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雪夜

“曹大人，您快进来烤烤火，免得受寒了。”黄奇又搬来一大捆柴火，堆在脚边。
“好嘞！”曹忠也不嫌弃，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方泽谦略长的大氅裹着自己。
被风吹得透红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好像画了两坨圆圆的腮红，显得有些滑稽。
“今晚恐怕会下雪，用来建行宫的木头可盖好了？”方泽谦临时支起来一块小木板当做桌子，伏在上面写着什么。
“盖好了的，都是先盖上一层茅草之后用树叶和石头压紧的，今晚的风虽然大，但还是顶得住的。”
曹忠在工部职位不算高，混到而立之年也才是个主事，但此人做事胜在细心周到，不然这次也不能派他来守着。
行宫这次的横梁出事，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都遭殃了，皇帝也不相信他们，一怒之下牵扯了好多人，但行宫又要在年底之前完工。
方泽谦这才被紧急派了过来，说得好听些是天子近臣，是信任他，但其实还是派他过来顶包的。
解决好了算是功劳，若是解决不好，不说怪罪但也容易影响名声。
曹忠在工部混了快一辈子了，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他偷偷拿眼睛打量着方泽谦，想看看他会怎么解决这次的事情。
按理而言，方泽谦这个人，是朝中新贵，刚刚上任不到五个月，对大多数的事情还不了解，能做好户部的一应事情就很不容易了，现在还要来接手工部的烂摊子。
这件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值得焦心的，但偏偏此人来到动工现场之后，面上仍然是一副万事皆在掌握中的模样。
这惹得曹忠很是好奇。
“先遣人将工匠们叫起来，莫要让他们睡着了，今夜这气温下降得诡异，夜半很可能会下一场大雪。”
方泽谦头也未抬，淡淡道。
“啊？这个时辰将工匠们叫起来？”曹忠以为方泽谦不了解这里的布局，才会做出这个决策，开口解释道。
“方尚书，这工匠们的住处都是早就建好的房舍，虽然挤了些，但是里面可比我们这儿安全暖和得多，半夜下雪也不碍事的。”
“先将人叫起来。”方泽谦揉了揉眉心，抬起有些干涩的眼看向曹忠。
“哦……好。”曹忠明明心中不是很赞同这个提议，但是被方泽谦一看，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做了。
曹忠没敢一个人去叫，特意拉上好几个手下一起去壮胆，毕竟吵醒一群白日劳作许多的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起来了！起来了！”
“今夜恐会下大雪，半夜别睡死过去，赶紧先醒醒！”
曹忠带着人挨个房间敲，拿着锣鼓一路从舍房头敲到舍房尾，来回敲了好几遍，总算是将所有人都吵醒了，也将所有人的怨气都唤出来了。
“曹主事，您半夜将我们大伙叫起来作甚！”
“我们白日还得干活呢！”
“这半夜下雪就下呗！咱自己建的房子还不放心咋的！”
“就是啊！下场破雪能咋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着，扰得曹忠脑子嗡嗡叫。
“大伙静一静！”曹忠高声喊着，但众人并不理会。
直到门口突然掷出一把短刀，死死钉在最前面的舍房门上，众人才歇了声音，个个都缩着脖子，安静如鸡。
“今夜将大家叫起来，有两件事情要做。”方泽谦披着印花玄色刻丝鹤氅缓缓走进来，身上带着些寒气，说话间嘴中吐出的热气，让人有些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第一，立刻将衣服穿好，原地活动一刻钟。”
“第二，拿着火把，分批检查房舍的各处横梁和立柱，一旦发现有异常的断口，立刻离开那间房舍！”
方泽谦的声音掷地有声，落在狭窄的房舍中，让原本就沉闷的空气更加凝固。
“这位大人，您可是发现了什么？”一位年纪较大的老人，先一步打破了这个寂静。
“既然行宫的横梁都能偷工减料，你们莫不是真的有自信，这简陋的房舍能在今夜的风雪中扛过去？”方泽谦不算太大的声音，但是听在众人的耳朵中，却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你们确定还要在这里愣着？”
方泽谦再次出言提醒。
“快！按照白日的分队，先去排查各处的横梁！”曹忠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指挥人去排查各处。
“再来几个人，抓紧时间将工程图都收好，不能丢！”
曹忠之前怕工程图放在草棚中被吹走，还特意吩咐人将工程图放在房舍中。
匠人们在房舍里住了好几个月了，自然十分清楚房舍的结构，很快就将结果排查出来了。
十五间房舍里面，居然有十一间房舍是坏的，有的横梁不结实，有的房顶不结实，唯有的四间还算看得过去的房舍也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
只能说勉强能撑过今夜的风雪，若想要继续住，恐怕还得等雪停了加固之后才行。
“今晚都不许睡，将东西搬去剩下的那四间房舍，火生起来，拿剩下的铁锅煮好热水。”
“再轮流派人去扫房顶上的雪，绝对不能留雪在房顶上！”
“从外面扫雪回来的人，都多喝些热水，若是扛不住，一定要报上来，切记不能逞强！”
方泽谦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见事情步入正轨，他才回到草棚房。
曹忠也跟着回来了，现在他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疑虑也消散了，怪不得陛下会派他过来呢！
瞧瞧人家，刚到这没一天的功夫，就看出了端倪，脑子果真是不一样的。
曹忠关上草棚房的房门，感慨道：“没想到，这几日搭起来的草棚房，倒成了最结实的了。”
“曹主事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明日你可能需要多费些心思了。”方泽谦揉着眉心，压下心中的烦闷。
“我精神头还成，倒是您，若是累了便抓紧打会儿盹，不然天该亮了。”曹忠知道自己没办法控制住局面，抓紧劝了劝。
“嗯。”方泽谦应下，靠着墙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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