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农场守则

“现在是上午九点零三——滋——滋滋——即将为您播报——滋滋——赫特兰斯州——滋——的最新消息。”

        灰白色的墙壁角上支撑着一个老旧款式的电视机，方方正正笨拙无比的体型、粗宽的黑色边框、独立的调频、调音按钮，以及已经脱了色的电视机开关。

        厚厚的显示屏上时不时闪过雪花，又从机体内传出嘈杂无比的刺啦刺啦噪音，主持人的声音经过一系列扭曲被断断续续地传播出来。

        室内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只能听得见细微的响动，是抽搐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

        柔亮的黑色发丝乱成一团，抱着双膝的青年颤抖着肩膀，无声抽气。

        他的脚受了伤，此时按在那里，鲜红一片。

        那张依稀能看得出英俊漂亮的脸蛋此时正苍白一片，虞照晚死死咬住下唇，从那红红的眼尾以及唇上的血丝可以看出，他已经竭力克制住自己发出的声响了。

        “滋滋滋……如果有……请尽快……联系我们……滋……1003……”

        带着厚跟的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尖叫，与此同时，沉闷的空气中陡然响起了一段欢快的哨声。

        躲在柜台后面的黑发青年惊恐地瞪大着双眼，危机感从尾椎骨一路迅猛如闪电般沿着脊梁穿刺进大脑皮层。

        快逃！

        他纹丝不动，就这样僵硬着，瞪大着眼睛，斜过眼球往左后边瞥向那道倒映在地板上的高大身影，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脚踝，猛地抽搐了一下。

        “哼哼哼——”走过来的高大身影哼着歌，来到柜台边拉开抽屉翻了翻，似乎是翻找出了什么东西，身影的主人忽然停下了吹哨的举动，开始翻动起手里的东西来——

        沙、沙、沙。

        是翻动纸张的声音。

        虞照晚听着纸张的翻动声渐渐变弱，而后是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掐在掌心的手指猛地一松。

        走了吗？

        他抱着微微的希冀，像是明知前方危险却仍旧心怀希望的白蛾，仰着头悄悄朝后方瞧去，修长的脖颈恰似白蛾扇动翅膀，扑向烈焰时的柔软弧线。

        而后那道漂亮的笑容刹那间僵硬在脸上。

        那是一颗狐狸脑袋。

        圆溜溜又有些狭长的狐狸眼冷冷瞧着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着，将瘦弱的青年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毛茸茸的长吻微微动了动，红色的狐狸咧开嘴，露出细长尖利的牙齿，猩红的舌尖在期间一闪而过。

        它张嘴说了些什么，可是落到虞照晚耳边的，却是狐狸那般柔媚微尖的嘤嘤叫声，让他忍不住从喉头里泄露出卡带似的气声。

        摇了摇头，黄色的兽眼里流出些许怜悯。

        狐狸拍了拍他的脑袋。

        它像人一样用后肢站立行走，只是轻轻用爪子在他后领上一提溜，便把人类高高提起。

        高大的狐狸身上简单穿着条皮围裙，浑身的红色毛发乱糟糟的，有些打结。

        另一个长着马头的“人”从室外走了过来，它手里同样提溜着一个人。

        狐狸和它对视一眼，马头张着长长的嘴巴叫了几声，左掌里的刀反射出锋利的光芒。

        它指了指虞照晚。

        狐狸看了一眼他，又拿出一个泛黄的本子，摇了摇头。

        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虞照晚牢牢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他毛骨悚然浑身发颤的时候移开了视线，却仍是朝着狐狸低声吠了几下。

        狐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两个形似人类却不是人类，长着动物脑袋和动物特征的生物，提着它们手里的人类像提着待宰的猎物那般，朝着幽暗的房间走去。

        他被狐狸放在了门口，一只狐爪轻轻按在肩膀上，压制住人类的反抗。

        而马头手里的人类，满头鲜血毫无意识的被提进室内，虞照晚这才看清——这是厨房。

        他颤抖着、眼睛几乎被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刀锋刺瞎，狐狸按住他的肩膀，在另一个人放声大哭惊叫连连的时候用厚厚的狐掌拍了拍他的脑袋。

        似是安慰，更似是讥笑。

        像是被吓坏了的小狗，夹着尾巴呜噫呜噫，青年蜷缩在地上，被狐狸再次提起来，远离了那间恐怖的房。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被重新带回围墙边——是农场门口。

        如同天一样高的围墙上方似乎挂了个牌子，又因为阳光的照射，只能看清楚模糊的光晕，余下便是满眼的泪水。

        懒洋洋倚靠在门口的，比起狐狸和马更为高大和恐怖的狗头人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从另一边走过来，兽眼瞥过呼吸微弱的青年时兴奋地一缩，狰狞的犬齿互相磨蹭。

        它长着一个微微秀气的牧羊犬脑袋，平日里最喜欢狗狗的虞照晚却禁不住被那贪婪的眼神吓得汗毛直立。

        打开门，狐狸将他扔进了进去，漫不经心的像是扔一只微不足道的宠物。

        而牧羊犬，则是在后面低吼了几声。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狱，这个满是真正人类的地方。

        “他居然没死？”有人低声惊讶，语气中的意外几乎形成了实体。

        压低声音的讨论此起彼伏，对于这个农场来说几乎算是嘈杂了。

        守在围墙之外的牧羊犬怒吼一声，探进个脑袋，狰狞的兽眼仔仔细细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在青年身上停顿几秒。

        龇了龇牙，看着众人惊恐的眼神，它满意地收回脑袋。

        农场陡然安静下来。

        抱着被擦伤的手腕，虞照晚跌跌撞撞的重新站起来，轻轻低着头，往墙壁下的阴影里缩去。

        农场共豢养了四中动物，分别是狗、羊、兔子、鸡。

        而他是“狗”，得在专门豢养狗的区域待着，不然……就会和之前的那个人下场一样。

        只要一想到这儿，虞照晚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瓣，咬住了下唇。

        “喂。”

        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只是在一刹那之间，他便苍白了一张脸，惊恐着往后退去，再次跌跌撞撞地倒在身后的草地上，两只手撑在地上朝发声处望去。

        站在他身后拍了他一下的男人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看起来十分发达，一看就是一个经常锻炼的人。

        健壮的身材，憨厚的面容。男人朝他伸出手，又在虞照晚的警惕中有些担心地收回去，他远离几步，两只手支在半空中作出没有威胁的姿态。

        “你还好吗？”

        虞照晚迟疑着，从地上站起来，点了点头。

        男人松了口气，“你今天怎么没有准时进农场？”，他瞥了一眼虞照晚的蓝色手环，“不用担心，我和你一样是农场里的‘狗’，不是其它动物，你可以和我说话的。”

        脸颊带着粉，虞照晚黑色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抖动几下，带着之前沾染上的泪珠，从上边滚落下来。

        见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再次问道，“你受伤了吗？”，说着，他眼神下移，落到了两条白白净净的小腿上，闪了闪。

        虞照晚只穿了一条长度刚到膝盖的运动短裤，两条匀称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面，经过刚刚的一番挣扎，上面已经破皮流血，青青紫紫的了。

        没看出男人有什么危险，经受过极大刺激的虞照晚这才缓缓放下了防备，将浑身的刺都收了起来。

        他牵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远山般的眉眼展露不出平时的潇洒，被低沉的情绪罩上一层阴翳，“谢谢，我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

        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他不经意间问道，“你都是农场里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

        男人怔愣一瞬，和远处身处另一个区域的女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对，我是农场里新来的。”他微笑着，黑乎乎的眼里有着诡谲的亮光，伸出黝黑胳膊上的印记，“我的编号是‘狗c’。”

        那软乎乎的，一头靓丽乌黑的头发正好恰似绵羊般的蓬松柔软。

        狗c在一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虞照晚，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样一副样子，不应该是一头洁白如雪、纯洁胆怯有着两只圆乎乎弯角的小绵羊吗？

        怎么会是一只狗？

        虞照晚的视线从那印记上一扫而过，认识到对面是自己的同种类同类后，这才真的松了口气，朝着憨厚老实的男人露出了个漂亮的笑容，连白白的小尖牙都露了出来。

        看起来真的就是一只被乖乖关在农场小世界里，只是接受到微不足道的善意，就会摇尾巴呜呜咽咽得热情小狗狗。

        “那真是太好了！我是‘狗a’！”

        虞照晚撩起自己的白色长袖，露出莹润皮肤上的编号。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同区域里待在一旁沉默不语、神情恹恹的人掀起眼皮瞅了瞅，将一个破旧的碗朝着这边扔了过来！

        “吵什么吵！不知道会害死人吗，说话这么大声？”

        那碗是铁制的，落在两人周遭的草地上发出噼里啪啦得清脆响声，如雷贯耳。

        似是害怕，虞照晚条件反射的往墙角躲去，将白净的脸蛋都遮掩在了黑色的阴影之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像是被打碎的湖水波纹。

        狗c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警告地看了一眼那骨瘦如柴的人，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

        凶神恶煞的牧羊犬在门口猩红着一双兽眼，冰冷无情地盯着他，张开的大嘴里全是能瞬间撕碎血肉的三角尖牙。

        它冷冰冰的视线从那个碗再移到站在原地不动，于是和碗的距离格外接近的狗c身上，吠了一声。

        凶恶的狗头人猛地冲进来将比起其他人来说也算高大的狗c直接提了起来，朝门外冲去。

        恐慌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农场。

        而在他之后，乖乖缩在墙角的虞照晚默默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唇角边的笑意。

        而与此同时，从他被狗c套话再到反套话为止，正注视着虞照晚一举一动的直播间，沸腾了。

        【那句“你是农场里新来的吗？”把我弄傻了，虞哥这么说直接把主动权拿到手了。】

        【狗c也倒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因为那句今天怎么没准时露馅的。】

        【想装作认识虞哥的样子……太嫩了叭。】

        【谁知道我们虞哥是今早才进副本的呢？】

        【关键是你们看见他那饥渴的眼神没啧啧啧】

        【我草今天一进副本就是逃杀吓死人了好吧？】

        【路人，被主播的反应能力炸出来了，刚刚装害怕躲开藏起来的反应，太绝了……】

        想到狗c那不怀好意、充斥着邪恶意味的视线扫过身体的感觉，唇角的笑容下撇，虞照晚厌恶的轻哼了一声。

        他重新拾起一抹笑容，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将那没摔坏的铁质碗捡了起来，走到摔碗人的面前蹲下身，乖乖单手抱住双膝，把铁质碗放地上，往摔碗人的面前推了推。

        笑起来时美得不可方物的青年柔和了眉眼，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对着双眼呆滞甚至有点害怕的摔碗人低声说：“给，这是你的碗哦。”

        “千万不要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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