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赐同桌

清晨，日光从正方形的小窗照进来，男孩跪坐在衣柜前，将一身洗得干净的校服收进柜底，阳光洒在他的手指上，看起来白得透光。

        “吃饭了，明希——”屋外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来了！”男孩答应着，伸手拿了挂在衣架上的另一身校服穿在身上，提着背包走出房间。

        “今天是你第一天去河瀚上学，可千万不要迟到啊！”中年女性走上前，为男孩拉展校服上的皱褶，“我送你去学校吧？”

        “不用了，妈。”男孩用委婉的口气拒绝，然后在桌边坐下，吃了一片面包，仰头喝完一杯牛奶便背着包出门去了。

        明希从家出门，走到街口，习惯性地转向左边，一路走下去、再右转，站在车站等公交、上车，又坐了十站路，车站正对着一所学校的大门。他正要走进去，却被门口的门卫伸手拦住：“同学——”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门卫，门卫指了指自己的制服，解释道：“你的校服。”

        明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学校的牌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转学了的事，于是连忙掉头坐返回的公交。

        等他到达河瀚中学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的事了，大门完全锁住了。他敲了敲传达室的门，只见里面还站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或许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站着，而是驮着背、双手抱肩斜倚着传达室里的办公桌，此时听闻响动，正抬眼不善地望着门口。她留着露耳的直短发，刘海直戳戳地竖在前额，发梢的部分还染成了扎眼的红色，只是面容娇俏，故而使人一眼认出她是个女孩。

        门卫似乎刚和那女生问过话，此时开门让明希进入，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叔叔，我是高三一班的。”明希回答道。

        “高三一班？”门卫自言自语，见明希点头，于是又转向那女孩，再次问道，“你也是高三一班的？”

        “是啊！”那女孩口气明显已经不耐烦了，道，“到底让不让进？不让进直说，何必在这儿瞎耽误功夫？”

        门卫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灵光乍现，心生一计，于是道：“既然你们都是高三一班的，那你们应该是同学吧？你说说，他叫什么？”

        那女孩似乎听了门卫的话才反应过来，身边这个白皮男孩竟然跟自己同班。她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这个白皮，可是心中并未浮现出什么人名。她在心中诧异，自己虽对学校的事不怎么上心，也断不至于对两年同窗的同学如此面生才对。转念一想，只怕自己将这人是个冒牌的事实如实告知门卫，那大叔反倒要站在这白皮小子一边，叫自己里外不是人……她从鼻腔中发出轻蔑的声音，极自然地扯谎道：“啊，这不是白皮吗？我们班的，熟得很呢。是吗，白皮？”

        “白皮？”明希立即意会那女孩的想法，上下打量着她，学着她的样子道，“对啊，红毛。”

        那女孩似乎对他急中生智想出的外号恨之切，她本就身材高挑，此时轻松将手臂搭在明希肩膀，做出一副熟络样子，道：“我俩关系好得很，是同桌呢，家又住得近，平时还一起上下学。这不是忘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所以睡过了，谁知道白皮也迟到了，你说巧不巧？”女孩说罢，话锋一转挑眉道，“所以我能进去了吗？”

        “都别想跟我耍花招，跟着我来。”门卫说罢在前面引路，两人似乎成了全校的笑料，不乏有早课不认真上的，从窗里指指点点。

        一直到了高三一班门口，班主任强笑着左看看红毛，右看看白皮，接过这两个学生，内心却恨不得钻进地缝。

        待门卫走后，班主任才转过身咬牙切齿道：“好啊江弋槐，开学第一天你就给我迟到！下次再迟到你就别来上课了！”

        那女孩似乎脸皮极厚，完全是老油条的样子，嘴里对付道：“是，是。”她饶有趣味地挑起一侧嘴角，随意侧身坐在旁边的桌子边上，插着手准备好好看班主任揭穿白皮的大戏。她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为什么想不开要乔装打扮往学校里钻呢？

        同样是迟到，班主任对明希却不怒反笑，引着他来到班级里，道：“同学们，这位同学是从市一中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明希，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原来是转校生啊，她下意识在心中跟着叫出“明希”二字，竟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再抬头望了他一眼，只是这人的长相并未勾起她的任何回忆。大戏没看成，她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

        “你的大屁股可以挪开了吗？”身后突然传出个不友好的男声。

        她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此时听见这话反倒垫垫脚愈发得寸进尺地蹭蹭屁股坐好，挑眉道：“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没面子啊？”

        “哎，我早餐！”那男生面露急色，就要伸手推她，加上她自己也感觉碰着了什么东西，于是慌忙从桌子上跳下来，扭头看自己的裤子，只见上面干干净净，心中知晓自己上了这厮的当，于是阴沉着脸：“姓关的，你想死吗？”

        她咬牙切齿着便伸手要揪那男孩的领子，男孩灵活的向后一闪：“先别急，签了到再动手也不迟啊！”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上放着的被江弋槐坐得皱巴巴的签到表，眯起眼睛扯出个大大的微笑，然后翘着手指捏着那张签到表，转身放在后排的桌子上，适逢明希已经坐在那张全教室仅剩的空桌子边了，他于是坏笑道：“和你同桌签完记得交给董明。”

        她顺着他意指的方向看过去，竟不晓得新转来的白皮是什么时候绕过她，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的。她江弋槐哪有跟人共享一张桌子的道理？念在他是新来的，便准备耐下心来好言相劝，只听班主任远远地发号施令：“早上排座位的时候你还没到，就先暂时坐在那个位置吧，等月考后再调整。”

        江弋槐顺着班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指的正是自己一直坐的地方。她霎时石化在原地，不是这么邪门吧，自己真的一语成谶，要跟这个白皮做同桌？

        明希将自己的书包放在桌上了，用和善的口气询问她道：“同学，你想坐在里面还是外面？”

        江弋槐愣愣地指了指墙角，看着明希面容平静着收拾东西，他难道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不不，不可能，他肯定在伺机报复自己！

        “喂，白皮，”江弋槐看着明希从包里次第取出课本、笔记本、笔盒，怀着警惕的心情道。

        “有什么事吗？”明希只顾忙活自己的，并没看她一眼。

        这小子真的已经忘记刚才的事了吗？不可能！江弋槐正思考回话，明希继续道：“对了，我姓明，叫明希，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希望你往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江弋槐眨巴着眼睛，这货说的是中文吗？她怎么好像听不懂似的。

        “哦，刚才……”明希似乎想起什么，于是放下笔道。

        刚才！江弋槐这次十分确信自己的耳朵，这货绝对说了“刚才”！要开始算旧账了吗！她握紧拳头做出准备的样子。

        “刚才不知道你的名字，抱歉情急之下给你起了外号，以后我也会好好叫江同学的名字的。”

        江……同学？

        江弋槐的拳头顿时因惊愕而松开了，她自以为混迹江湖十余载、什么妖魔鬼怪都见了个遍，在整个河瀚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偏让面前这个“江同学”给难住了。

        “你？要叫我的名字？”江弋槐露出个不屑的笑来，他果然是新来的，还不知道河瀚里的规矩，她的名字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是的，我认为给同学起绰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以后都会叫名字的，”明希仍彬彬有礼道，“既然我们是同桌，往后就请多多关照了，江弋槐。”

        江弋槐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下意识将桌子砸出了声音，引得老师停下了写板书的笔，向这边看了过来，既然看到声音是从明希和江弋槐这里传来的，索性并不追究又转过去继续书写了。

        “你在叫我的名字？”江弋槐咬牙切齿道，她撸起袖子，笃定这绝不是一个一般疑问句。

        “是啊，江弋槐，很好记的名字，”明希仍平静道，“弋即猎取，槐棘即三公九卿之位，合起来就是猎取高位之意。看来江同学的父母取名时对江同学报以很高的期望啊。”

        江弋槐撇了撇嘴：“你懂什么？”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分明是自己的名字，自己却想不出反驳他的解读来，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面上自然挂不住。“白皮”这种外号她是不好意思叫了，只有吃瘪的份，随意翻开一页课本不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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