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柳皇后的心念

秀云殿中，柳皇后叫退了执殿的宫女与身边的常侍，静静地坐在多宝格前的檀木椅上。她双眼微闭，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又好像是在考虑如何开言。

        片刻后，柳皇后睁开双眼，望着站在身前的徐清砚，轻声说道：“子墨，本宫知道你自幼便跟着太子一起玩耍，情如兄弟，本宫也知道你和华儿的情谊。有些事情，本宫也知晓了一些，本宫不想为难你，也不想知道究竟，本宫就想知道，华儿会不会有危险？”

        对于皇后的问话，徐清砚在进入秀云殿前就猜出了几分。

        皇后虽说是后宫之主，不涉朝事，但终究还是会有些耳目，这些耳目或是在朝中，又或时在皇帝的左右。

        因此，有些事情并非是能不能瞒得住，而是要看她想不想知道。

        别的事，柳妍可以不关心，可自己儿子的事情，她又如何不挂于心头呢？

        徐清砚躬身施礼，正色道：“娘娘，这件事情，陛下也问过微臣，据微臣所知，陛下非常在意这件事情，也非常关心静王的伤情。娘娘，有些事情或许并非如您想的那样，这其中尚有一些让臣也不明白的地方，臣会调查清楚。”

        稍作思忖，徐清砚继续道：“娘娘，臣与静王共守北境，几经风雨，历经艰辛，我们一同驰骋疆场，浴血杀敌，虽不敢说我们有着血浓于水的情份，但彼此间可以生死相托。

        “所以，请娘娘放心，无论何时，无论何事，臣都会站在静王的身侧，与静王承历一切险阻，便是失了性命，臣也会护住静王的周全。”

        听到徐清砚的话，柳皇后平静地点了点头。然而，她的内心却是起了波澜。

        身为后宫之首，她深深地知道朝臣大族与皇子间盘根错节的关连，每一名皇子的身后都有强大的势力作为支撑。

        太子世宸的背后是荥阳郑氏，郑氏一族本就是名门望族，在都城洛邑更是声名显赫。

        不仅如此，郑家在军中的势力尤为强盛，而太子的外祖父便是战功彪炳的云骧将军郑习凛。

        当年，郑习凛率领武威军挡住了西戎与北梁的进犯，皇帝康睿也正是依靠武威军才收复失地，荡平内乱。

        凭借这些战功，郑家及其武威军在卫朝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三皇子世晔的生母早逝，在襁褓之中的小人便经受了磨难，历经坎坷才重回到宫中。

        正因如此，皇帝康睿对康世晔尤为宠爱，时时有恩赐给他，用以弥补当年的愧疚。

        不仅如此，三皇子的生母出身于河东薛氏。

        薛氏一门实属地方豪强，在河东拥有强大的势力，而且薛氏多秉承武勇粗豪的门风。

        故此，薛家在军中也是悍将众多，护守洛邑的骁骑营主将薛道兴便是三皇子世晔的舅父。

        其他皇子的身后也多是世家大族，在朝中与军中都有各自的根源。

        反观自己与华儿，虽说自己贵为皇后，陛下也对自己宠爱有加，可华儿的身后又有谁为其支撑呢？

        自己的娘家本就是文臣世家，若论饱读诗书，可以说是无人可及，可若要谈及权争兵斗，家中却是无人可用。

        柳家无一男丁在军中任职，即便在朝中为官，也多是执掌史司礼之职，这样的官职又如何能与那些豪族世家相抗衡呢？

        自己并没有让华儿争夺储君之意，可朝中一旦有变，谁能护住自己与华儿呢？谁又愿意去那样做呢？

        以往，柳皇后不愿意考虑这些事情，可自从知晓了临梓城的战况后，她心惊了起来，也不得不将这些念头放在了心上。

        听到徐清砚说出如此重诺，她的心中抑制不住地激荡起来。

        徐家虽不是望门豪族，可在这十几年里，徐家父子守北境，拒强敌，灭北狄，为朝廷的稳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徐家经营北境十多年，在那里名望甚高，尤其是徐清砚，更是将北境云州军打磨成了无人可敌的强军。

        放眼整个卫朝，没有哪股势力能抵得住云州军的冲击。

        不仅如此，更可贵的还是徐家在云州军中的声望。

        柳皇后也曾有所耳闻，云州军上到军将，下到兵卒无不遵从抚远大将军徐清砚的将令，就连那些未披甲的辅军，以及除了军籍的老兵也是对徐清砚崇敬有加。

        只要徐子墨的一声号令，所有北境的持刃之人都可为其冲锋陷阵，拼死博杀。这股力量为朝中每一个人所忌惮，就是皇帝的心中也是有所隐忧。

        如今，这股强势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守在了华儿的身侧，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想到此处，柳皇后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心慰的笑。

        她侧头望着身前的徐清砚，轻声道：“子墨呀，华儿虽说贵为皇子，身为静王，但他能有你这个挚友，本宫也便放心了，也不枉我这些年待你如子的情谊。”

        徐清砚闻言，屈膝跪在柳皇后的身前。

        “娘娘的恩情，清砚从未敢忘，这些年，清砚的兄长和小妹承蒙娘娘的照料，这份恩情，清砚也早已铭刻在心，请娘娘放心，清要所说的话是生死之契，绝无更改。”

        说完，徐清砚重重地叩首在地。

        柳皇后起身扶起了跪地的徐清砚，微笑地颔首。

        继而，她又收了笑意，淡淡地说道：“虽然话已留心，但今日不过是一些闲聊之言，当应秋风过耳，不存余念，明白吗？”

        徐清砚躬身执礼：“臣知晓。”

        ★★★

        三月，冬寒刚尽，春暖乍来，沉寂了一个冬季的万物再次恢复了生机，荒陌街巷处的枯草中有了青翠之色，时隐时现，九曲河岸的垂柳纤枝上，也有嫩绿的枝芽随风摆动。

        虽说未到百花争艳，尽吐芬芳的季节，但也有那心急的，春风将拂就早早地花开枝头，独享了世人的赞誉之言。

        十里亭处的桃林便是如此。

        在十里亭西南方向，临近慧山的山脚有一处桃林。

        原本，那里是一片荒芜之地，也正因为荒芜，不仅城中的百姓，就连途径此处的商旅也抖是绕路而行。

        然而，在去年早春的时候，慧山东侧的落霞山庄买下了这里的田契，经过一番修整后，荒芜之地变了面貌，成了规模，也有了这片桃林。

        此刻，桃林中的花朵尚未完全绽放。

        有的含苞，却也是饱胀之态尽显，似乎下一秒便会挑瓣花开。

        有的则刚伸展了三两片花瓣儿，犹如娇羞戴纱的少女，虽未见真容却也让人怜爱。

        也有的早已繁华似锦，一团团丰腴的粉红花朵轻盈地立在扶疏的枝干上。

        微风拂过，粉瓣凌空飞舞，似花雨，更似三月桃花雪。

        不过，这般景致也并非是桃林独有，洛邑城中的百花巷里也是花雪轻舞，遍地飞红。

        巷子中并非只有桃花独开，文人墨客抒怀的秀梅雅兰也在此时亮出了高洁、清雅的身姿。

        黄花翠蔓的迎春簇簇盈盈，在春风中摇晃着枝条，仿佛是在尽其可能地吸引驻足之人的留恋，更有不甘于后的洛樱提前展开了似雪缀红的花蕾，散漫着淡淡的芬芳。

        正午，百花巷中的行人多了起来，售卖各式杂物的每家铺子前都有客人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不过，巷子中段的一家门铺前却是门可罗雀，仅是偶尔间会有一两名脸容憔悴伤病之人出入其中。

        这时，一名年纪不大，丫鬟打扮的粉衣少女推开房门，引领着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

        出门后，少女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了中年男子，轻声地宽慰道：“您不要担心，我家小姐说了无大碍，那便没事，将这两副药吃下，应该会好的。”

        送走了中年夫妇，粉衣少女回身进门，拿出一把竹帚，清扫着门前的落花碎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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