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梅家开设的学堂里，一群人围着贺云舒，带头的孩子约莫十岁了，比周围人都高壮，他叫张淼。

        张淼开口就说：“听说你爹是城主？你以后会是城主吗？”

        七岁的贺云舒奶里奶气，陌生的环境里，眼里流露出好奇和生怯。

        他回答：“不，我大哥会当城主。”

        张淼：“听说你还有个二哥，不是亲生的？”

        贺云舒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古怪，心中莫名对此人生出几分抗拒，他说：“我二哥和我亲哥哥一样。”

        张淼又说：“你家里人为什么不把先生请回家，世家子弟都这样，让先生单独教你一个，多好。”

        贺云舒：“学堂热闹，可以交朋友。”

        旁边的几个孩子兴致冲冲上前：“我们可以……”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张淼抬手将他们拦住。

        “可是你又当不了城主，我们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贺云舒一愣，歪着头，好像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被拦的其中一个孩子小声道：“张淼，你说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张淼明明比在场其他人都高，却总是仰起脸说话，他满脸傲色，拇指指着胸口：“我是张家的嫡长子，是老大，将来要继承家业。”

        他又指离他最近的那个：“他是孟家的嫡长子，将来也要继承家业。你有大哥，还有二哥，就算城主是你爹，但是你注定当不了城主，将来说不定一分钱都分不到，我们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可我爹说交朋友不用花钱。”

        张淼说：“我爹可是花了好多钱才让梅家答应请梅素白先生教我的。请先生都要花钱，交朋友怎么就不用花钱？孟四，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孟绍明附和：“是。”

        张淼：“这样，你不用现在花钱，你要是能把城主或者你哥哥请过来，我们就承认你在家里有地位，就和你交朋友，怎么样？”

        贺云舒用沉默拒绝他的要求。

        这和他想象中的学堂完全不一样。

        张淼见状，哈哈笑道：“别沉着脸啊，我和你开玩笑呢，朋友间就要互相开玩笑的，我叫张淼，他叫孟绍明，我们和你交朋友，怎么样？”

        这不是贺云舒想要的朋友。

        贺云舒目光四转，想找最开始说“可以”的那几个孩子，然而他们年纪都小个子也矮，比不了年长他们几岁的张淼和孟绍明，他们被紧紧挡在墙似的二人身后，只露出一片衣角。

        画面又一转，四周是一片阴森森的幽黑。

        贺云舒敲着腐朽厚重的门：“开门，放我出去！”

        回应他的只有隐约的笑声。

        渐渐，笑声逐渐猖狂，仿佛直接在他脑子里乱转，忽近忽远，忽远忽近，十分刺耳。

        “有人吗？开门！”

        又敲了一阵。

        这回连笑声也消失了，只剩漫无边际的空洞和孤独，贺云舒裹着厚袄，可不知何处进了风，冷意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

        “开门……我要出去……”

        殷楚之刚给贺云舒盖好毯子，听见他在说话，问：“什么？”

        一看，贺云舒还闭着眼，脸色十分难看，惨白惨白的。

        殷楚之把手贴在贺云舒额头上，触手的皮肤也是一阵冰凉。

        他做噩梦了吗？

        殷楚之试着把他唤醒：“小郎君？贺小郎君，贺云舒？”

        贺云舒醒不过来，仿佛有块巨石压在胸口。

        “放我出去……”

        他不断呓语。

        殷楚之靠近一些，想听得更清楚。

        “放我出去，放，放……蛇，滚……滚……”

        贺云舒突然大喝：“滚开！”

        殷楚之一抖，扑到旁边的位置上：啊，吓到了。

        梦中的贺云舒突然间身量暴增十倍不止，一脚踩下去，蛇如小虫般被他碾断。

        接着他破门而出，只看见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狗屁张大，狗屁孟四。

        别让我逮到。

        逮到弄死。

        贺云舒猛然睁眼，糟心极了：怎么梦到这两个不知深浅的蠢东西。

        托张、孟二人的福，贺云舒在学堂的那段时间没少受气。

        最过分的一次甚至被设计关进了小黑屋，要不是小满发现人不见了，匆忙找来梅先生四处寻人，自己指不定会被关到几时。

        也是从那天起，贺云舒再没去过学堂。

        梅先生心好，每天都亲自抱书到贺府教他，就算后来出了事，也从没放弃过自己。

        贺云舒现在想起那两人还恨得牙痒痒，一对狐朋狗友整日在他面前瞎晃，耀武扬威，仿佛自己多厉害一样。

        后来张淼作为主谋受到惩罚，张家后来也搬离了暗流城，孟绍明作为他的跟班，被狠狠教育了一顿，孟家仍旧留在城中。

        贺云舒心道：都怪自己当时年少不懂事，就应该直接揍他们一顿解气。

        狗屁张大，狗屁孟四。

        尤其是孟四，竟然还在孟崖大侠面前说自己坏话，就是欠打。

        呸！

        贺云舒：想打人。

        然后一巴掌打到殷楚之手臂上。

        殷楚之：？？？

        “为什么打我？”

        贺云舒理直气壮：“我不高兴。”

        殷楚之：“好吧，看在你不高兴的份上原谅你了。”

        胳膊伸过去：“再打几下消气？”

        贺云舒对殷楚之的反应很无语：“我打你你不该生气？”

        殷楚之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巴掌，贺云舒打人的力气不大，尤其是对他这种习武之人来说，一巴掌下去就像被小奶猫轻轻挠了一下。

        被小奶猫挠应该生气吗？那是恩赐。

        殷楚之摇头：“我结实，被打几下不要紧，不生气。”

        其实他还想说：你看，你打我我都不生气，我是不是很好，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弟弟。

        但是他知道这话说不得。

        贺云舒拔高音调：“你要生气！”

        殷楚之：“那我现在开始生气？好，我生气了。”

        嘴角绷直，可眼里还是溢着笑，仿佛哄孩子一般，很有意思。

        装得一点都不像。

        贺云舒转过去：跟你说不通的，不想理你。

        殷楚之蹿到对面，把手背贴到贺云舒的额头上，还是冰凉的。

        贺云舒把他的手拍开：“你做什么？”

        “做噩梦了？”殷楚之问。

        联系之前在屋顶偷听到的话，殷楚之猜想，贺云舒的童年应该过得很不愉快。

        这些和他的腿伤有关系吗？殷楚之一直不知道贺云舒的腿是如何受伤的，对方不主动说，自己也没有打听。

        贺云舒嘴硬：“没有。”

        “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

        “不听。”

        小郎君不领情，殷楚之也不气馁：“那我给你唱首歌。”

        马上开始胡乱哼哼，没有歌词，乱七八糟的曲调像老人家手里拉断弦的二胡。

        贺云舒脸颊微鼓，闷声出了一口气。

        殷楚之凑过去：“笑了？”

        “没有。”

        “不可能，我都听见了。”

        “都说了没有。”

        你凑太近了！

        照夜白虎一阵低吼，打断了车里二人的互动。

        山河虎车停下。

        孟绍明带领家仆拦在路中，对着车厢内喊：“孟家孟四求见公子。”

        此处已是繁华路段，有不少路人朝这个方向望过来，离得远的也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番热闹。

        “他不要命了？”

        “贺家的车也敢拦。”

        贺云舒磨牙：“孟四……”

        难怪他会做梦，原来不只是因为梅先生提到从前，还是个预兆。

        梦境告诉他，要好好招待拦路的孟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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