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d虎舍事件”的隔天，主任召开紧急会议，向所有员工通报了对老吴和监控员的处理结果，借此契机宣布以后不再聘用关系户，并要彻底整饬工作风气。

        “一次断电暴露了我们诸多问题，庆幸的是没人受伤，也没虎出逃。“

        受伤和出逃是不可能发生的，萧云落现在修为虽差也还是萧云落，普通修士苦修百年也不一定能有他的两成修为。

        他敢导演这么一出大戏，就能确保一切尽在掌握。

        那天他只是用灵力切断了工作和生活用电，散养区的电网运转正常，d虎舍的老虎们也有他的灵力护身，子弹出膛必偏，伤不到他们分毫，小花和粥粥的遭遇纯属意外。

        总之，保护苏家琦又不累伤无辜的目的基本达成，还收获了意外之喜，就是张铎那人渣被他吓尿了。

        是真尿了，得亏他喝水喝的少，只洇了裤|裆前的一小片，但大龙几个还是哔哔叨叨了好几天，说什么区区人类竟敢在他们面前划地盘，也是搞笑。

        猫科专家当众尿崩的转天凌晨，就跟主任称病匆匆离开，照常理，他该没脸再来撩拨苏家琦了，但渣男的大脑受□□指挥，想法行为难用常理判断，是否真放弃了还不好说。

        他走后林业大学又派了位高博士来，继续推进和中心的合作项目，该项目旨在开发新设立的“长泽山保护区“，区内观测站暨“林业大学野外科研教学站点”已经建成，由中心派遣员工长驻，大学研究团队不定期前往，而“完犊山一号”即将成为该保护区的新居民和重点观察对象，入住时间就在十天后。

        这些都是萧云落用灵识参会听来的。

        -走了好哇，年轻虎就该去广阔天地作为一番。

        大龙躺在栖架上，断断续续地说。

        这些日子他变得更瘦了，食欲也越来越差，常常一睡就是大半天，苏家琦问过兽医，都说他脏器衰老严重，虎生已快到尽头。

        大龙倒是接受良好，精神好些的时候还和邻居们说：我一生都在中心，只在视频里见过故乡四季之美，难免遗憾，可如果我生在野外，也活不了这么久，我的妈妈弃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中只有我活了下来。

        -小花啊，即使你再也回不去野外了，也要尽可能的把生存知识传给崽崽们，就像我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一号那样，孩子们或许还有重获自由的一天，懂得多些总没坏处，知识使虎进步嘛。

        -福宝啊，不要贪恋中心的伙食，要记得我们虎的身体和灵魂都属于大自然，要好好减肥，争取野化名额。

        一个清晨，苏家琦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虎舍，给大龙端来了拌绞肉。

        “大龙醒醒吃饭饭了，吃完再睡好不好？”他柔声唤着，还用不锈钢食盆敲了敲铁栏，可大龙一动不动，肚皮也无半点起伏。

        苏家琦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手一抖肉盆摔到地上，汤汁溅脏了他的工装裤，他却浑然不觉，颤抖着摸出手机，按着胸口给兽医室打电话。

        萧云落很想告诉他，大龙昨晚就去了，还和虎子们说了再见，希望可以在魂魄消散前去看看故乡的青山林莽。

        老虎们也平静地跟他道了别，生老病死对动物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比起人类，他们面对自然规律时更加从容，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人类的贪欲吧。

        对动物来说生是恩赐，死是归宿，毕生所求不过是一口食和一穴巢。

        萧云落险些飞升成仙，也早放下了七情六欲，可进入小世界遇到有缘人后，常人的情感又渐渐回到了他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种变回久远以前那个垂髫小修士的错觉，贪玩爱闹，对师尊充满孺慕。

        是以他放任自己的感性，使出“幻影分身术”到大龙身边，陪着他在这个世界的虎师尊走完最后一程。

        “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大龙、呆一会儿？”兽医确认大龙自然死亡后，苏家琦哑着嗓子说。

        在中心，每个合格的饲养员都难免经历这样的时刻，女兽医表示理解。

        苏家琦打开笼门，把大龙的大脑袋抱进怀中，不舍地抚摸着：“大龙，你一直是个大乖乖，谢谢你两年多来带给我的快乐，在天堂要好好吃肉哦。”

        说着低头哽咽了起来，眼泪落在大龙干枯的颈毛上，也落在了萧云落的心尖上。

        -原来你不是凡虎啊，是为小苏来到这里的啊，那你可要好好疼惜那孩子，他很孤独很孤独。

        大龙临走前拜托萧云落。

        所谓万物有灵便是如此吧，大龙喜欢苏家琦不只因为他对自己好，也是看出了养虎是他的心灵慰藉。

        生长在那样的家庭中，他从小到大得到的温柔，还不及动物们回馈给他的。

        萧云落没有打扰他，哭一哭对他来说是好事，他早该这样宣泄一次了。

        继苏家琦之后来看大龙的是中心主任。

        萧云落看他剪下大龙的一撮毛，用红绳绑好仔细揣好，而后拉起大龙冰凉的虎爪，语调悲伤又惆怅：“老伙计，我刚进中心那年，你只有家猫大小，我信誓旦旦地跟你说，等你长大送你回故乡，可直到今天咱们国家圈养东北虎的野放项目还止步不前，你要有灵就祝我达成梦想吧，趁我还干得动的时候。”

        大龙死后，苏家琦好容易有些起色的情绪，又消沉了下去，一方面抑郁的人容易情绪反复，一方面是又有人在他背后胡噙，说要不是他在中心工作，苏慧就不会认识老吴，没有“虐虎事件”，大家还能上班摸鱼混工资。

        这是什么恬不知耻的强盗逻辑？

        要这么说的话，这些人活着也是错，死了就不用吃饭，就能彻底咸鱼了。

        萧云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让所有乱嚼舌根的人连做七天噩梦，梦中的他们用自己的身份、家庭、人际关系，经历了苏家琦前世遭受的所有恶待和身心病痛，巴不得快些醒来却醒不了，丧到一见枕头就心慌。

        最后一梦，他们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白衣男子带到一处悬崖边，要他们选择继续承受还是彻底解脱。

        多数人都和苏家琦前世那般，选择在绝望中纵身一跃，任鲜血染红谷底，带走一世哀伤。

        周一中心领导工作会上，主任见不少人都顶着熊猫眼，担心他们晚上聚众打牌，又起不正之风，点了一个负责人询问情况，才知道他被噩梦折磨了数晚。

        “哎妈，我也是！我梦见自己截肢了，我表哥还被老虎吃了。”

        “一样一样的哎！我前半生爹不疼妈不爱，被亲爹坑残了还帮他还债，同事们嫌弃我孤立我，后来我外甥来中心玩被老虎咬死，我什么错都没有却被中心开除了，家里人见我没了利用价值，通通跟我断联，那之后有个渣男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真实目的却是骗财骗色，害我最后一无所有精神崩溃跳崖轻生。”

        “呃那个……虽然你这长相不可能被骗色吧，可你梦里的命也太苦了吧。”

        主任沉默地听他们交流梦境，想到的却是苏家琦，小苏进中心之前的事他不甚清楚，可在中心工作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他还是知道些的。

        如果没有“d虎舍事件”之前的那场突击检查，这些下属梦到的恶果会不会早就发生了？而他会突击检查，其实也是因为一场噩梦。

        主任压下心里的惊异，敲敲桌面打断底下人的交谈，语气严肃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针对哪个人，而是掏心掏肺地警醒所有人。

        人啊，其实挺贱的，就爱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完了还理直气壮地替自己开脱，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我们真的了解可怜之人？真确定人家有可恨之处吗？无非是从没穿过人家的荆棘鞋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几天的噩梦或许就是老天爷给咱们敲的警钟，咱们做领导的说话做事前更要多思考多换位，别听见什么就人云亦云。

        大家聚到一起工作是缘分，应该把精力放在东北虎的野放事业上，才不枉国家给咱们拨钱拨物。”

        萧云落对主任这席话表示赞赏，躺在地上两爪相叠拍了两下，看来他这段时间化身筑梦师的成效显著。

        萧云落无法化形，目前最方便利用的就是人们的梦境，替苏家琦出气的同时，也不忘到他梦中安抚他内心不安的小男孩。

        别人做噩梦的时候，苏家琦则梦到自己再次变成小孩子的模样，安然趴在一一奢华的虎皮肚肚上，抱着它粗壮的脖颈磨蹭央求：“一一，你就这样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可我过几天就要被野放了。”一一用之前梦中那个白衣男子的声音说。

        苏家琦听了，淡褐色的大眼睛里立刻蓄上两包泪：“大龙走了，你也要走，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要一个人，我要呆在你身边。”

        一一非常温柔，两爪揽着他轻轻摇了摇，欠起脑袋舔他柔软的发顶：“我也想让你呆在我身边。去新的保护区吧，那里有座小院子，我会去那里去找你的。”

        “嗯嗯，我会去，你一定要等着我！”小小的苏家琦捧起一一的大脸盘，望进他金色的虎瞳，坚定地说。

        与此同时，隔壁的主任则梦到了大龙。

        大龙以幼崽的模样蹲坐在他胸前，用柔嫩的爪垫“啪啪”拍他鼻子。

        “老伙计你怎么来了？！”主任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惊喜起身把他举高高。

        小大龙乖顺垂着短胖的四肢，歪着圆鼓鼓的脑袋软软地答：“因为我想你呀，求了厉害的虎大仙才来的呢，之前来不及跟你说谢谢，虎生得你照拂，我很幸福。”

        “我、我也是。”梦外的主任闭着眼，老泪纵横，打湿了灰白的鬓发，“大龙啊，你走得无声无息，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幼崽大龙娇憨地扒拉过他的手指含着嘴里：“野放我的同类们，让它们在林间自由逐鹿，在溪中畅快戏水，做雪原中最酷最靓的仔！”

        还最酷最靓的仔呢。

        主任失笑，像当年那样把它捧到面前吸，闷在它的小肚腩上问：“尝试了大半辈子，我真的能做成吗？”

        大龙嫌弃地伸爪推他：“笨呐，领导要知人善用，现在不是有新保护区了吗？小苏和你一样爱我们，一样希望复兴我们的野外种群，派他去站点常驻，他会给你惊喜的。”

        “张铎博士倒也属意他，可观测站在深山无人区，条件艰苦，小苏身子骨弱啊。”主任担心道。

        “他身体不好是因为在这里不快乐，去了那里就会好，一一会保护他，你要相信我，这是我对你许愿的答复，也是我来见你的代价，你千万要记住哦。”小大龙扬起头，贴贴主任的下巴，“现在我要走了，老朋友，多保重。”

        说完他就如春风里的最蓬最软最圆滚滚的蒲公英，缓缓消散在主任怀中。

        主任回忆着梦里的温馨，看了眼列席的高博士：“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咱们中心和大学的合作项目已经启动，但报名参与的员工寥寥，在张博的举荐下，我和高博慎重讨论，决定派苏家琦长驻观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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