过的同学顿时发出欢呼声。夏江眉梢好看地扬起，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wonderfultoseeyou”

        课上到一半，教室门突然被粗暴地打开，门被撞得发出重响。大家都吓了一跳，全部朝门口看去。

        一个满脸不耐、眼眶泛红的高个女生站在门外。她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下身穿着蓝色牛仔裤，长发微微卷曲，看起来又时髦又俏丽，和其他同学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夏江和底下同学打量她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到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坐下，然后把头埋进手臂里。

        门外一个打扮时尚但满脸憔悴的女人朝着夏江抱歉一笑：“对不起啊老师，打扰你们上课了。这孩子叛逆得狠，不肯来上学，被她爸打了一顿才听话，后面麻烦你们多管教她一下了。”

        夏江微微颔首。

        “你能不能走开，没看见上着课么？”那个女生突然大吼一声。

        女人尴尬地望了望其他同学惊恐的目光，朝夏江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同学们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时不时地打量着趴在课桌上的女生。

        夏江很快制止了底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继续淡定地讲起课来。

        下课后，拥有绝对狗仔精神的张慧彤马上打探到了消息。

        她叫来程玉围在我桌子边，压低声音说：“她之前是五班的，叫钟思。她在五班时就很有名，经常和老师对着干，上课就爱睡觉。”

        “那她怎么能来二班？”我奇怪地问。

        按照学校之前的通知，一班三班是理科重点班，二班四班是文科重点班。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张慧彤瞥了一眼角落里望着窗外发呆的钟思，继续道，“咱们校长是她亲舅舅！”

        似乎是察觉到我们在讨论她，钟思突然朝我们看过来，属实谈不上善意的目光马上震慑住了张慧彤。

        张慧彤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急忙说：“快上课了，我先溜了。”

        我和程玉也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高二后学校通知每周都要进行一次周考。第一周考试结束后，夏江突然让同学叫我去一趟办公室。

        我正准备推开门，就听见了班主任何老师的声音。

        “实在是让我头疼呀，听说之前她在班上也就稍微听一点你的话，你后面帮忙多管管她吧。”

        “好。”夏江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推门走到夏江办公桌前，和何老师也顺带打了声招呼。何老师点点头，满脸愁容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夏江将我的试卷递给我，我低头一看，141分。

        “这次英语你是班上第一名。”夏江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我想让你当英语科代表，你看你这边方便吗？”

        高一时，夏江一直没有指派任何人当科代表，每次发作业和试卷，都是随机碰上谁就叫谁帮忙。

        我的心里顿时炸起了烟花，但极力掩饰着，用自认淡定的表情回答道：“嗯，我没什么问题的。”

        “那麻烦你帮我把试卷发下去吧，谢谢。”

        我怀里紧紧抱着试卷，刚进教室门就碰到了准备去打水的程玉。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温荔，你捡钱了？”

        “啊？”

        程玉捏了捏我的嘴角：“你嘴都要列到后脑勺去了。”

        我一愣，对此毫无知觉。想到自己刚才在夏江面前的惺惺作态，顿时尴尬得觉得脚趾在地上可以织起布来。

        试卷发到一半，钟思的试卷映入我眼帘，分数是92分。

        我有点意外，因为前两天听张慧彤说，钟思各项成绩都很差，考试经常乱写。

        英语92分虽然算不上什么高分，但也绝对不是乱写能考出来的分数，她应该是有用心考的。

        想到刚才在办公室里班主任对夏江说“之前她在班上也就稍微听一点你的话”，我心里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钟思凉凉地看了我一眼。除开开学第一天的嚣张，她后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安静的，不跟班上任何人交流。

        我把卷子轻轻放到她桌上，她垂眸看了一眼，精致的脸上神情满不在乎，把试卷揉成一团塞进抽屉里，又埋头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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