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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不懂就问


叶问现在满心都是好友程瑞定亲一事,  这三弟,不声不响要娶亲,在宿院里说都不说一句。

        差常给他送饭的小厮递了口信,  叶问都想好了要怎么‘恭喜’程瑞了,然,递出去的口信一直没有回音。

        这就奇了。

        于是,他便叫来那小厮问程家可发生了什么事,  程瑞到底怎么了?可小厮支支吾吾,  只说没事,是少爷不想见人。

        叶问:?

        不想见他?明明去年岁末的时候,大家在宿院分别,还依依不舍江南雪来着。正当叶问有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陈延回来了!

        他当即去了找陈延!

        仔细把这些事儿全都听完之后,  陈延也有点懵,  “结亲是好事,怎的会这样?”

        说完,他又想起,  “叶问你关系略广,  可知道程瑞是和哪家结亲?平日在书院也未听说他过哪家小姐,  怕不是被逼婚了?”

        “!”叶问蹙眉,  “姻缘一事最求自然,  与人携手度平生,迢迢三五十年……何以逼婚!这事还是邱先生告诉我们的,  明日我们一起去问问邱先生!”

        陈延此刻想到了邱平先生寄给自己的信,“他叫我可以早些来江南,  是否就是因此事,  想叫我们来劝劝他?”

        叶问道:“我觉得极有可能。”

        二人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事情的真相,  第二天结伴去了邱家。

        时间是上午,老邱在家中喝茶,他喝茶不爱在书房,即使是冬日,也喜欢在亭台水榭旁,热茶佐以入口清香绵密的糕点,实乃人生乐事。

        他望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朝气蓬勃,无甚城府。

        二人一上来就说了许多话,提了许多关于程瑞的问题。

        邱老嘶了一声,“停停停,你们这七嘴八舌的,我哪里答得过来,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先坐下,我们慢慢来讲。”

        他招手示意二人坐下,给他们各斟了一杯茶。

        “少年即思情爱……程瑞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太好,不过不是因为定亲。”

        “同他定亲之人是他外祖郑家的嫡孙女,同他应当有青梅竹马之谊,我也闻他长辈说过,二人两情相悦。”

        可过个年也没别的事发生啊!

        陈延不解,“既不为定亲,那他的‘不好’,到底为何?”

        这要怎么说呢,邱平思忖了片刻,“此事与我有关。”

        “!?”

        事情愈发迷离了,陈延和叶问二人追问邱先生想得到一个答案,但邱先生不言,只道:此事由我来说,口吻恐怕太过轻飘飘,你们还是去问程瑞吧。

        于是,二人又从邱家奔去了程家。

        奈何程瑞今日又没回口信。

        陈延觉得口信太单薄了,小厮传话,也不知能传上几句,“夜间回去给程瑞写封信,明日再由小厮转交。”以信为载体,能说的就会多一些。

        另一边,程宅内。

        程瑞知晓两位朋友都来了之后,心下已经意动,他很想见见他们,同他们说说话。但每每窥见铜镜中人,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落拓。

        还是再过些时日吧,等到岁考之前再聚聚。

        夜里先写封信,明日叫小厮递交出去,也省的他们二人日日前来。

        正在自己卧房之中写信的程瑞并不知道,他身边的小厮出出进进,已然被他娘郑荣盯上了。

        她起先还在跟身侧的嬷嬷说着,“大少爷也是倔驴,生在程家,有谁不走捷径的?和嫣儿定亲,拜大儒为师,哪个不是好事,在屋子里不出来弄成那样!”

        “大少爷也是年轻!”嬷嬷马上描补,“哪里知道您和舅老爷的良苦用心呢。”

        郑荣叹了一口气,“还小,都十

        九了。要当爹的年纪了,对了,我听人上报他那房里的小厮这几天日日进出,是怎么回事?”

        “不如差人叫那林生来问问?”

        郑荣点了点头。

        人来了,乍一听是儿子的同窗来约见儿子但他不想见,郑荣还想着要不明日请那同窗直接进来,劝劝他。再一听,那辈儿子拒绝的同窗姓叶名问,是儿子的舍友,郑荣直接站了起来!

        瑞哥儿这是疯了吗?叶问是谁他不知道吗,家里废了那么大劲把他和叶问安排在一个宿院,叫他好生跟人处好关系。

        现在关系倒处得不错,人家上门了,他居然拒见,拒见叶家之子?谁给他的勇气!

        房内,程瑞刚写好信,果然,压在心里的话还是要说出来,只是写在纸上,他都感觉心没那么沉,呼吸都好像更畅快了。

        就在他折信之际,门忽然被推开,亮堂的光照进来,程瑞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见到是自己的母亲,程瑞刚要问安,就听见对方气势汹汹来了一句:“叶家公子上门探访你,你何以拒绝?你祖父、你父亲交代给你的事,你都忘光了吗?”

        郑荣不愧是他娘,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精准的踩在他最不愿面对的点上,他最恨家里派他出去谄媚官员之子、招徕有功名之士。

        于是两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争吵还是以郑荣的一句:不管怎么样,下次叶公子再来,你必须要见!

        而后,她就走出了房门。

        程瑞额角青筋跳起,愤怒地推开了桌子,那砚台一滚,里面的墨汁渗出,全落在了他刚写好的信上,程瑞面色一变,伸手去捡,但已经晚了。那些自己逐字逐句写出,想告诉好友的心中秘语,已溶于一片黑暗之中了。

        -

        隔日,叶问和陈延又准时上门了。

        二人手里都拿着昨夜写好的信,路上正在想着今天能不能见到正主,走到程家,却发现程瑞的小厮正在正门一角,一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

        “叶公子!陈公子!”

        “你家公子终于肯见我们了?”陈延想,看来此信不用别人递,可以亲手给了。

        但小厮林生却没有正面应,只道:“公子今日一直在里面等着两位!”

        随林生进入程府后,二人先穿过了前院,又走过了一座花园,才到了程瑞所住的院子。

        一到这里,陈延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大白天的,“程瑞就在里面吗?这房门怎么没开?”

        叶问也发现,这里不止是房门,连窗户都是紧闭的。

        二人捏着信,心下担忧,便径直往前到了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霎时间,一束光便这样穿进了房间里。林生低头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这房间有点乱,桌子歪歪斜斜,地上还有一团墨汁,陈延扫了一眼,发现程瑞正坐在床边,他和叶问叫他的名字。

        少顷,程瑞抬起头,叶问和陈延都惊呆了,惊讶之后,他们皱起眉来,“你这是怎么了?”

        原本的程瑞不说面如冠玉,但吃好喝好,也是面色红润,脸颊挂着肉,瞅着有几分亲和贵气的佳公子,但如今二人面前这人,面色蜡黄,眼球微微发黄,头发虽然束着,但明显枯糙,他不光精神差,且瘦。

        这哪像是过了个年,这活像是年里坐了个牢!

        叶问立刻坐在了程瑞的身边,“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年节受了委屈?怎成了这个样子!”陈延也坐在了他的另一边,“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宽慰之语在耳畔响起,程瑞的眼睛霎时就红了。

        他即刻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陈延和叶问对视了一眼

        ,此刻没有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一个去了门口叫林生上一壶热茶,另一人在他身侧。

        少顷,热茶入陈延手,陈延递给程瑞,“天气冷,喝点热茶暖暖手吧。”

        他接过了茶,但没有喝。

        叶问便道:“这可是二哥亲手给你倒的茶,三弟这么不给面子吗,一口都不喝?”

        低头的程瑞僵了一下,才慢慢抿了一口。

        这回应有了第一下,便会有第二下,第三下……

        叶问和陈延都是耐心之人,轻声同程瑞说了好些话,一开始,程瑞还低头不答,但在陈延和叶问把手上的信递出后,程瑞的心防突然垮了。

        原来,他们也写了信。

        起初的叙述是零碎、简短的。

        程瑞先说了程家与郑母要求他‘结帮’、强逼他必须要见叶问之事,但这已是常事,他其实习惯了。

        让他颓唐至此的,主要还是因为另外的人,另外的事。

        “是因为邱平先生吗?”陈延问道。

        程瑞很惊讶,“二哥怎么知道?”程瑞没有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很丝滑、很平常的叫出大哥、二哥这样他曾经认为有些羞耻的称呼了。

        “是邱平先生自己说的。”

        -

        心底的抗拒被陈延的话所带来的震惊冲破后,程瑞把自己想说的话起了个头。

        万事开头难,头开了,后面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其实,还是收徒的事。”程瑞苦笑着说:“当初我们一起去藏书阁,邱平先生说要收我为弟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怪异。”

        “只是当时觉得……说不定呢,说不定便是合了邱先生的眼缘。”

        “年节时我才知晓,原来邱平先生会收我为徒……”他哽了一下,“盖因我外祖父与他相交,并许他万金。”

        他曾经惊喜地觉得自己终于靠了一回自己,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拿钱开路走的后门。这对程瑞来说,的确是一个打击。

        “原来,我所高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潜力、我在岳山书院的进步、我的最后一次旬考,我因长处而被青睐……”

        他说着说着,悲从中来。

        “停!”眼见着程瑞的情绪马上要绷不住了,陈延立刻开口,“三弟胡说什么!你被邱平先生青睐的原因可能不是你有潜力,但你有潜力、你的进步都是真的。”

        叶问也开口:“三弟这是年节吃得少饿懵了吗?去岁你在岳山书院如何学习?如何听课,如何习文,如何从写一篇时策都困难到后来的时策信手拈来,你全然忘了?”

        “程瑞,不要以一事而否定万事。”陈延按住他的手。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从牛角尖里钻出来的程瑞发现大哥、二哥说得也很有道理。

        所以,他是大有进益的?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场上的另外两个人甚至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扶额反问:“难道你认为自己没有进步吗?”

        陈延算是看清楚了,其实一切事情的症结所在,就是程瑞依旧不够自信。

        原先由叶问和邱平先生为他构建出的自信体系,邱平先生那边塌了,碎石掉落,他的卑意比过去更盛。

        “那,二哥,我若今年退学,在二月中旬重考书院试,你觉得我能通过考试吗?”他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陈延。

        他想用这场考试重新构建自己的自信。

        “可以是可以,但重新入学便要再从黄级学起。”陈延道:“与其将目光向后,不如将目光向前,你可以把目光放长远些,放在下一次乡试上。”

        乡试中举,他真的可以吗?

        “那邱平先生收徒一事……”

        “经此一事,他还

        会收我为徒,我们还要拜他为师吗?”

        按照程瑞所说,邱平先生虽然是个大儒,但竟然因财收徒,可见不是清风霁月之辈。

        非清风霁月之人,已知晓程瑞因他食不下咽,心里会不会有结,还愿不愿意收他?

        反过来,天地君亲师,拜师一事非同小可,此师不同大家想象中那样,到底还要不要拜他为师?

        这的确需要妥善考虑。

        “只是我觉得邱先生并非小气量之人,钱财一事或有外因……”

        “我们三人讨论完亦无用,这么大的事,不如直接问他好了。”

        “这怎么行!”程瑞一副我不敢问的样子。

        “怕什么,去岁年假之前,你在岳山亭上不是自如地问了他很多问题吗?”

        “!”程瑞无语,“这能一样吗?”

        “都是问问题,没什么不一样,怕什么,反正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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