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应是先生出未归

“寒日照深巷，柴门朝尚闭。”

        深巷之中，幽静绵延数里。

        青石砖并接的缝隙之中，那具有顽强生命力的青苔，依旧在冬日里顽强地生长着。

        它们一般都躲在墙根之下的缝隙里，不仔细看，却也难以注意。

        青苔对着的传统中式双木门，是由一条一条实木拼接制成的，它被刷成了棕红色。

        但接缝处紧密相连，并无漏缝。

        在双门中处，有两个辅首衔环，浮雕的兽面纹样为中国古代神兽——椒图。

        椒图性子好闭，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人们取用椒图形象作为辅首以求平安和镇守邪妖入宅。

        辅首之上，贴着两个被威武化的魑帝，双目嗔怒，双手拄剑，脚踏祥云。

        而这双门两旁，还贴着不知何年所提的门联。

        褪色发干的红纸上，黑字依稀可见，上面写着“春涵瑞霭笼仁里，日拥祥云护德门。”

        门联旁边，同样是被风雨褪去曾经艳红的灯笼。

        一阵寒风刮过，轻轻拂动着灯笼，笼底那一丝丝的红绳随风飘荡。

        这幽静的深巷之中，似乎与世隔绝、万籁俱寂，除了画姻。

        她嘴角微微抽搐，面对着这尚有年头的老木门，陷入了沉思。

        半响后，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奔波劳累，累个半死来到这里。

        她终于忍不住转头看着局听，发出了内心深处的疑问：“就这？你领着我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再接着坐了4个小时的车，一共六个小时。

        就是为了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不算太老的老宅？我家，它不香吗？”

        局听侧过头，他看到画姻整个人逆光地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那金橙色的光照透了她的最外层那微微凌乱的发丝，就好像画中人一般加了金色的描边。

        那曾经的记忆交叠出现，他好似又看到了上一世的她，穿着秀满了青竹的白色旗袍。

        站在这深巷子中，眼神穿透过他，望着遥远的巷子尽头，独自对着余晖孤咏。

        “数株谿（xi）柳色依依，

        深巷斜阳暮鸟飞。

        门前雪满无人迹，

        应是先生出未归。”

        犹如时空相叠，局听与数十年前的画姻，声音交织在一起，共同颂咏着同一首诗。

        画姻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诶？局听你怎么突然念起诗来了？”

        局听笑着摇了摇头，他坐在门前的石台阶上，双手随意地搭在了膝盖上。

        他看着数步之外，那岁月斑驳的青砖墙，那是他们一起看了几十年的老墙。

        “这首诗名为《草堂村寻罗生不遇》为唐代岑参所作，是你第八世最为喜爱的诗。

        你总是喜欢在这深巷之中，看着余晖咏这首诗。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首诗？”

        画姻坐到了局听的旁边，她用手托着腮，眼神懵懂，看着无意倾洒在青石砖上的余晖。

        “我好像只记得诗的最后一句，先生出未归。”

        局听点了点头，笑道：“果然还是你自己最了解自己。

        你咏的，恰恰的就是最后一句，应是先生出未归。”

        “我是在等我的丈夫吗？他死了？还是他老是要出去应酬撩妹，夜不归宿？

        抑或是，他有三妻四妾？天天在别的女人那里夜夜笙歌？”

        “魑帝听到你这么说，恐怕是要心肌梗塞，血压拉满，灵力都可能不受控。”

        “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怎么什么都能扯上他。是不是我脚指头上长了死皮都跟他有关系啊。”画姻不满地说道。

        局听十分疑惑地看着画姻，欲言又止。

        他看着她世世都深爱魑帝，对魑帝的深爱超过了数千年的时间，可如今怎么会成了这般厌恶魑帝？

        “你是有多讨厌魑帝？”

        画姻低头看着自己那摆动的脚尖，吊儿郎当地说：“不多不少，也就百分之百吧。”

        局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每一世，都没有丈夫，却有心上人，这都是你的宿命。

        在月老那里，你的红绳就是和魑帝绑在一起，永世纠缠。

        无论你们是否在一起，或者你们相隔多远，都是注定的要相遇的。

        魑帝无法不来见你，因为他深爱你。

        而你只要见到魑帝一眼，你便会深深地爱上他，八世都是如此。

        所以在你二十岁后，魑帝才会以他的真实面目见你。

        原本，前八世你们一直恪守神明给出的条件，一生只能见三次。

        一次是你二十岁之时，一次是你四十岁之时，一次是你寿命将尽之时。

        神明说，只要你们八世都能够恪守规则，那么第九世便不需要再遵守此约定。”

        画姻的脾性不再暴躁，语气也不再吊儿郎当。

        她眉头深锁，忽然好像嗅到了怪异且危险的气息：“为什么第九世不需要再遵守此约定？”

        局听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魑帝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只有九重天上的神明才知道，或许，万事皆有缘由吧。”

        画姻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想，如果那是真的，那未免真的太虐心了

        一生只能见深爱之人三次光是想想都觉得难过

        二十岁的一眼万年，随后只能在无尽的尽头里一直等到四十岁，再从四十岁等到寿尽那天。

        那是多少个寒冬暑月？自己思念之心穷极的时候，又该如何度过？

        “局听，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第八世的我最喜欢那首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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