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骗子玄门

一个月前，泰山。

山下有小镇，名为泰安，自始皇帝泰山封禅，天下扬名，人渐渐多了起来。

正值三月，桃花雪，格外红，微风徐徐，花开荡荡，分明好似画中春。

“呔...这位娘子好面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晴天白日惊雷起！

大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一个行着邋里邋遢的老头嗷的一嗓子，将一名身材敦实的大妇吓得花容失色，吱哇乱叫。

老者眼不见睛，唇薄口歪，面如松皮，双耳低垂，瘦弱的身材佝偻在一起，说不出的猥琐之象，还没等大妇回过神来，他便要上手去摸，

“快，让老夫好好摸摸根骨...”

“老色胚，也不瞧瞧你自己长什么样，也敢占老娘便宜，痴心妄想！”

“唰，”老松皮的脸上齐刷刷的出现了五道血指印。

老者“嘶”的一声，嘴角直抽，随即反而嘿嘿一笑，恬不知耻的缕缕胡须，更夸张道，

“娘子好生彪悍，不得了，必与我玄门有着莫大的渊源，要不要...”

“呸，滚蛋...”

过路行人纷纷指指点点，却是让老者更加卖弄，不时的拨弄一下手中那面造型怪异的铜镜，摇头晃脑的看看天又瞧瞧地，一副高深莫测的腔调沉吟着，

“镜中有花，水中望月，万相心生，酒中若梦，窥之一眼，妙哉妙哉。”

不用一会儿，他的周身便没了一个人影。

正在这时！

街道拐弯一处阴暗的角落中，六个半大的孩童围在一名比他们大一些的少年身旁，嫩嫩的小手齐刷刷的指向老者的方向，

“平安哥哥，就是那个老骗子，说什么玄门成仙，拿个破镜子，骗了我们大半年的零花钱...”

就是这老货！

平安眼中寒光一闪，好胆子，骗人骗到我们头上了，作大死！

沉吟了片刻，平安伸出双臂将孩童们搂到一起，附耳嘀咕了几句，“你们这般...特别是你，小胖...”

末了，又从怀中摸出六枚秦半两，给孩童们一人分了一枚。

“知道了，平安哥...”

孩童们刚刚出声，平安赶忙嘘声压下，对着他们握紧了拳头。

孩童各个头如捣蒜，在一个小胖墩的带领下，手举着铜镜，向着老者的方向跑去。

平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孩童来到老者身上，这才收敛心神，重重一哼，嘴角忽的向上扬起……

“各位少侠，这几日参悟我玄门之宝，到了何种地步了？”

远远的，老者浑浊无光的小眼睛闪出一道精光，孩童们刚刚跑到身前，他便咧着泛黄的牙齿，对着孩童们招呼道。

“骗子，什么狗屁玄门之宝，还给你，退钱！”

小胖墩气嘟嘟的一把将铜镜扔在了地上，胖脚又狠狠地跺了几下。

“骗人，老骗子，快退钱！”其他孩童也不甘示弱，奶声奶气的你一句，我一句指着老者痛骂。

骗子？一群毛头小子还敢送上门来！

老者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捋了捋胡须，声音沉了半分，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老夫问你们，你们可曾完全按照老夫所述，每日沐浴焚香，静心参悟这玄镜？”

这个？别说每日了，一次都没有。

为首的小胖墩一怔，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哼，记不记得老夫曾说过，心诚则灵，一个个若是没有这等毅力，就算是天赋上等，又能成什么大器，你们太让老夫失望了。”

老者的声音又沉下了一分，兮兮道。

啊...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孩童们顿时没了言语。

还想退钱？老者心中再次一笑，面上的表情彻底转为失望，

“罢了，别说老夫骗你们，今日便给你们退了，也是你等没有那仙缘，但咱们丑话先说在前，日后你们若是想借我玄门之名招摇撞骗，欺凌弱小，老夫绝不轻饶，来吧，谁先来？”

好个以退为进，孩童们下意识的被震退几步，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

半晌，老者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叹气道，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们，我玄门之宝，共有上下两品，上品门槛不高，比之下品还要减半，只是太过稀少，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大，一个小，请看！”

一声厉喝，成功的将所有孩童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哗，老者手中扬起的铜镜，可比孩童们的足足大了一倍有余，怎能不令人震惊？

“当初老夫是有些舍不得，故留有私心，将上品玄镜...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个欲擒故纵，效果立竿见影，孩童们各个呼吸急促，小脸红扑扑的。

到此，老者反而故意止住话头，不疾不徐的踱起了步子。

终于，当看到孩童们的目光逐渐被渴望充斥，嘴里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之时，老者心道火候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没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幸好他枯黄的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颊，掩盖了过去，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高声说道:

“宝物配娇子，不就是上品玄镜嘛，老夫今日豁出去了，我玄门傲立于天地间，当无私于世人，大家请看，上品玄镜之威，”

口中发出一阵叽叽咕咕，

“玄太清吾，九曜顺行，酒来！”

刹那间铜镜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随之模糊不堪的镜面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样式精巧的酒壶，就这样于镜子里虚空而立，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酒香，抑制不住的散发开来。

此酒，馥郁不散，芳气笼人，世间难得几回闻？

孩童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老者哈哈一笑，伸手直接将酒壶从镜中捞了出来，仰头灌下一大口，“哈，好酒！”

说不出的舒爽畅快。

小胖墩第一个按耐不住，小脸一抽，怯懦又有带着恳切的语气询问道:

“老骗...呃，大师，在下知错了，回去一定遵照大师吩咐，勤加练习，只是您这个上品玄镜可否跟我们这种小的换一换...当然，要是实在不行，那就算了。”

“这个嘛...”老者故意拉长声音，一脸勉为其难的捻着胡须，表情带着犹豫，让小胖墩紧张的不得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赶忙捡起丢弃的铜镜，耐心细致的擦去其上的灰尘。

心知过犹不及，老者轻轻的点头道，

“罢了，你等也是与我玄门有缘，老夫不忍浪费了你们这等上好的天赋，下品换上品，老夫换了，就按照当初下品玄镜的价格，只要再加一枚秦半两就行，对了，上品玄镜，本就是稀有至宝，老夫手里也只有六面，先到先得。”

六面大一些的铜镜刚被老者不知从何处拿出来，顷刻间让孩童们激动的两眼放光，

“真的？”

小胖还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我换！”

“我先来，大师，给您钱！”

其他孩童可不管他，争先恐后的塞钱进老者的手中，反应慢一点的小胖墩，直接都被挤到了最后。

怕是六面不够分，小胖墩立马急眼了，使出浑身解数朝前挤去。

六枚秦半两很快被老者收入囊中，他也不忘勉励道:

“你等可记好了，上品玄镜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不可与旁人知晓，须知怀璧其罪，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不错，少年可期，大有可为，什么仙，什么圣，老夫在此祝各位早日踩仙踏圣，一窥玄妙世界，将我玄门发扬光大！”

“谢大师成全！”

孩童们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各个兴高采烈的捧着铜镜，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孩童们离去的方向与来时正好相反，老者也不觉有异，眯起眼睛，咿呀咿呀的哼唱了起来，

“妲己女，喜在心呐，妾乃天宫...座上宾，文曲下凡...通古今！”

……

不知何时，平安已经躲在了距离老者不远的一处墙壁下，耳中听的对方那半生不熟的腔调，心思急转，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恰在此时，老者掂着六枚秦半两的手突的一停，笑吟吟的说道:

“出来吧！”

平安心下一惊，老骗子莫非背后长眼了不成，这都能被发现？

“再看下去，老夫要找你收钱了！”老者又道。

哼，让你发现又如何，平安犹豫了片刻，大步走了出来。

“怎么，少侠，也想要我玄门之宝？”老者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六枚铜钱，冲着走近的平安扬手调侃道。

平安眼含微笑的盯着老者，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摸出两枚秦半两，双手恭敬的递上。

这...什么意思？还有自己送上门的？

老者捻胡须的动作骤停，一不小心差点将胡须扯下来，疼的他不由的咧了咧嘴，满脸的不解。

“呵呵，大师难道不卖？”平安仍一直保持着送钱的姿势。

好小子，老夫还怕了你不成！

“卖，怎么不卖！”

老者嗤笑一声，大大咧咧得伸手就要拿钱，平安却在此时，猛的将摊开的手掌握起，收回了拳头，轻轻的说道，

“大师莫急，在下还有话要说。”

一下子掏了个空，老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炸了，好大一会儿才沉声道，

“说。”

平安好似没看到一般，笑吟吟的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老者手中的铜钱，

“大师，在下可是听到，您只有六面上品玄镜，在下也特意数了数，刚才正好六人呢”，

“这个...”

身子一怔，老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呵呵，没关系，大师要是没了，我这里正好有一面呢，”

平安再次微微一笑，伸手摸向怀中，再拿出时，手中赫然多了一物，正是与老者卖出的所谓的上品玄镜一般无二。

“小子，敢来砸场子，耍老夫？”

刚撇了一眼，老者便彻底炸了毛，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不，不，不，大师别误会，在下只是想跟大师做个交易而已，”

平安赶忙摆摆手解释道，“而且是非常诚心实意的！”

平安一本正经，不似故意找茬的模样，还真让老者平静了一些，眼珠转了几转，深吸了一口气，吐气道，

“说来听听。”

平安笑着将两枚铜钱放置在铜镜上，搭在一起递到老者眼前，

“说起来，与大师的交易很简单，一面上品玄镜加两枚秦半两，换你手中这面上品玄镜，二换一，您并不亏...”

“不可能，你想的美！”

还没等平安说完，老者一个跟头蹿起，将铜镜紧紧的捂在怀中。

“哦？难道大师真的如其他人所说，所谓的玄门只是为了骗人钱财编造的？”

“当然不是！”老者赶忙矢口否认道。

平安丝毫不让，大步上前，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

“那大师为何不做这个赚钱的买卖？”

“或者觉得价值不够，没关系，我还有，”

说着摸向怀中，又一面铜镜被他拿了出来，紧接着两面，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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