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千里寒潭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甚是好看。叶知秋缓缓伸出手，一片雪花飘进她的掌心，旋即又消失不见。

        “别玩雪了，当心着凉。”叶知秋又想起那个在自己短暂的一生中奉若神明的人。自她有记忆起，祖父便教导她武艺。本以为将门女子都同她一般舞刀弄枪，粗鲁不堪，却在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长姐时明白了什么叫做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叶知秋的祖母穆菏是实打实的名门闺秀，诗书礼仪无一不精，却屡屡在叶知秋身上栽跟头。叶知秋自小便被祖父宠得无法无天，再加上习了武艺，总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用祖母的话来说便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却硬生生地被宠成了一个泼猴儿”。

        每当这时祖父叶磬便会替叶知去开脱，“知秋这样才算得上是有生气，你看看旁人家的孙女儿，个个都端着，哪有半分孩子气。你也莫用你那套来说我，知秋现在是在家里呢，平日里她参加宴席，待人接物还不是令人交口称赞的。你呀，也就不要操这份心，知秋她只要学会那些基本的礼法便足够了，我们又不指盼她能够高嫁。到时候有我们撑腰，谁又敢为难了她去。”叶知秋至今还记得当时祖父的神情，得意洋洋的，可惜的是那样的神情她再也没有见过，到了后面她见祖父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祖父逝世的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都不能在祖父的灵柩前上上一炷香。

        那日叶知秋也同往常一般跑到后院去玩耍，全然忘却了前几日祖母千叮咛万嘱咐地提醒她近日母亲白蓉他们要回来。其实也不能说是忘记了，叶知秋心里一直有一口气。当年母亲生下她不久便跟随父亲去了西境，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虽说每年都会从边境送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却是连一封信都没有，叶知秋心里一直觉得白蓉不喜欢她。这次在她们回京的日子里跑到后院也多数是处于赌气。

        只是叶知秋没有想到她平日里玩耍的后院平白地多出了几条小蛇。她小时候曾被蛇咬过一次，自此便怕蛇得很。当看着蛇吐着红杏子向她蜿蜒爬过来的时候，脚底一软，生生跌坐在了地上，竟是连半分声音都喊不出。而她平日里又不喜欢丫鬟小厮跟着她，且今日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前院等着白蓉她们回来，只怕是今日没有什么人能够帮得了她了。

        “立夏，去将三妹妹扶起来吧。”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还没有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却见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从地上拾了一根树枝，轻飘飘地将凑到她面前的小蛇挑走，随后转身将她扶了起来，远离那一块是非之地。

        “好了，三妹妹，蛇已经被立夏赶走了，不用再怕了。”叶知秋感觉自己被一位仙子拥住，软软的，香香的，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呜……”或许是因为叶知安温暖的怀抱，叶知秋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又怕蛇怕得厉害，自然是不顾什么情况，一碰到熟悉温暖的人便放声大哭起来。叶知安也不在意她的鼻涕眼泪糊到了她的衣裳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待到叶知秋哭累了，叶知安才掏出帕子将她的脸擦干净，“三妹妹玩了许久，想必是累了。先前祖母说在我房中备下了点心，三妹妹可要用一些？”

        叶知秋的眼睛还红彤彤的，若是现在过去前院必是会被人笑话的，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是要面子的。并且她的蔷薇苑离这里远得很，若是走过去要穿过大半个府邸，这样一来，也差不多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反倒是叶知安的汀水阁就几步远的路，这样一来，只要央着叶知安不要说出去，便不会有人知道了，岂不妙哉？思即此，叶知秋便点点头，双手轻轻扯着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在叶知安后面。

        “夫人，少夫人，”叶知安身边的小满回到前院，“大姑娘和三姑娘相谈甚欢，大姑娘便做主邀了三姑娘到了汀水阁。”

        “也好。”穆菏挥挥手，示意小满退下，“三丫头都被她祖父宠坏了，不知规矩。”

        “我虽身为她母亲，这些年却也是一点都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知秋心中有怨也是应该的。”白蓉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眉眼间尽是郁结之气。

        “不过到底是血浓于水，大丫头和三丫头不是相处得极好。”穆菏看着白蓉，不免有些心疼，当年原本是能够带上知秋的，却是因为叶城坪挂念他们两个老人在家中寂寞，才让知秋留下来的。“不过我瞧着大丫头心思倒是有一些重。”

        “知安她自小便这样，也是我的错。当时初到西境，整个人都忙乱了，后面又有了杨哥儿，顾不上她。顾姨娘又同她讲了一些，她当时年纪还小，自然怕得很，后面又糟了大难，回来之后便这样了。终究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知安。”提到自己的大女儿，白蓉满心满眼都是心疼，若不是她当年一时疏忽，知安估计是一个像知秋一样活泼的孩子，如今却是沉稳得让人心疼了。

        “不过也好，她是叶家的嫡长女，不似三丫头，还是有些心眼得好，省得到时候被人算计了。如今你们回京，皇后娘娘一定会召见你们，太子已经到了年纪，婚约却还没有定下。我们叶家有兵权，必然是他们招拢的对象。只是这皇子妃不好做，太子妃更甚。我先前同谢家老夫人说了，也见了谢成河这孩子，样貌周正，性子也好，便做主定下了。”穆菏有些心虚的说，虽说她是叶家的主母，但知安到底不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如今自作主张定下婚事，虽出于好意，却也是希望自家儿媳不要怪罪的好。

        “成河这孩子我也曾见过几面，当时年纪虽小，却是有礼有节，不失为一良配，母亲能做主定下，媳妇高兴得很。”白蓉还记得当年她带知安去谢府，那时候知安也就两岁左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也不怕生，被当时的谢家少夫人好一阵稀罕。

        后面闹了半天，知安也累了，谢少夫人便让下人将知安抱去了耳房。谁料丫鬟婆子见知安睡着了，一时不察，让知安跑了出去。当时白蓉急得晕了过去，谢少夫人也是无比自责，差点将这个府邸掀过来找。最后还是当时只有五岁的成河背着知安回来的。这或许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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