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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府试


“什么!”方德名的头已经开始眩晕了,  “我不是让你跟他说,今年之内都不要回来吗?”

        他怒吼出声,“回来就算了,  还被吕润林找到扭送县衙了!”

        方德安也没想到这个表侄会这么精虫上脑,“钱都给了,他说了不回来的……”谁知道在外面才浪了几天,  就想自己的相好,  偷偷回来了。

        一切好像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就在这个时候,  外间通传何师爷到了,  方德名摆摆手,  让方德安赶紧下去,自己则堆出了一脸笑。

        但何师爷进来并无好脸色,“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都能闹出来!”

        “污蔑夹带,这可是流放大罪!”

        “也是出了意外,何兄喝口茶,清清火。”粘纸条这件事,方德名一开始本来准备找一些可以随便消失的人做,  但是他怕那人当场被抓,到时候严刑逼供之下容易出问题。

        所以他决定再挑一会,二弟的亲戚,小时候擅长偷鸡摸狗,  后来在私塾里读书混日子的吴文春就这样出现了。

        选他,  进可攻退可守,他的确要参加县试,  又生的面白瘦弱,  不仅可以迷惑别人,  事成之后离开考场也有现成的理由。

        但谁曾想……

        事没办成,送人出去避风头偷偷回来还被苦主抓住了。

        “这火我哪里清的下去。”何师爷瞥了自己这亲家一眼,心里是隐隐的失望,当初让自己儿子娶他女儿这事儿到底是错了,这才多久,这个德行私塾就已经隐约有败落之势了。

        “这次吕秀才送人来,我也是上下打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们那人给放了。”

        方德名立刻从袖口出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何师爷,“何兄,这件事情你出力已经够辛苦了,银钱的事万不用你再沾手。”

        人也还算知情识趣,钱要到手,何师爷面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亲家,不是我说你,你这次这步棋真的是走错了。”

        “我听说你和那吕秀才还曾经是师兄弟,何必反目成仇呢?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他们私塾此次县试的成绩骄人,你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何不去走走关系,学一学新风?”

        高高在上的何师爷走了以后,方秀才砸掉了两个砚台,一个笔洗。

        学吕润林?

        ……

        吕宅。

        “夫子。”陈延看着一旁沉默的吕夫子,“县衙不受理此状,下一步我们如何走?”

        在吕宅的小厮发现了吴文春的踪迹后,陈延再去看了一次,确认他就是那天大清早给陈延和陈安考篮贴纸条的人,吕夫子就立刻把人扭送到了官府。

        按律,所有涉及科举的事情都是大事,有一个秀才佐证,怎么的县衙也应该对吴文春进行例行搜查,审问。

        但县衙压根没有受理。

        “我有好友来信告诉我。”吕夫子抬起头,“是方德名的亲家何师爷压住了这件事。”

        明了这件事之后,吕夫子对官衙二字,突然十分失望。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举业,就为了成为这种尸位餐素、只看裙带关系、毫无律法公理的渎职之辈吗。

        陈延已经摒去了愤怒的情绪,“那夫子,官府不受理此事了,那吴文春是会继续留在川安县还是和之前一样,去别的地方?”

        “应当还是会去别的地方。”吕夫子冷声道:“毕竟是做了亏心事。”

        “离了川安县,那方秀才会杀人灭口吗?”陈延侧眸,认真地问吕夫子。

        “这……”如果是以前,吕夫子可以说不会,但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昭示着方德名已经枉读圣贤书,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一个去‘外地’的行脚商、货郎,因为一些意外死在

        荒郊野岭,再正常不过了。

        “夫子,在舞弊这件事里,吴文春是能够指向方秀才的关键,以后我们若是想再告此事,吴文春绝不能死。”

        吕夫子点头,心中思考,“既然如此,不若直接等他走到无人道路的时候先把他——”他比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陈延也是这个意思。

        关于吴文春的去向问题,两个人总算是讨论好了,可之后,吕夫子又很低落、疲惫,“这件事真是苦了你和陈安,我把你们卷进这种是非之中,又不能替你们讨回公道——”

        “夫子!”陈延摇头,坚定说:“我和大哥从未觉得此事与夫子有关,该为恶事感到愧疚的应该是恶人自己,现在暂不能讨回公道是因为我们站得还不够高。”

        等院试后就好了。

        对了,陈延想起什么,又问吕夫子:“近来报名的人多,夫子还是决定等秋季再招新生吗?”

        “要等秋季了。”吕夫子又把吕家私塾旁边的几个院子都买了下来,准备修整一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来不了新生的。

        陈延点头,“那就是说,府试后到秋季招生这段时间夫子应该会比较得空?”过去三年,大家适应了寄宿-积分-小组和互相查漏补缺的学习模式,今年班上除了他,也没有谁想下场去考院试。

        那这段时间估计还是学之前的老几样,以逐步深入为主,班上人又少,夫子肯定比之前轻松。

        “是得空,问这个做什么?”话音落,吕夫子突然想起来今年陈延想参加院试,“你若是每天想多看一些书,写一些文章给我批,可以直接住到吕宅来。”义子也是半子嘛,儿子住老子家,天经地义。

        他以为陈延是想钻空找他指导。

        “我若是写了文章定然会让夫子批!”他一脸‘这还用请求吗?’的表情,十分理直气壮,“毕竟夫子可是我的爹!”

        “我想说的是,这么长一段时间内,每次都是德行私塾,都是方秀才给我们使袢子。”难道我们就不能雄起!也主动一点吗!

        “前些年是夫子忙,近来夫子不忙了,或许可以考虑由我们主动出击。”要陈延说,德行私塾和德民私塾烂都快摆在面上了,“一个夫子一个私塾招那么多学生,人人都是方秀才指教吗?”这是个雷吧!

        作为一个好心人,“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些学子的长辈吧?”

        “如果不是方秀才,那么主要是谁在教?”

        “听说方秀才家的私塾有许多方氏子弟入学,那么方氏子弟和其他学子的待遇是相同的吗?”

        “还有年年都说德行私塾出成绩的人最多,但他们基数如此庞大,有人仔细数过他们到底怎么样吗?”

        陈延列举了一堆关于德行私塾和方秀才本人身上不好的地方,“夫子您是和善人,得把这些消息传给川安县的父老乡亲吧!”

        吕夫子看着陈延一脸正经的表情,心里的烦闷也消去,失笑道:“好,听你的,传到人尽皆知。”

        陈延亦点头,“那我也要争取下个月的府试榜上有名。”

        -

        川安县隶属于江南府,但要从县城到府城还有一段距离。

        晃晃荡荡坐牛车也得个四五天,所以吕氏私塾的学子们准备提前出发。

        以免到了府城之后水土不服,影响了府试的成绩。

        此次吕氏私塾通过了县试的共有九名学子,出门路远,大家基本是和长辈一起的,人多东西也不少,便租赁了三辆牛车。一辆三人,赵一成恰好就和陈家在一起。

        此次带着陈延和陈安两兄弟入府城的是老二陈多富,他一边驾车一边跟赵一成的叔叔闲谈。

        而赵一成本人则坐在了陈延和陈安中间,叽叽喳喳和两人聊起了天。

        很神奇,虽然聊得都是一些奇奇怪怪且无聊的东西,但赵一成本人非常会接话,是以,聊了一上午两人居然完全不觉得枯燥。

        一到中午,准备生火吃饭的时候,他又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字谜书,虽然里面许多字谜大家都猜过,但此刻赶路无聊,如此聊以慰藉,也算不错。

        大伙儿猜字谜猜得非常开心。喜悦甚至冲淡了赶路的疲惫。

        然后到晚上,猜字谜又变成了飞花令,就这样,大家赶了几天路就玩了几天,等到府城落地的时候,回忆这几天,竟一点也不难熬。

        -

        一行人停着牛车在城门口等待入城。

        从来到这个时代起,陈延第一次看到如此巍峨的城墙和城门,还有这入城的队伍,简直长到没有尽头。

        这就是繁华的江南府吗?

        排了快一个半时辰的队,一伙人终于入了城,入城之后的震撼比城外更甚,这里的外城居然都以砖为地!

        川安县虽也是城,但城内许多非主干的路地上还是泥的,只是填了许多石子,不至于坑洼沤土。

        街上行人如织,与略显暗沉的川安县相比,江南府的颜色更加明亮、充满生机。

        江南都如此,那都城长安,又是何种风景?陈延突然发现,自己也是渴望繁华的。

        这会儿府城的客栈极贵,考试前后可能要在这儿待半个月,客栈大家肯定是住不起的,所以来之前,吕夫子就联系了自己在府城谋生的大儿子吕思然,九家人一起出钱,托思然兄在府城租赁了一个小院子。

        这会儿,大家正站在接头的地儿等着思然兄来。

        不过他在衙门当书吏,恐怕没有这么早散值。

        天色微暗,他们站在城门边的一个坊市旁,夜色没有驱散这里的繁华,反而多了星点灯光、火星以及食物的香气。

        啊,到饭点了。

        陈延饿了。

        从来起,他的目光就一直放在了旁边辛香扑鼻的烤土豆上。

        去买!

        江南府的物价要比川安县贵一些,这烤土豆虽是全素菜,一碗七八个小土豆,就卖五文钱。

        饥肠辘辘,陈延咬了一口小土豆,烤熟的土豆软得不像话,轻而易举便被牙齿劈开,内里绵软的口感,外表略酥焦的皮,搭配辣椒,是熟悉的垃圾食品味。

        一碗土豆没有饱,陈延又在坊市上买了一个肉沫烘饼,吃到心满意足之际,思然兄才穿着衙役的衣服,匆匆前来。

        “各位久等了。”他抬手见礼,大家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立刻多了几分恭敬,连忙道谢,谈起了他和吕夫子的恩情。

        吕思然不爱谈这个,稍应了一句之后看向了陈延,倒是颇为温和聊了几句,就带着大家往小院去了。

        讲实话,这院子有些偏僻破落了,但思及它的租金,还有距离考院不算太远,众人都是顶顶满足的。

        人送到后,吕思然便回家了,众人开始打扫院落,换上自己带来的被褥,把套车的牛拉出来系到角落,去外间买些干料,这一瞅就是要折腾许久的事。

        陈多富没先去干活,而是把厨房收拾了一下,烧了一些热水,打给了儿子和侄子,“赶路来累了,你俩就先洗漱,早点睡,也能有个好精神!”

        陈延和陈安说要帮着他干活,他连忙摆手,“可别,这么点事我一下就干完了,哪要得了你们,快去睡吧。”

        他不听,陈延和陈安也不听,“爹/二叔,没什么活我们就一起干,干完刚好一起睡。”

        真拿倔驴没办法,不过三个人动起来的确比一个人快些,大约晚上八九点,三人实在是有些困了,草草洗漱完后就快速进入了睡眠之中。

        一夜无梦。

        大清

        早,房间里的陈多富就不见了,陈延和陈安起床,发现他已经在厨房里了。得益于陈家这几年经营吃食生意有声有色,家里的人都耳濡目染,有点做饭的手艺在身上。

        说起来,陈多富做饭的手艺比大哥好也是他被选来陪考的主要原因。

        “你们起了?快洗漱,来用早食了!”

        今天准备的早食是把米熬得极碎的白粥,除了粥之外还配了一个爽口小菜和一碟子青菜。

        米粥下肚,浑身都热了起来,两兄弟一起用完早食后,就拿出了行李里的书,互相拆问了起来。

        再过一会儿,同窗们也陆陆续续起床用饭了,见陈延和陈安在拆问,便也加入了进来,一时间,大家仿佛回到了私塾之中。

        ……

        在小院里的生活也很简单,人生地不熟,学生们不敢去太远的地方,唯恐出事,错过考试。

        于是,就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氛围里,江南府的府试,悄然而至了。

        府试与县试的流程是基本一致的,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

        人更多。

        试卷更难。

        考到的面更广。

        以及,当你身处于乌泱乌泱的人群中时,可能更为紧张。

        不过府试也有比县试更好的地方,比如,四月的天气比起二月来,要暖和的多,取暖有一身细棉衣,已然足矣。

        搜查完,陈延进入了考院,作为川安县的案首,他在府试里不用抽号,直接会被分到提堂号里。

        好处是提堂无臭号,不至于倒霉到与shi为伍。

        坏处,无甚坏处,只是离一府提学稍近了一些,某些胆小的学子可能会因此而紧张。

        ……

        又是一年府试时,姜修抬眸看着这些年轻的学子们,又到了筛选栋梁之材的时候了。

        嗯?

        目光扫过,姜大人发现,有一个少年看起来怎的分外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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