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桑木怪

李药石看了看手心里的玉佩，再望着已经跑远了的白裙少女，心道：“这小姑娘倒怪有意思的！”

        心里寻思着等下次再见时还给她便是了，收起玉佩，也不在意，继续给药圃里的药草松土、浇水、施肥。

        忙活了整整一早上，才算把药圃勉强打理完毕。

        李药石感觉也有些累了，就带了些干粮，跑到屋后山坡的一处断崖下休息。

        只见他脚尖点地，腾身而起，在崖壁上稍加借力，几个纵跃，身子就拔起约四五丈高，再轻巧的一个转折，就稳稳地坐在了一棵大榕树横空伸出的粗壮树干上。

        李药石双脚悬空，自由摆荡，吃一口干粮，喝一口米酒，耳闻鸟鸣穿山涧，目览花开绕山梁，清风徐来，好不惬意！

        这里是他常来的一处练功之地，长拳短打，轻功提纵，调息吐纳，日日不缀。

        累了就跃上树干，一边休息，一边极目远眺。

        其实也没特意去看什么，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居高望远。

        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山溪奔流，日影轮转，似乎一切的疲累和烦恼都能随之散去，心胸顿感开阔，生活好像也多了许多的意义。

        休息之余，李药石也会拿出竹筒，放小金出来透透气。

        这小家伙身材臃肿，性子更是疲懒，除了进食外，就只在竹筒中呼呼大睡，有时好几天都不进食，如同死物一般。

        李药石每次放它出来，它还十分地不情愿，好像打搅了它的好梦似的，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可是，别看它一副疲懒的熊样，威慑力倒是不小，小三看见它，却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吓得连面都不敢露了。

        小金不光懒，还贪吃，尤其对有毒的东西感兴趣。

        它喜食毒虫，越毒越喜欢，就连剧毒的植物也会去啃噬，食量惊人。

        为此，李药石没少干替智贤大师照料药草、打杂跑腿的营生，好从他的育盅室里换取一些剧毒奇虫以供它吞食。

        当然，小金也有它的一些优点，比如说，有它在身边，蚊虫鼠蝇避而远之，倒让他晚上睡得很是香甜；另外，进山采药，他再也不用惧怕那些蛇蝎等毒虫的侵扰了。

        说到跑腿打杂，李药石今天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帮智贤大师去偷偷地打酒。

        地方也不算远，就在十余里外的青山镇。

        午饭过后，李药石收拾好应带之物，背上一布袋待售的珍贵药草，就下了小青山，抄近道，直奔青山镇而去了。

        青山镇是距离慈恩寺最近的一座城镇。

        南靠山岭，三面临水，被清河、螺河、衡河环抱其中，水田遍布，可谓是鱼米之乡。

        小镇不大，约有三百来户人家，房屋建筑呈现长条状分布，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穿镇而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生意颇为兴隆。

        李药石先到生药铺，把事先准备好的草药卖掉，换了不少银钱，又去了一趟糕点店，给师傅带了一些他最爱吃的桂花糕，然后，去酒坊给智贤大师打好了酒，顺便还在青山镇最大的酒楼“一品居”捎带了些下酒菜。

        看看天光尚早，左右无事，李药石就拎着打点好的大包小包沿街闲逛起来。

        街道两旁，摆摊的，挑担的，耍猴的，卖艺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今天正好赶上是个集市，人流比平时要大得多，叫买的叫卖的，好不热闹。

        走着走着，前方街道变宽，旁边连接着一个小广场。

        广场上一堆人围成了一个圈，里面不知正在表演什么，引得周围人群发出一阵阵喝彩。

        李药石一时好奇心大起，也挤了进去。

        就见场子中央站着一位青衣老者，驼背塌腰，身高不足五尺，面皮青中泛绿，十分丑陋。

        老者头顶道冠，身着道袍，手中持着鹿角木杖，金瞳碧眼，目光锐利，稍显凶恶，让人不敢对视。

        此时，就见驼背老道把手中鹿角木杖往脚下泥土中一插，右手拇指与中指、无名指相扣屈于掌心，食指、小指竖起，立掌于胸前，然后身子围着木杖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口中不断诵念灵咒。

        片刻后，脚下忽然立定不动，左手衣袖在身前猛然一挥，底下手掌一翻，掌心朝上，缓缓托起，同时口中一声大喝：“起——”

        只见木杖上一道绿光闪过，竟缓缓变形，长粗长高起来，木杖表面很快就被一层青色树皮覆盖。

        同时，杖头上鹿角也不断伸缩变形，长出粗细不一的树干，四下生长，抽枝冒叶。

        眨眼间，一棵高大的桑树就耸立于众人之前了，但见枝繁叶茂，绿叶成荫，好不神奇。

        周围众人轰然拍手叫好，称赞其为仙人之言不绝于耳。

        驼背老道下巴微扬，傲然地一笑，也不多话，右手在腰间一个皮袋上轻轻一晃，掌心中就莫名的多出个翠绿色的长颈小瓶。

        老道把手中小瓶往空中一抛，小瓶立刻体形变大，尺许来高，有如花瓶，并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起来。

        老道再次掐诀念咒，双手不断快速结印，各种印诀虚影遥遥打向空中小瓶。

        说来也神奇，小瓶象被无形之手托着一般，悬于树顶上空，并不落下。

        瓶身上五色灵光开始交替闪烁，颤动不已。

        等五色灵光渐渐稳定下来后，驼背老者手中法诀忽然一变，口中发出一声轻斥：“疾——”

        只见小瓶凌空倒转，瓶口朝下，蓦然喷洒出一大片雨露。

        由于范围太大，淋了不少围观之人一头一脸，自然又引得大家一阵的鼓掌叫好。

        然尔，接下来，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受了宝瓶中无根雨露的浇灌，这棵桑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开花结果，不大一会，就挂满了一树紫红色的桑葚，颗颗饱满，粒粒诱人。

        施法完毕，驼背老道冲空中宝瓶再打出一道法诀，宝瓶收缩变小，化回原状，被收回了掌心，手在腰间布袋前再一晃，小瓶就神秘的凭空消失不见了。

        驼背老道立于高大桑树之下，环顾围观众人，口宣法号，道：

        “无量天尊，道法无边，仙度有缘。本仙师途经此地，有体世济民之心，传道授业之意；凡年龄在八到十二岁的童男童女，皆可上前来，查验体质；若有灵根者，可随本仙师一道前往仙山福地，共修长生永驻之道。”

        说着，驼背老道从宽大衣袖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法盘，置于掌心。

        口中默念灵咒，一晃，法盘化为尺许大小，交左手托于胸前。

        只见法盘呈圆形，中心处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晶莹剔透。

        从水晶球底部引出五条金线与边缘相连，法盘被均分成五等份，每个等份区域内用古文篆书分写有金、木、水、火、土五个镏金符字，暗合五行，法盘内嵌白玉，做工精美，造型奇特。

        驼背老道一扬手中法盘，介绍道：

        “此乃仙家法器验灵盘，凡有灵根者，手握盘中灵珠，自可点亮盘中相应灵字符文；灵根的优劣，当视灵字符文点亮的程度而定。无灵根者，则与仙道无缘。”

        夫灵根者，灵气的根源也。

        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小天地，只有身具灵根，方才具备沟通天地灵气的基础。

        混沌分阴阳，阴阳化五行，天地灵气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交融而成，就像日光是由七彩光交融而成的一样。

        灵根吸纳天地灵气，具备了五行灵气的五种属性，修仙界按照这五种属性将灵根划分为：金灵根、木灵根、水灵根、火灵根、土灵根。

        当然，由于特殊原因，某些灵根发生了进化，从而形成变异灵根，比如：由水灵根变异而成的冰灵根，由木灵根变异而成的风灵根，金灵根变异而成的雷灵根等等。

        只是这种灵根变异既十分罕见，又毫无规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灵根是人体与天地交换的窗口，不断地吐废纳新，灵根越单一、越精纯，吐纳的速度就越快；灵根越驳杂，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力就越迟钝，吐纳的速度自然也就越慢。

        打个比方，就好比声乐中的共振，音频越单一，音色越纯，与外界也就越容易产生共振。

        同样的道理，灵根越单一，越精纯，与五行相应灵气越容易产生共振，自然而然修炼速度也就越快了。

        修仙界按灵根数目的多寡，将修仙者的资质划分为：单灵根、双灵根、三灵根、四灵根和五灵根。

        其中单灵根又称天灵根，资质最好，乃是天之骄子，万中无一，能成长起来的都将成为一方执牛耳之大佬；双灵根又称地灵根，也是人中龙凤，被各大修仙门派争相抢夺；三灵根又称凡灵根，普普通通，这类灵根者在修仙门派中人数最多；四灵根和五灵根统称废灵根，勉强能沟通一丝天地灵气，感知力微弱，若无机缘，终其一生，也就只能在低阶灵陡中打转转而已，多被修仙门派收作外门杂役弟子。

        目睹老道仙家妙法，就在眼前，长生不易，仙缘难求，围观众人早就按捺不住，纷纷将适龄子女送至老道面前，排成了一个长队，人数约有三四十人之多，男女参半。

        驼背老道满意地点点头，右手一捋山羊胡，左手往前一伸，示意众童子依序走上前来，用手掌去握紧圆球。

        结果一只只手掌握上去，法盘都毫无反应。

        凡人中有灵根者千不存一，老道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她）们各自散去。

        直到轮到一个小胖子，手掌才一握上去，法盘上顿时亮起青、白、红、黄四色毫光，对应着木、金、火、土四个灵文符字，只是光芒暗淡，乃是五行缺水的四灵根。

        小胖子见自己竟然是有仙缘者，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原地直蹦，欣喜不已。

        “只是废灵根一个，有什么好兴奋的。”

        老道一边轻蔑地低声冷哼道，一边示意他先站在一旁等候，查验继续。

        见终于出现了身具灵根者，群情激奋，又有许多儿童加入了查验的行列。

        还真别说，只隔了六个人，法盘再次被点亮，青、黑、黄三色毫光同时闪现，明显比刚才的四色毫光要明亮了许多，却是个身具木、水、土三灵根的小姑娘，周围欢声雷动，场面情绪一度达到高潮。

        可是，接下来，凡人中有灵根者千不存一的事实，再次无情地打击了众人，直到查验结束，都未再有身怀灵根者出现。

        驼背老道见再无人上前，收了仙法，桑树重新变回鹿角木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围观众人随即也都纷纷散去，只留下那个小胖子和小姑娘，既兴奋又眷恋，在一旁和家人难舍难分。

        老道见状，拿过挂在鹿角木杖上的一个紫金红葫芦，倒出两粒紫金色丹丸，分别赠于两个孩子的家人，言说能解百疾，可益寿延年，两个孩子的家人千恩万谢，喜滋滋的收下了。

        在驼背老道的催促下，老少三人开始启程，朝青山镇外走去。

        出了青山镇，又走了一里多地，驼背老道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回身，只见身后二十米外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青衫少年。

        少年八九岁上下，身材俊朗，面目清秀，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东西，正是从青山镇一路跟随而来的李药石。

        见老道停下，小胖子和小姑娘也好奇的回身一起望了过来。

        老道面上一寒，冷冷地问道：“小娃娃，你一路跟随贫道，所谓何故？”

        李药石快步跑上前来，冲着老道躬身一礼，恭敬地道：

        “老神仙，求求您发发善心，我的家人有重疾在身，久治不愈，求老神仙恩赐仙丹一粒，小的下辈子愿结草衔环，以报您的大恩大德。”

        “仙丹？”

        老道摇了摇头，冷漠地道：“无缘无份，实难相赐！”

        “那如果我也有灵根，是不是可以获赐一粒呢？”李药石不死心，仍期待着追问道。

        虽然大师曾说金蚕王盅能解师傅之疾，但从仙品灵药的获取难度上来看，金蚕盅进化成金蚕王盅，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呢，师傅可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原本他师徒情深，并无意去求仙问道，故此在清山镇时一直未上前去查验体质。

        在那种场合，人多嘴杂，不便求医问药，便一路跟随老道至此。只是他没想到，老道全无慈悲之心，人情冰冷，而机缘难求，只要能救治好师父，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老道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想到本次出来的目的还尚未达成，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再次拿出验灵盘，一晃，化为尺许大小，托于掌心，往身前一递，打算测试完后，好让他早点滚蛋。

        李药石满怀忐忑地用右手握住了那个水晶球。

        只见白光一闪，接着，青光、黑光、红光、黄光相继闪亮，法盘上金、木、水、火、土五个灵文符字也同时被点亮。

        只是五色毫光忽明忽暗，五个符字也伴随着明灭不定，让看到这一幕的驼背老道一时愣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灵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古怪！古怪！”

        老道眉头紧皱，口里自言自语，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李药石倒不关心自己是什么灵根，见真点亮了法盘，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惊喜地道：

        “老仙师，我是不是也有灵根？仙丹是不是可以赐给我了？”

        “哼，送上门来的一个五灵根的废物！”

        驼背老道轻蔑地冷哼一声，忽然一扬手，袖中飞出一蓬黑雾，瞬间将面前三个小孩包裹其中。

        只见三人同时翻身栽倒，昏迷不醒。

        驼背老道将手中木杖往空中一抛，青光一闪，化作一只丈许大的木鸟，而黑雾如有灵性，挟裹着老道和三位童子，飘落于木鸟背上，木鸟双翅一展，直冲天际，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崇山峻岭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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