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你也听出老吴来了？还带了个生人。

        大龙闭着眼睛转动虎耳。

        -人类这个时候过来干嘛？是来给我加餐的吗？嗷~人类，饿饿，饭饭！

        一心向肉的福宝嘤咛。

        -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小花将宝宝们拢进怀里，有些烦躁地说，不料虎语成谶。

        老吴打开安全门后，带着苏慧大摇大摆进了虎舍，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没有开灯，用手机电筒照亮，忙着扯淡也没留意外面的变化。

        “没想到你刚进大学就交上女朋友了，可怜你吴哥，三十大几了还没处上对象呢。不过我再怎么着也比你哥强，就他那残脚那磕巴，脸长得再好有啥用？”老吴嘬嘬牙花子。

        苏慧觉得两个穷逼半斤八两，凭那点勉强温饱的工资，能买个质量好点儿的充气对象就不错了，嘴上却说：“就是，吴哥脑子灵活，身强体健，比我哥可强多了。”

        老吴被他夸得挫脸笑成朵菊花，刚想让他也给自己介绍个大学生，就听苏慧弹了个响舌，用手机强光照着虎宝宝说：“呦！小奶虎，我女朋最稀罕了，哥你弄出来一只让我抱着合个影呗？”

        大龙一听这话，马上提醒小花，在她凶狠地瞪视下，老吴后背寒毛倒竖：“这……虎崽身上沾了人味儿，有可能被母虎咬死，要是领导发现了……”

        “怕啥？你不是说你明天轮休么。”苏慧朝他抬抬眉，老吴秒懂。

        对啊，今晚值班的监控员是他好哥们儿，只要他不说，虎崽死了推到小苏头上不就成了？

        苏抠逼的堂弟也真他妈绝，坑起自家人来毫不手软，不过他喜欢。

        监控室那边，主任刚带着苏家琦、张铎等人刚赶到，中心电力就奇迹般地恢复了。

        一墙的监视屏渐次亮起，其中有人影活动的那块，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那是几号虎舍？这么晚了谁在里面？”主任随口一问，值班监控员立刻面露慌张。

        主任狐疑地瞥了他两眼，扫开他亲自调整夜视监控焦距，看清了正在开水龙头的老吴。

        监控画面没有声音，大家只见老吴抄起皮管，堵住半个出水口，对准小花。

        众所周知，大部分陆生动物都讨厌被弄湿头脸，因为面部集中了它们赖以求生的感知器官，进水会削弱它们预判危险的能力，让它们惶恐不安。

        小花还在哺乳期，骤然被冷水浇了满头满脸，想躲却舍不得丢下崽崽，一边用湿漉漉的身躯为虎崽们挡住水柱，一边怒吼着扑向铁栏，张开宽厚的虎爪拍击密匝的栏杆。

        这时另一人背向镜头走到老吴身后，看到狼狈的小花先是耸肩缩头大笑一阵，然后慢悠悠举起手机录像，等着她被驱赶进隔间。

        “苏慧？！”苏家琦认出了录像的人，震惊又羞愧望向主任。

        “没人性的东西！”主任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扯下腰带上的对讲机吩咐安保负责人：“请一位民警过来看住监控员，再告诉其余的警官，我们马上就到d虎舍！”

        几人上了越野车后，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苏家琦，好像夜半虐虎他也有份。

        还是开车的主任觉出氛围不对，回头道：“小苏在餐厅叮嘱过他弟别离开宿舍区，我和张博都听见了，具体怎么回事，等会儿问过才知道。”

        张铎听主任这么说，立马转变跟苏家琦划清界限的态度，拍拍青年的大|腿：“别急，问清楚了再说。”

        苏家琦此刻心烦意乱，被他冷不丁一碰，反射性地并腿贴到车门边，弄得张铎不尴不尬，心里暗骂他不识抬举。

        遵从警方的指示，主任和安保负责人将车子停在虎舍区外，和警官们噤声接近d虎舍，隔着老远就听见小花怒极的嘶吼，瞧见窗口透出的手机闪光灯。

        主任气得用口型爆粗，输密码拉门开灯一气呵成。

        荧光灯乍亮，众人涌入，单手揪着幼虎后颈皮的苏慧和给他拍照的老吴齐齐怔住，脸上还凝着得意的笑。

        耳畔是奶虎细细的哀叫和小花的凄吼，莫大的失望和愤怒充斥着苏家琦的胸腔，在主任开口质问前，他冲过去给了苏慧一拳，夺下小虎护在怀里。

        他痛恨暴力，但更珍视生命。

        萧云落：嚯，小绵羊可算支棱起来了，比他前世憋屈心死的模样出息太多。

        不过今晚这场戏还没落幕，接下来该他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主任才点了老吴的名字，就听身后铁锁“哗啦”作响，扭头一瞧，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只见“完犊山一号”笼舍的活动封板侧面，探出了一只粗壮的虎肢，弯刀似的爪钩已抠进木纹，正一下下拨动着。

        亚成体能伸出前肢就证明封板后的铁栏门没关！

        但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因为封板上的锁扣已经摇摇欲坠，硕大的虎头在时宽时窄的缝隙中忽隐忽现，泛着凶光的铜黄色虎瞳，每一次锁定外面的人类，都伴随着一号令人胆寒的低吼。

        虎舍的设计有bug，安全门开启后会自动闭合，出去也得输密码，窗户都装有护栏，众人这会儿就站在一号笼前一米处，近距离听虎啸，有种被声波穿透身体的感觉。

        所有人俱都头皮发麻，血液凝结，如有万蚁行背，本能反应不是拔枪就是跑，被主任低声喝止：“都别动！安静正面直视它！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

        这指令不是乱下的，结合了萧云落的灵识暗示和主任的专业分析。

        借用战斗民族专家的精辟总结：“如果一只虎想杀你，绝不会让你看到它，让你看到听到就是它还没下定决心。”1

        要知道成虎全力挥出一爪的力量可达2吨/平方厘米，可以拍裂水牛坚硬的头骨，故徒爪碎车窗什么的都属牛刀小试，若“完犊山一号”真有心伤人，区区一块封板怎么可能挡住它？

        它此刻表现得虽凶，却没有破板而出，多半是被噪音惊扰觉得不安，想把人类赶出领地。

        在场警员不是狙击手，这种情况下朝一号开枪，一枪毙命会失去一头健康珍贵的小雄虎，射偏激怒它的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人虎实力悬殊，近身遭遇时唯一可以利用求生的，就是虎的谨慎多疑。

        东北虎成兽四爪着地时平均肩高11-14米，低于正常成人的身高，且人类两脚站立的方式也与普通猎物不同，能起到让虎摸不清状况，不敢莽撞进攻的作用，前提是这只虎没杀过人。

        最忌讳的是忽然蹲下，背向老虎，或转身逃跑。

        猫科擅长从背后伏击比自己体型小的动物，利用得天独厚的身体构造，无声出击速战速决，这么做无异于邀请它们开始狩猎游戏。

        还记得那个被“完犊山一号”扑到的农妇吧？她当时恰巧就是背向老虎的。

        至于装死、爬树、跳河，更不可取。

        虎是数百万年进化而来的顶级杀戮兽，东北虎成虎不算尾巴，头体长普遍超两米，仅靠前肢的肌肉力量就能夹断一个健康男子的颈椎，它们不仅是游泳高手，还能短暂潜水，爬树更是隐藏技能，只因体重过大很少使用。

        饥肠辘辘时，它们会化身非洲二哥式的机会主义者，完全不挑嘴。

        没有皮毛的人类乖乖躺倒，处理方便好下口，放着不享用除非虎商不够。

        大王天赋如此逆天，无礼直视岂不作死？非也！

        在动物界，直视代表挑衅，也暗示对方自己有实力，不怕干架，野外单人遇虎要站直正面与它对视，尽量张臂让自己显得更大，同时大声呼喝进行震慑。

        现下一号的笼前挤着这么多人，还一个个怒目圆整，在普通虎看来就像一只多眼多手的大怪物，被这样咄咄逼视着，大概率不会草率出击。

        果然，对峙了大概半分钟，一号率先败下阵来。

        透过被撑大的封板缝，人们看到它伏低身子慢慢后撤，然后尾巴一甩钻进黑暗的隔间。

        苏家琦瞅准时机，把安静如鸡的虎崽塞给同事，和主任冒着生命危险，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伸进板缝中，配合着拉上铁栏门拴好，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

        人类离开后，萧云落跟大龙道谢。

        他刚才的表演太影帝，惊掉大龙半条虎命，撑着风烛残躯，勉力靠在铁栏边苦苦相劝：千万别冲动啊，人类带着真枪呢，他们不是冲你来的，但你要是闯出去，肯定会被爆头！想想广袤的山林和美味的鹿肉，你还年轻，不值得！

        他要是出了事岂止他不值，有缘人没他守护，很可能重蹈前世覆辙，他怎么舍得？

        他贡献演技意在老吴，江湖规矩，上辈子甩出去的锅，这辈子必须背回来！

        比起苏家琦曾经受过的委屈，他对老吴可算得上是菩萨心肠了。

        想起苏家琦，萧云落脑中自发回放他与他对视的样子，别人的眼神都是畏惧中暗藏杀意，只有他眼泛泪光，目露心疼，时不时瞟向警官按在配枪上的手，一副生怕今日初见就是永别的样子。

        别怕，今天是我为你扭转命运的第一步。

        办公区的临时审讯室里，监控员交代了他和老吴一条烟的交易，隔壁缓过劲来的老吴和苏慧，因为没机会串供，都怕承担全责，也在互相推诿和指责中暴露了他们的钱酒交易，以及一旦虎崽死亡，就嫁祸给苏家琦的阴谋。

        “小苏可是你堂哥啊，你还是个人吗？！”旁听的中心主任气得打颤，抬手指着苏慧。

        这狗比崽子要是他家的，两条腿都给他削断！

        “民警老弟，我们小苏工作兢兢业业，因为家里欠了债，平时连食堂里贵点的菜都舍不得买，可每回他弟来，他都带着人去吃小炒。还有，他弟高三那年，正赶上我们中心的繁育高峰，饲养员一周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照顾虎崽，就那样小苏还挤时间给他弟补课。”

        说着又转向苏慧：“没有你哥你能考上好大学？良心被狗吃了啊！”

        老吴是第一次听说苏家琦的家事，心里升起稀薄的愧意，不想苏慧竟然还有脸捣着肿起的腮帮回嘴：“我又没逼他，他命苦还赖我头上了？”

        民警处理过各种家长里短，见多了比苏慧更混的主儿，拦住要动手的主任，把话题拉回正事上：“老哥别激动，东北虎是濒危一级保护动物，咱们中心又是重点安防单位，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依法从严处理。”

        警方说到做到，仅用了一个白天就把一切调查清楚了，还诈出了老吴从存放虎尸的冰库中偷出虎牙虎骨卖给苏慧的事，并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揪出了非法利益链条，行政治安事件转性为刑事案件，所有涉案人员均难逃牢狱之灾。

        如此，老吴和监控员这两个拿钱不干事、屡屡违反中心规定的关系户先被开除，苏二叔随后也接到了苏慧大学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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