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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瓜田李下


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有过不完的坎儿。

        未成年人有未成年人的烦恼,成年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声鼎沸的市场里,袁萍清兢兢业业在老姑婆的档口里帮忙做事,她手脚麻利,周边档口的人眼见着都称赞她是个可心的帮手。

        遇到八卦的店家老板,询问着她们关系如何,拿了多少工资好处,有的还问愿意不愿意来人家档口帮忙。

        日子久了,老姑婆他们心里自有一本时间账本,她们合算着袁萍清帮忙的次数频率,以他们自己的标准,在某一些时间节点上给袁萍清算了钱已作安抚。

        这些事情袁萍清心里都有谱,始终还是她欠人债务在前,给多少都不重要,她求的是力所能及的“报恩”。

        这一日,袁萍清远远就瞧见了自己家姐,也就是这么多年鼎力接济她们一家,花寂那富贵一身的姨娘,这熠熠生辉的装束在人群中已是耀眼,不过袁萍清正紧着眼前客人的买卖,忙不过来也不曾特意打招呼。

        心里暗想,她向来不愿意来这里,莫非是找自己什么事情。

        这一贫一富的两姐妹,按理说互相是了解的。

        贵妇姨娘本身很不屑这姑婆一家,此次前来确实是找袁萍清不得,没有办法才找上档口。

        本想挑着个时间,避开姑婆,没想到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还是遇到了。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表面上亲如一家。

        姑婆眼也尖,来者何人?是袁家嫁的最好的高官妇人。

        当下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拉住其手,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哎哟,这不是老二吗,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里面坐坐,好久不见,越发有气质了。一会别走别走,晚上收铺上我家吃饭去。”

        袁萍清瞥了一眼,和家姐对视算是招呼。

        “吃饭不用了,别耽误赚钱,瞧你们这么忙,我看萍清就一直都没停过手,生意不晓得多么火爆。”

        “你可是稀客啊,怎么能不吃饭——”

        “我找萍清说点事,得空不?”

        一听这话,姑婆马上过来接过袁萍清手里的活,“去吧,你们一旁说话。”

        “可能要点时间。”

        “没事没事,不打紧,去聊吧。”

        不过贵妇没打算在这喧闹的档口里面说事,而是不由分说地便把袁萍清带出去,找了个时髦的咖啡馆。

        咖啡,袁萍清也是喜欢的。

        之间家姐给的那些咖啡豆,花寂在家捯饬煮的时候,她闻着馥郁的气味,对,像极了这咖啡馆里环绕的香气,顿觉心旷神怡。

        只是眼下袁萍清身上还站着面粉白渍的,此时坐在这幽静高雅的环境里还是有点不相宜,不过在这家姐面前,她也没什么太大的话语权。

        一开始贵妇家姐稍微怨怼了一下袁萍清没有手机找不到人的烦恼,家里电话没人接,自然是来这里帮忙,如果有手机的话还能打个手机通通气看看姑婆在不在,免得不想看到他们而尴尬。

        “要不我给你个手机?”

        袁萍清慌忙摆手,不用。

        “不用你缴话费的,我可以给你个旧的,我淘汰掉的,我再给你上卡,就图个方便联系。”

        “我要手机干什么?总不是在酒店上班,就是在这里帮手,我也没什么地方去。你想找我有什么找不到的?“

        “我真的找你有事,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帮忙。”

        袁萍清不解。

        贵妇的咖啡端了上来,抿了一口,遂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袁萍清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这个忙,袁萍清自觉帮不得。

        等袁萍清返回档口之时,姑婆在其身后张望,不见贵妇身影便一直追问,袁萍清还记得散的时候,家姐那吃了闭门羹的脸色着实不好,其实她自己的面色又好到哪里去呢,面对姑婆只能淡淡地推说家姐有事已经走了。

        这件事,在袁萍清心里埋了一根刺。

        其实袁萍清知道,很明显的,家姐生气了,可能是从来没想过会在她这里得到“拒绝帮忙”的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坚守地对不对,回去以后,她找花平津商量。

        于是在晚餐的饭桌上,花寂听到了这样的对白。

        “老二今天来店里找我,跟我讲,我姐夫摔伤了腿。”

        花平津边听着,边大口吃饭。

        “老二过些天,要出去旅游,早就约好的,报了名交了钱,也不会退。她要拿钥匙给我,喊我去家里方便照顾我姐夫。”

        花平津只“嗯”了一声。

        袁萍清叹了口气,“我拒绝了。”

        “拒绝就拒绝了吧,各家有各家的事情,你就说你很忙,要帮忙照顾不了。”

        袁萍清想说什么,看了花寂一眼,生生忍了回去。

        花寂抱着饭碗,她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

        显然,妈妈有点什么避讳了她的存在;而他爸爸,好像也打着马虎眼的样子。

        但是,花寂又看得出,妈妈在为拒绝姨娘这件事情深感为难和自责。

        连花寂都晓得,这么多年,是谁源源不断地给自己家救济衣事,袁家姐妹这么多,都想从与姨娘家沾亲中捞捞油水,偏偏只有她们家得到许多。

        妈妈袁萍清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不然也不必如此尽心尽力为老姑婆家做事。

        既然现在她拒绝照顾姨夫,花寂相信,这其中必有隐情。

        事实却是如此,袁萍清自有她的担心。

        大家同根生,自己下等人的命运,唯有家姐对她何其信任与爱护,袁萍清怎么不感激。

        有什么吃不完的穿不完东西,明里暗里,源源不断往她输送;

        花平津开车在交警那犯了什么事情,全靠姐姐找姐夫说好话斡旋帮忙转圜;

        明面的好处早就说不清。

        点点滴滴,像盛夏酷暑,家里当西晒,一到无风的夜晚便有如蒸笼一般四处炕热,很难睡个安稳觉。

        借着住着近的利好,家姐还喊她带着女儿花寂去她家吹空调避暑。

        帮忙照顾姐夫,情分上看,没有不妥。

        可是,真正的不妥就不妥在,这姐夫……

        姐夫有好色之行。

        不知道是不是家姐太过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发现,其实每次只要姐夫在家坐镇,袁萍清自己是能不去尽量不去她家的,即使去帮忙做饭,打点,也必然是姐姐在场,绝不和姐夫单独相处。

        这并不是袁萍清自己多心,实属事出有因。

        之前,姐夫利用职位之便和单位上人悄悄地里合开过大酒楼,一个引流一个搭台,作为官场接待之便。

        当时袁萍清也在里面当服务员帮忙,基本上什么传菜端碗接待的事情,也都承担了。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旁人并不知道她和姐夫,和这个店背后主人的关系。

        每每姐夫和官员前来吃饭的时候,她在旁倒茶递水,这些在外一本正经的公职干部们,关起门来手脚都不怎么干净。

        就能抓着手揩揩油。

        袁萍清从年轻“农场一枝花”开始就是姿色较好,无奈穷苦让人朴素,可即便是如此这些人也能动手动脚,其中不乏就有她的姐夫。

        趁着姐姐不在,姐夫好几次抓着袁萍清的手不放开,尤其是酒过三巡的眼神,微醺的陶醉,直直地看得袁萍清心里发毛,而且特别容易想起自己姐姐那傻大姐的单纯样,心里便有莫名其妙的愧意,好像自己已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此后,只要遇到他们来吃饭,袁萍清尽可能躲远,想着能不伺候就不伺候。

        好在后来,这个大酒店没有开太久,中央严查贪污,他们收到风声,早早清理干净,脱身出来。

        她知道,姐夫和家姐的感情无所谓好与坏,家姐是纯粹的命好之人,早些年算过命,她就是有逢凶化吉,大富大贵的气运,且十分旺夫。

        玄学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作支撑,但往往能算得很准,令人不明觉厉。

        最初,姐夫的的确确只是穷乡僻壤的一届穷书生酸秀才,姐姐执意要嫁,也不知道是看中了什么。

        娶时贱后富,后来不知怎么的有如贵人相助婚后仕途一帆丰顺。

        有了钱又掌了权,是人就有弱点,有强项就有短处。

        这人间有几个男人能遏制住花花肠子,很快对年轻漂亮的女人,对屋外野花便起了邪念。

        比如姐夫,早些年,在女儿花寂还处于幼龄阶段,姐夫就有出轨的行为。

        那时候的家姐颇有刚烈的气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在医院有职务,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开了很多安眠性质的药物,早上送女儿上学之后,便毅然决然全部吃了下去。

        确是命不该绝,偏偏女儿当日有东西落在家里,转返回来发现人已经出了事。

        一番抢救之后,家姐转危为安。

        这件事给家姐的触动很大。

        或许是“死”过一次的人,都会有很清醒的认知。

        家姐彻底想开了要活好自己的命,因此物质上精神上决不亏待自己,更意识到要自己在世才能顾好自己在意的家人,女儿或姐妹;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夫人之位如此轻易让与其他女人?

        姐夫经过这一次,色心虽有,但也被糟糠之妻此举有所震慑,毕竟还是旺自己的嘛,于是收敛许多。

        此后,或多或少,对于姐夫好色心纵有一些风言风语,但起码也只是流于表面,再无实质实发生。

        可是对于袁萍清来讲,姐夫那个直勾勾的眼神,早已扎在心里,一想起便浑身不舒服。

        然而俩姐妹纵然再亲密无间,有些事情,难以启齿,袁萍清怎么说得出口?

        家姐说,姐夫愿意喊她去照顾,无非就是买买菜做做饭,换换药,打扫打扫卫生。

        可总归是一男一女,一个屋檐关起门,纵然袁萍清问心无愧,也断断不能如此,还不如找个家政保姆来得清白。

        袁萍清拒绝归拒绝,话没法说得这么通透。

        姐姐当时是十分生气,她总以为事后,等姐姐旅游回来,假以时日姐姐能想得明白自己所有顾虑的是什么。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总是那么不平静呢?

        睡不着的时候,袁萍清找花平津纾解,花平津倒是懂,虽然他表面上明确讲出来,但是花平津是懂的,瓜田李下,有所保留是应该的。

        那如果连没本事的花平津都懂,自己姐姐没理由不懂吧?

        袁萍清一直强行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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