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崔清的眼睛是全瞎的，他的眼睛看不到一丝光明。

        林紫本打算等待崔清彻底好后就将他送回去，毕竟留在这里对他来说不太方便，虽然这在具有现代思维的林紫心中根本不是回事，但还是要遵从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庆幸茅草屋地处偏僻，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当时只顾着救人没想那么多，要是让人知道两人孤男寡女相处一夜，即使没发生什么对崔清来说一人一口唾沫也足够把他淹死，这个世界对待女子总是宽容的。

        还是要先给崔清打声招呼，林紫心理里想着。

        崔清绰绰不安地躺在床上，他知道眼下躺着的温暖的床只是短暂的，终归还是要回到那个荒芜已久的窖坑，眼下的温暖不该留念，要不然他会舍不得离开的，林娘子只是好心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再说我一个瞎子，就是当牛做马也是要被嫌弃的崔清难过得想着。

        他其实并不如所表现的那么软弱，只是瞿四日复一日的折磨再加上他看不到的双眼让他不得不变得懦弱，但多年的软弱也终于硬气了一回，他不想嫁给那个酒鬼，那样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哪怕他的生活比狗都不如，蝼蚁尚且偷生，活下去，这是父亲临终前给他唯一的遗言，不管面对再大的苦难，心中也一直有道声音对他说活下去。

        所以他早就藏好了瓦片，也是故意当着郭叔的面割腕的，这样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和瞿四脱不了干系，当然划下去的力道还是收着了的，他可不想真的死，这样就太便宜那三个父女了。

        果然那瞿四心中还是有所畏惧，并不敢真的惹上人命。

        虽然躲过那一劫但他在瞿四手下生活的更加艰难，紧接着就是一场几乎能要他命的风寒，瞿四将他赶出门去，估计也是不想他死在家里，本以为这次最终是熬不过去，谁知能遇到林紫，老天爷不知是待他薄还是不薄，总是让他跌入无边黑暗，又一次次死里逃生。

        在沙漠里走久了的人即使看到海市蜃楼也会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他是想拉住她的，如果换作任何一个时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抓住她，这也许是他能脱离苦海的唯一办法，他不想在一个人实在太累了，她那么善良在路上都愿意帮一个陌生人，一定愿意帮他的，崔清卑微的想着。

        可是她是这十年来唯一对他好的人啊！

        “林紫不是我的稻草，抓不住的，我就是个累赘，怎么会有人只一面就想要赖上人家呢，我真卑鄙，”想到这一切崔清又难过的想哭。

        于是他决定先向林紫辞别，总是要走的。

        崔清撑着发软的身体摸索着墙来到门边，林紫正在院子里劈柴，冬天需要多存储一些取暖柴火。

        “林，林娘子。”

        崔清声音嘶哑，林紫一下没听见。

        “林娘子。”

        林紫回过头，看见崔清弱柳扶风地站在门边。

        “你怎么下床了，病还没好呢，外面风大快进去。”林紫放下斧头快步走到崔清身边扶着他，真怕他一不小心就倒了。

        “多谢林娘子相救，只是如今我已好得差不多了，不敢再多劳烦林娘子，只是崔清身无长物，怕是报答不了林娘子。”崔清话说的镇定，可眼里却有浓郁的化不开的忧伤，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也不算多麻烦，只是顺手的事。”林紫怕崔清有负担，浅浅略过他的话。

        崔清苦涩的笑了笑，是啊，于她而言我不过是顺手的事，明明是早就明白的事情，崔清心中却还是隐隐发痛。

        隐去心中的思绪，崔清接着道：“我是来向林娘子辞行的。”

        “既然也样，那我送你回去吧。”怕崔清误会，还特意加了句道：“放心不会让人看到的。”

        在崔清这边听来却是林紫迫不及待的把他送回去，以为是林紫厌弃自己后悔捡了他这个麻烦。

        即使这样崔清还是想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坚决不让林紫送，在崔清心中，如果让林紫看到自己所住的窖坑，那才是□□裸的没了衣服穿。

        林紫看他如此坚持只能答应他，却在崔清走后远远的跟在他后头。

        崔清虽然是个盲人，但村子里的路在他瞎了的这么多年里早就摸熟了，因为即便他是个瞎子，瞿四也不会放弃压榨他这个劳动力，穿梭在田埂上是他早就习惯的事情。

        林紫隔着距离远远的看着他，她跟在他后面只是为了确保他不出现危险，至于路上摔了多少个跟头，想必崔清也是不愿让她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到了崔清居住窖坑，林紫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是何等景象。

        他平时就在这里？之前大概知道了他的事，当时只当听个闲话，也没想过自己和他会有牵连，等到真的看到愤怒，心酸和心疼一起涌上心头，不等大脑做出选择，身体先一步走到窖坑口，同时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形成。

        崔清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不知道是谁会找自己。

        没等他询问，林紫先一步出声。

        “崔公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什么\"一瞬间崔清耳边仿佛炸开了烟花。

        ”崔公子，我想娶你，不知你可否愿意。“林紫再一次认真的说到，对崔清也是对自己，她承认是有一瞬间的心血来潮，说出的话也显得格外仓促唐突，与之前的权衡利弊不同，她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她想拉崔清一把，救他也是救自己。

        从现代来到女尊，虽然她一直极力适应融进这个社会，但心中总感觉缺了一角，在现代她是孤儿，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工作之后每□□九晚六，几乎从不与人深交，交际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那时候她很享受那种游离在人际关系之外的生活。

        可到了现在这个女尊社会，除了偶尔来找她的崔大姐，平常时候她几乎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睡觉劳作，之前所享受的孤独化作夜深人静处的寂寞，竟然有一天她也想和人说说话。

        帮助崔清并不是心血来潮，也许在昨天知道他是崔清的那一瞬间种子就在心中破土，是的没错是破土，她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对崔清毫知情，也许是第一次郭叔向她说起崔清的悲惨遭遇时心中的种子就已经萌芽，比她所察觉时还早得多，再之后又断断续续听到他的消息，村子就那么大，东边打雷西边下雨。

        即使他们从未谋面对林紫来说却像是见了好多次。

        崔清感觉自己眼是瞎的，耳朵也聋了，仿佛世间万物都没了声响。

        林紫看他不做声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虽是个外乡人，但如今已经定居在崔家村，我能劳动，你不必担心生活，家里的钱都可以归你管，我会对你好的。”说完林紫就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的等着崔清给她答复。

        “为什么，为什要要对我好？”一瞬间止不住的泪意上涌，但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这是自己的幻想，一不小心就戳破。

        “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唐突我们认识才两天，对你单方面来说是一天，但确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对你好，看见你就觉得安心和平静。”林紫耐心回答他，现在的崔清更像是个玻璃娃娃，不安惶恐惊喜等都浮现在他苍白又脆弱的脸上，对他要温柔，林紫在心中对自己说。

        “可我是个百无一用的瞎子，只会拖累你。”眼盲让崔清自卑，尤其是在在意的人面前，他既欢喜又惶恐，十几年来命运仿佛第一次偏爱了他，心中所想成真，但这一切却那么不真实，他仿佛踩在云端无处落脚。

        “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所以你愿意吗？”林紫进一步逼问，她一定要从崔清这里听到的答案。

        “可以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林紫再次肯定地说。

        “我愿意。”崔清忍不住带着哭腔答应，这是你自己说的，林紫，不管前方会有什么我都不会在放过你，是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我本来不想拖累你的，可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让我忍不住沉迷。

        看到崔清哭出来，林紫却忍不住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好啦，别哭了。”林紫温柔的替崔清抹去脸上的眼泪。

        崔清却反而默默哭的更厉害，泪水简直要连成一道线，他掉眼泪的时候也没有声音，但这次和以往都不同，以往是忍耐，现在是开心。

        林紫怕情绪太过激动对大病刚好的崔清来说承受不住，他现在身体很弱，尽管知道是开心还是要制止他继续哭下去，只是安慰好像反而起到了反作用，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轻轻的吻在他眼角。

        “乖，别哭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林紫轻声道。

        “回家？”崔清一下子止住了眼泪。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吻还是因为那句回家。

        鉴于崔清身体虚弱，回去的时候是被林紫抱回去的。

        经过一天的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快黑了。

        林紫把崔清放在房间，立马出去做饭，做的还是大米粥但是里面掺了红薯，林紫还给崔清煮了两个蛋，是前不久买的鸡下的，又香又甜的气味萦绕在崔清鼻尖。

        “你现在吃不了太荤的东西，等你彻底好了再给你做肉补补。”

        崔清连忙回绝道：“不用了，家里的肉都给您吃，您在外面做事想必很辛苦，我帮不上什么忙，不必吃那些浪费。”

        林紫不赞同道：“你我从今往后就是一体，有我一口肉吃必然会有你一口肉吃，我是娶你做夫郎不是做奴隶，你也一定要对自己好，这才是对我好。”

        崔清心中泛起巨大的颤动，一瞬间仿佛又要哭了出来。

        林紫知道和崔清的思想还是有代沟，不过她以后慢慢教他就是了，总不会教他让别人欺负了去。

        “对了，明天我们就去官媒那里登记，可能没有太大的婚礼，你有想要邀请的人吗？”

        “没有，我平常不大与人交流，并没有需要邀请的人。”

        “我这边也没有。”

        他们都同时略过了瞿四那三人。

        崔清并没有打算告知瞿四，他知道瞿四知道后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庆幸幸好瞿四将他赶出来，不然他也不能遇见林紫，之后可能就会默默无闻的死在哪个角落。

        吃完饭林紫收拾了洗漱了一番，又给崔清热好了洗澡水，崔清没有换洗衣服林紫只好拿了自己的给他，想着明天借崔大姐的牛车带他镇子上把该买的都给他买齐了。

        这边是男生子，男女需求不太一样。

        等崔清洗好后林紫已经把床铺好了，还在被子里给他放了个汤婆子，最近降温晚上还挺冷。

        崔清本以为今天会和林紫同床共枕，特意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他虽然看不到，但心中还是忐忑无比。

        林紫把崔清牵到床边让他睡进去，低下头对他说：“今天你先自己睡，我就在堂屋，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崔清心里凉了一大半，她这是嫌弃我吗？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声。“您是嫌弃我吗？”崔清泫然若泣。

        “不是。”看出崔清心底的不安，林紫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我很喜欢你，只是我们之间的进程走的太快了，至少等明天经过官媒的见证，这样我们才算是合法的。”从林紫打算娶崔清那一刻起，就已经认定了他，但作为前遵纪守法好青年，林紫对待婚姻却是很传统，在她这里婚姻意味着一生一世，虽然给不了崔清三书六聘，但该有的仪式一定会给他，现在看来倒是比思维保守的女尊国人还保守，林紫不禁笑了出来。

        怕崔清还是不放心又补充道：“我既决定和你成婚那一定是真心的，没有其他外在因素的影响，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今天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还要出去见官媒，”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在崔清嘴边亲了一下，他怎么这么可爱林紫心里想。

        这下崔清是彻底脸红了，把头缩进被子里，直到林紫出去也没冒出来。

        秋天的晚上外面刮着冷风，崔清缩在被子里好热好热，他想一定是汤婆子太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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