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依你的

如果对别的女子，段寰宇根本不会这么说。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刚走出牢狱之时，只有来自异乡外族的活泼姑娘，才不会担忧后怕，才不会过分羞耻，不会像惊弓之鸟一样逃离。

        也只有秦怀安这样的外族姑娘，失了清白之后不会寻死寻活，能热情邀吻，还有心情四处走动、给城外的臭小童们制作药粉——才以致于被黑鳞卫发现、抓住。

        想起这个，段寰宇忽然黑了脸，自动自觉地远离两步，放开牵着的手，别过脸去，十分嫌弃地道：

        “罢了，回去再亲。”

        虽然衣物不见污迹，但近距离与那些浑身蚤子的臭小童接触过，段寰宇都有些后悔亲自来牢里。

        秦怀安：……？

        她本想拒绝，可段德泽这仿佛她有毒会传染的反应，激起了秦怀安叛逆的心理。

        秦怀安挑眉，靠近过去，满意地看到段德泽又往左边远离了两步。

        秦怀安便装作委屈地道：“昨晚还那么主动，抱着我不放，今天就嫌弃我了。”

        话音未落，听到“蹬蹬”两声，跟在身后的司狱大人像见到火灾现场一样夸张的逃离，连前面带路的高大黑鳞卫的脚步，也变得急促了许多。

        显然，他们不想听到任何细节！

        圣上与后宫妃子、呃，外室的细节，谁有那个胆子听？

        溜了溜了！

        忽然被前后拉开很大距离的段寰宇：“……”

        段寰宇哽了哽：“这种话，别在外面说。”

        秦怀安瞄到他微微发热的耳尖，从善如流地道：

        “好吧，依你的。”

        “你能进来监牢救我，你真很厉害！”

        段寰宇“啧”了一声，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

        异常温顺的语气，让段寰宇有种，秦怀安坐牢之后变得很听话的错觉。

        而秦怀安也是有意听话，只因为想问：

        “那，你知道其他被抓的姑娘，之后都会去哪里吗？”

        “据说有位姑娘被一个叫廖大人的人看上，本来今天就要送过去，她会被那位廖大人买走吗。”

        段寰宇又是“啧”了一声，对秦怀安的小心思毫不意外，却噙着笑说：

        “与其关心别人，你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

        秦怀安：“？”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女狱的院子，一架装饰华美马车停在空地上。段寰宇长袍之下，绣着繁复暗纹的墨色长靿靴踏过太监的背，率先登上，坐姿懒散地斜斜倚着车壁，衣袍散开，霸占了大部分空间。

        秦怀安没有跟着登上去，只记住了他长靿靴上繁复的暗纹图样。

        ——据杜老爷的教导，大夏国阶级森严，不同身份的人衣着的花样颜色、住所的大小、妻妾数量……都有区别，不能逾矩。

        秦怀安有意识地记住各种花纹与色泽，以便日后一一对照，免得踩坑。

        而此时，段寰宇唇角微翘：“你坐另一辆。”

        马车车帘被两旁的侍从拉上，司狱大人等官员躬身恭送，气势十足、身材高大的青麟卫们跟着离开了一大半，留下换上便服的太监吉祥，以及若干青麟卫。

        秦怀安喃喃地道：“我还以为他亲自来接我离开……”

        明明邀吻过，却忽然反悔，还非要分开坐两辆马车。

        男o心，海底针。

        大太监吉祥此时轻咳一声，在秦怀安面前展示一张卖身契，轻声道：

        “杜侍郎为你伪造的身份经不起推敲，按照律法，黑户统统落入奴籍，依据官府安排，身体强壮的劳役一生，或姿色上好的充入教坊。是咱家主子动了关系，把你提前买走，免得受罪。”

        忽然成了段德泽的女奴，秦怀安却没有太担心，只关心地问：

        “那么其他被杜侍郎买成女奴、或身份有异的姑娘们，也在官府这边成为劳役吗。”

        吉祥极其耐心地解释道：“没错，不过官府不需要太多瘦弱或年纪过小的女奴，她们很快会被贩卖。”

        秦怀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大概在什么时候？一般被买走的是什么价格？她们之中没有平民身份的人吗。”

        吉祥抬了抬下巴，司狱大人便很有眼力见的过来接话，和蔼又耐心地解答：

        “她们都是奴籍。”

        “一般一两到十两不等，如果被几人同时看中，竞争，出价还会高一些。”

        “我们不会白养人太久，今天放出消息，两三天左右就会安排买家过来。”

        两三天！

        秦怀安顿时犯了愁。

        十多个姑娘，最便宜都要花十多两银子。而她暂时没有什么赚钱的渠道。

        又问到如何注销奴籍。

        只要家奴祖上没犯事，而主人家给家奴买房子上户口，再给官府一笔钱，奴籍就能注销！

        秦怀安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见司狱大人在段美人来过之后，态度过分良好，秦怀安便问：“那我可以再和她们聊聊吗？聊一会儿就走。”

        司狱大人刚刚才听到那么劲爆的消息，哪怕此时秦怀安的身份只是圣上的女奴……那也是圣上的人！连圣上的大太监都在这边守着秦姑娘，耐心解答问题，那他当然不敢不同意。

        还亲自领着秦怀安入内，贴心地送到院子外，给秦怀安与其他姑娘们聊天的空间。

        只有大太监吉祥欲言又止。

        成了恩人的女奴，此时秦姑娘不该赶紧表忠心，询问陛下有什么喜好，以便讨好陛下，以求更好的待遇，或者诚心报恩吗？

        竟然转眼就关心起其他女子。

        倒是陛下听闻秦姑娘今天都做过什么之后，早就料到这一层。

        来之前特意吩咐他，让他提点一二，想方设法讨好陛下，那陛下才可以开恩考虑买下其他女子，免得其他女子遭罪。

        然而。

        当大太监吉祥跟去旁听，就听到秦怀安对其他女子说：

        “杜侍郎提供的身份有问题，司狱大人亲口说我们都成了奴籍！两三天后你们就要被买走了，大概一到十两一人。你们有藏起来的小钱钱吗，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买了你们，再当场把卖身契给你们，让你们自由买房上户口变平民！”

        被廖大人预订过的徐招娣第一个响应：“我相信你！”

        因着秦怀安一直在身边，徐招娣衣服里的财物没被搜刮走，于是马上就从肚兜里翻出银票与一些银子，泪眼汪汪的说：“拜托你了，但这可能使你遭遇危险……”

        廖大人可是一个官员！

        本来她的未来就是一件前途未卜的事，与其等着被残害过两位姐妹的廖大人买去，如浮萍一般依附廖大人身上，不由自主，不如试着相信同病相怜的秦怀安。

        如果被廖大人买走，她命都没了，拿着银票又有什么用？

        如果被秦怀安买走，她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这些银票，都是杜庄被黑鳞卫控制住的时候，她偷偷的偷取出来，准备傍身的。

        只是，担心秦怀安一个弱女子，因为她与廖大人起冲突，以后会被追究。

        秦怀安却笑容温和地说：“没事的，放心。”

        有着徐招娣起头，早早被杜侍郎送了出去、攥了更多银票的苏春生与董小冰，都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银票与玉镯、银钗等物。除了帮自己赎身，还想帮没有银票的小姐妹们赎身。

        然后，秦怀安带着这些钱钱，找了司狱大人，提出提前买走小姐妹们的建议。

        “与其三天后找人竞拍，不如今天就卖给我！还能省几天饭钱！我出的价格不算低，银子也绝不会少了你的。”

        “对她们来说，被我买走，总好过被卖给未知的人，她们的未来都在您手上！大人，您一定会是个大善人！”

        说着，秦怀安还给司狱大人塞银票。

        秦怀安还想说得好点，但她刚刚过来不久，会的官话实在不多……

        只能说成这样了！

        司狱大人：“……”

        大太监吉祥就在这盯着，秦姑娘也是陛下的人，他哪里敢收！

        司狱大人只能赔着笑，求助的眼神频频望向大太监吉祥。

        陛下的旨意，原本是全杀了的，后来却放任她们被买走。

        因为养尊处优的郡主，与日夜劳作的女奴，根本不是一回事。

        杜侍郎教得再像，画妆再好，肤质的精致无暇度、肤色的白皙度、言行举止，都多有不及。

        只有这位秦姑娘，气度万千，发质肤质不必细看，都能看出养尊处优，即使没有太像，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虽然这些姑娘不够养尊处优，但估计陛下能用这些女奴钓鱼，找到那些胆敢亵渎嘉懿郡主的人。

        所以，陛下吩咐的事项里，完全没有让秦姑娘提前买人的一项！

        见到眼睛抽筋一般的司狱大人的大太监吉祥：“……”

        他果然听到秦怀安好奇的故意问话：“司狱大人，您瞅他干啥呀，段公子是您的上峰吗？”

        司狱大人：“……”

        司狱大人捂着额头，避而不答：“只是眼睛忽然有些疼……”

        大太监吉祥也有些头疼了。

        不过，秦姑娘是陛下的女奴，她帮忙买的人，不也是陛下的人？

        应该说，全天下都是陛下的人。

        因此，大太家吉祥并未阻止姑娘们自己买自己，看着秦怀安买了人，看着秦怀安当场把卖身契还给她们，看着她们围着秦怀安又哭又笑又不可思议。

        又陪着秦怀安，提议姑娘们在衙门附近租了一处相对安全、价格合适的院子当住处。

        末了，他才问道：

        “那位廖大人，可是三品巡抚廖武直大人？”

        徐招娣打量着人到中年却白皙秀气的吉祥，点头道：“应该是，名字对得上。”

        大太监吉祥当时只是说：“明白了，秦姑娘，天色已晚，该回府了。”

        等秦怀安上了马车，大太监吉祥走在车窗外，小声提点：

        “秦姑娘，您帮她们赎身，用意是好的。只是，廖大人是三品巡抚，位高权重，日后他追查起来的话……哎，您是咱们主子的人，你与廖大人对着干，也会连累到咱们主子。”

        吉祥还没说到请秦怀安对回光返照的陛下好一点，还没说到该怎么做低伏小认错讨好陛下……就听见秦怀安的愉悦的声音：

        “如果那位廖大人追究，那请你家主子把我送给他，就说由他处置好了。”

        到时候看看，会是谁处置谁？

        大太监吉祥却愣在原地。

        ？？？

        他从未见过这般女子！

        先行离去的段寰宇，微笑没有保持太久。

        他很快就沉下脸来，吩咐左右：“去查她提到的廖大人，究竟怎么一回事。”

        黑麟卫马上应道：“是！！”

        又等了等，天色都黑了，秦怀安都还没回来。

        演武场内，段寰宇放下红缨长`枪，面色不虞地问：“她人呢。”

        没有指名道姓，但属下都知道段寰宇在问谁。

        只有秦怀安，才会让陛下乔装打扮、隐姓埋名装成普普通通的武举人，等秦怀安回府临幸！

        可秦姑娘还没回来……

        此时，一名青麟卫上前，低头跪地，小心翼翼地回道：

        “回陛下，秦姑娘赎出所有杜府女奴，接着马上把卖身契还给她们，带着她们租安全的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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