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小三

第二天凌晨天不亮，李药石就拜别了师傅和智贤大师，背背药篓，手拿药锄，腰间系着百宝囊，向着云梦山脉出发了。

        云梦山脉乃是个大山系，重峦叠嶂，千峰万壑。

        岭南气候湿润多雨，这一带山间常云遮雾罩，如梦似幻，云梦山脉因此而得名。

        李药石按事先计划好的路线进发，绕过小青山，再翻过后面的大青山，再往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基本上附近一带的采药人一般都在大青山附近活动，很少有人敢再继续深入了，因为那里野兽丛生，毒虫遍布，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当然，那里的药草因为无人采集，长年累月之下，无论数量还是年份，都要更好。

        李药石采药多年，翻山越岭对他来说稀松平常，加上年岁又轻，又有轻功在身，脚力不错，正午时分，就已经翻过了大青山，沿着山间小道再往前走了三里多地，来到了一座大山脚下。

        因人迹罕至，这一带的山也都无人命名。这座山像一头老牛趴卧在地，山体虽然十分高大，山势却较为平缓，便于攀爬采集。

        李药石观察良久，点了点头，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坐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下，吃点干粮，然后就开始爬山采药。

        只是不知道，小三这小家伙跑那去了。说起来也真是，自拜别了智贤大师之后，小三一晃眼就不见了，这一路上都没看到它的丝毫身影，任凭他多次呼唤，却是毫无回应。

        “算了，自己和这小家伙可不算熟，它又那么胆小，说不定压根就没有跟来。”李药石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暗道。

        想到这里，他尴尬地将智贤大师给他的那个布袋掏了出来，里面装的正是小三最爱吃的“口粮”。

        突然，李药石左前方不远处的草丛里金光一闪，一只金毛老鼠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人立而起，金黄色的眼睛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布袋。

        李药石楞楞地看着面前的金毛老鼠，心里一阵惊骇，这小家伙不光速度奇快无比，藏身隐匿的功夫居然也这么了得，自己跟师傅可学过“鸡司晨，犬守夜”的功夫，可谓耳聪目明，明察秋毫。

        可这小家伙一路跟随，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如此之近，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难道深山里的野兽都是这么的恐怖，想想后背都一阵阵发冷。

        小三见李药石盯着自己好大一会，并没有要打开布袋的意思，脑袋摆动，眼睛在李药石和布袋之间来回审视。

        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跳到李药石脚下，用金黄色的小脑袋拱了拱李药石的小腿，两只小爪子不停地拉扯着他的裤脚，那表情，就像一个贞洁烈女说：大哥，给口吃的，俺就从了你了。

        李药石看到小三这副撒娇的模样，心里哭笑不得。

        “看来，这也是个吃货啊！”

        掌握了小三的“命脉”所在，李药石心下也是一片窃喜，只要以后多给小三找点好吃的，不怕它不亲近自己。

        想到这里，李药石连忙打开布袋，取出一粒丹丸喂给小三，后面引路寻药还全指着这小家伙呢！

        小三吃过“口粮”，果然与李药石亲近了许多，这会就趴在他的左肩膀上，一人一兽开始爬山采药。

        李药石把雄黄石取出来，包好后，系在腰间，大多数毒虫都讨厌雄黄的气味，远远闻到，就会避开。

        山上野兽巢穴十分隐蔽，每当前面可能存在危险时，小三都会“吱——吱——”的叫几声，李药石便心领神会的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这里不愧是大山深处，草药品类很多，年份也很足，往常李药石肯定大采特采，如今却有些看不上眼了，只挑那些珍稀名贵的药草采集。

        “哇，凤尾草，消肿解毒的良药，药龄至少三十年以上了。”

        “还有鹿衔草，都十二叶了，这可是治疗眩晕的奇药。”

        “还有风铃果，龙利叶，素馨花，木蝴蝶……”

        李药石感觉自己都快要沦陷了。

        和李药石的“一惊一乍”不同，小三对这些药草却是没精打采，丝毫提不起兴趣，在它眼里，这些似乎都只是些寻常野草罢了。

        此刻，小三在李药石的两个肩膀上跳来跳去，玩得不亦乐乎。

        等李药石爬上一个小山头时，太阳已经开始西转了。

        看着背后的半篓草药，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云梦山脉里果然物藏丰富，才半天工夫就采了这么多珍稀的药草，忧的是那十八种仙品药草却是一种都没看到，更别说什么药龄至少百年以上云云了。

        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太阳就要下山了，深山里的夜晚是野兽的天堂，李药石是万万不敢在外露营的。

        他一边继续采药，一边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可以夜宿的地方。

        苍天不负有心人，天黑之前，还真让他找到一处绝佳的藏身之处。

        在一处山崖边上，有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被雷劈了，半枯半活，而树身中空，正好藏身。

        李药石爬到树身开裂之处，借着匕首之力滑到树身中空的底部，正好可以坐下来斜靠而眠。

        这里地处断崖，一般野兽都不敢来，李药石吃过干粮，又喂小三吃过口粮，拿出事先备好的兽皮裹上，兴许是白天有些累了，一人一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简单的重复，白天采药，晚上藏身。

        唯独第七天上，李药石闯进了一头苍猿的领地。

        虽然小三提前发出了警报，李药石也连忙退了出来，但这头苍猿却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李药石可不认为在这种地形下自己能跑过一只猿猴，再说他虽不想惹麻烦，但真遇上了也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惧怕。

        双手各握一把匕首，返身迎上，一番激战，他手刃了苍猿，而苍猿的巢穴却成了他的夜宿之地，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八天上午，李药石正在一道山沟里采集积雪草。

        积雪草并非真的积雪，而是这种草生长期超过十年后，草叶上会长出一层白色的绒毛，年份越久，绒毛越厚，远远看去，就像积了一层雪，珍稀异常。

        李药石也只是在《本草纲要》上见过它的图鉴和说明，今天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忽然，这些天一直以来趴在李药石肩头的小三跳了下来，小鼻子在空气中不停地嗅来嗅去，似乎发现了什么，冲李药石“吱吱”叫了几声，然后就沿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李药石见状，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一兽一人跑跑停停，行进了大约有一里多地，来到了一片山崖下面。

        这片山崖下不知道什么原因，高大的树木十分稀少，乱石嶙峋，生长的多是一些矮小的灌木和草藤。

        到了这里，小三忽然停了下来，嘴里“吱吱吱”的叫个不停，浑身还一直颤抖，似乎前方有什么好东西既让它恋恋不舍，又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让它畏首不前。

        李药石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小三的小脑袋，那意思是说：我明白了。又掏出布袋，取出一粒口粮安抚了一下小三。

        然后，他放下药篓，紧了紧衣裤，左手持药锄，右手持匕，蹑手蹑脚地向前探去。

        背后，小三却没有跟来，而是头朝下一阵耸动，眨眼间就钻进土里去了。

        回首看到小三胆小的样子，李药石莞尔一笑，继续向前摸去。

        只见前方百十米远处的断崖下，有两块房屋大小的石头呈“人”字形倚靠在一起，离得近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正从石缝中散逸出来。

        李药石提鼻一嗅，顿觉神清气爽，几天采药来的疲乏之感为之尽消。

        “仙品药草！”

        李药石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为之一阵窃喜。

        这八天来的苦苦寻觅没有白费，终于幸运地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仙品药草。

        他强自按下心中的喜悦，思量着，那让小三恐惧不已的存在应该就在石缝里面。

        他敛息宁神，蹑手蹑脚，悄悄地摸到了那两块大石头跟前，背靠大石，侧身探首朝里面窥去。

        只见石缝并不大，两米来高，越往里面越窄，最狭窄处仅容一人可以通过。

        再往里，光线开始变暗，看不太清楚，隐约是一个石洞。

        李药石紧了紧手中的匕首，面上闪过一股狠劲；为了师傅，他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今天他也要闯上一闯。

        李药石小心地穿过石缝，里面果然是一个天然的石洞。

        石洞比起石缝宽敞多了，歪歪扭扭，向里延伸着。

        洞壁上生有些天然的矿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倒也勉强可以视物。

        再往前行进了十多米，石洞折向了左边，拐过弯道，再往前二十多米，空间豁然变大，出现了一个大的洞穴，约有一间屋子大小。

        洞穴尽头的石壁上一片湿润，有涓涓细流沿着石壁的裂隙蜿蜒而下，在石壁下方的凹地上汇成一米见方的一潭清泉。

        泉水边上，一株紫色药草正氤氲在一片紫色的雾气之中。

        此刻，紫色药草正在开花，药絮上有十多个花苞，花苞倒垂，洁白如玉，像一个个小酒盅。那淡淡的幽香正是从小酒盅中散逸出来的。

        “紫云草！”李药石差点叫出声来，心里一阵阵悸动。

        这正是仙品药草紫云草。

        紫云草一甲子才开花一次，花期十天左右，其花，形如盏，色如玉，故此紫云草又称玉盏花。

        而看这花絮，这株紫云草至少已经开过一次花了，也就是说药龄至少也有一百二十年了。

        李药石一边暗暗回忆着《本草纲要》上关于紫云草的记述，一边偷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只见紫云草地旁边，蜷缩着一堆东西，离得远，光线又暗，看不太真切。

        李药石凝聚目力，细细打量，突然心里隐隐打了个冷颤，那堆东西竟然是一条青蟒，正盘绕着身子一动不动，像是在冬眠。

        这条青蟒有碗口粗细，伸展开来体长约有一丈左右。

        蟒蛇比起其他野兽更难对付，李药石没敢轻举妄动，思虑良久，又蹑手蹑脚按原路退了出来。

        他把一柄匕首锋刃朝上，倒插在石缝的最窄处，固定好，上面盖上一段草藤；再把系在腰间的雄黄石也封好，收入百宝囊中，以免惊扰到青蟒。

        然后，左手持药锄，右手持匕，再次悄悄返回到石洞转角处。

        “这条青蟒正在冬眠，我偷偷采了紫云草就走，也许不会惊动到它。万一惊动了，那就引到外面，一决雌雄！”

        李药石计议已定，握紧匕首，屏住呼吸，矮身一步一步轻轻向前摸去。

        结果刚摸到紫云草旁边，还没来得及采，突然，青蟒的尾巴微微颤动了一下。

        李药石暗道一声“不好”，没有一丝迟疑，扭头就朝洞穴外闪身跑去，而身后不远处一道暗影滑过，却是青蟒紧追而来。

        李药石刚跑出石缝没几步，身后青蟒就贴地追了出来。

        只见青蟒的腹部露出一条血线，鲜血淋漓，却是被暗藏在地上的那柄匕首划伤了。

        不过，令李药石万分失望的是，那柄匕首仅仅只是划破了青蟒腹部的一层表皮，并没有深入多少，和他预想的开膛破肚相差甚远，并不能给青蟒造成致命伤害，看来一场苦战在所难免了。

        青蟒腹部吃痛，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长尾一摆，一道青影，闪电般向李药石冲去。

        只见青蟒蛇口大张，獠牙毕露，恶狠狠地奔李药石的大腿咬去。

        李药石一蹋腰，脚下丁字步站好，左手药锄前指，右手倒握匕首，虚抱前胸，拉好架势。

        到这会了，不是生就是死，李药石也豁出去了，亮出了最拿手的“九禽戏”功夫，一人一蟒就战在一处。

        青蟒扑、扫、缠、绕，攻势凌厉；李药石却机灵小巧，鹤飞鹿跳，闪展腾挪，不时左手药锄一拨蟒口，右手匕首就在蟒身上留下一道血线，虽然伤得不重，却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一人一兽好似走马灯相似，团团转转，一时倒是战成了平手，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只是随着时间延长，李药石渐渐落在了下风，一是因为地利不便，脚下全是乱石，他再怎么灵活，又怎么比得过蟒蛇呢，二是毕竟年幼，后劲不如蟒蛇绵长。

        打着打着，脚下一不留神，没踩稳，身子一个趔趄，行动缓了一缓，便被青蟒迅速追上，拦腰锁玉带给缠上了。

        李药石正打算运内气崩开蟒身，青蟒却那里还给他机会，蛇口一张，直奔他脑袋咬来。

        说时迟，那时快，蛇口瞬间就到了面前。

        李药石也来不及多想，左手中药锄一竖，顶在了青蟒的上下颚之间，令它不能咬合；右手匕首一顺，疯狂的朝青蟒的脖子部位狂刺而去。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然而，才刺了几刀，他就觉胸腹骤然一紧，憋闷欲死，一口气几欲上不来，头脑发涨，晕晕眩眩，当即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其实，李药石不知道，这条青蟒已经不是普通的野兽了。

        它常年吸收紫云仙草的灵气，虽然灵气微弱，不足以让它进化成妖兽，但在灵气常年浸润下，它的血肉早已经得到改造，已经成为介于野兽和妖兽之间的存在；比起普通蟒蛇，实力强了何止好几倍，又哪里是他可以对付得了的，落败身亡那是迟早的事。

        就在青蟒缠晕李药石，一摆头甩脱药锄，然后向着李药石的头部一口咬去之时，突然，李药石胸口处一阵金光大放，看其位置，正是神石所在之处。

        不光如此，此刻，神石已经褪去了青黑色，鲜红如血，体积也变大了三四倍，漂浮而起，悬浮在了李药石的胸口之上。

        金光一罩上青蟒，神石上七个孔窍大开，骤然发出一股吸力。

        青蟒如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蛇口僵在半空一动不动，紧接着，它的精气神化作一团雾气从头部散逸而出，被七个孔窍一吸而入。

        过了一会儿，金光徐徐敛去，神石恢复原先大小，缓缓降下，重新回到李药石胸口的香袋内，而其表面的颜色，也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渐渐冷却，重新变回了青黑色。

        这时，青蟒像丢了魂魄一样，蟒头从半空跌落，瘫软在地，却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个时辰后，李药石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睁开眼的一刹那，他欣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解开松松围在腰间的蟒身，他强撑着坐了起来。看着青蟒脖子七寸处正汩汩冒血的三个血洞，再看看依然握在手中的带血的匕首，他笑了。

        休息片刻后，李药石将蟒蛇身上有价值的东西收集了一番，然后唤出小三，进入石洞，用药锄小心翼翼挖出全根全须的紫云草，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盒内。

        “大功告成！”

        李药石握紧右拳，兴奋地挥了挥胳膊。

        接下来，他才有工夫认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那潭清泉，就再无别物了。

        正当他打算就此离去时，小三忽然对着石洞一角“吱吱”地叫了几声。

        “难道还有仙草？”

        他疑惑地走上前去，却发现石洞一角处有一个宽大的裂隙，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药石从百宝囊中取出火折子，擦亮后朝内探去，裂隙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穿过裂隙，又往前走了约一刻钟，仍然没到尽头，沿途石壁漆黑，空无一物。

        他看了看肩头的小三，小三耷拉着脑袋，那意思是它也没有什么发现。

        “算了，这里面阴森可怖，又没有什么发现，再继续深入，万一再窜出一条蟒蛇来，那可亏大发了。”

        李药石权衡再三，打了退堂鼓，循着原路退了出来。

        按计划明天还有一天时间，但李药石却不想再停留了，这一趟出来收获满满，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仙品药草紫云草，人心不足蛇吞象，未必就是好事。

        当天下午，带着小三，一人一兽，兴高采烈地返回了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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