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夜袭

“汝曰鸡鸣，士曰眛旦”。

        这个时辰，正是昼夜的边际，也是苍穹将明未明之时。

        幽暗的天地间一片寂静，万物仿佛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光明来临的那一刹璀璨。

        石境村，苏宅里亦是如此。

        每间屋舍中没有一丝光亮，早已冷却的蜡油凝固在烛台上，层叠地如同盘岩一般。

        酣睡的人依旧沉浸在梦中，偶尔的虫鸣与院内的响动也没有惊扰到他们。

        宁静的夜，清朗的月，一切如常。

        苏宅临山而建，后院房北便是山。

        山不是太高，山上多种的柿子树，这个季节正是柿子树果熟叶茂时，月光下显得黑漆漆的一片。

        柿子林下有块空地，被树枝围成的栅栏分成两块。

        其中，一块地里建有鸡舍，另一块地则种了些应季的青菜，两把锄头靠着栅栏，一个装水的陶罐放在锄头的旁边。

        柿子林中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树的枝叶也随着脚步声摇晃起来。

        片刻后，二十名夜行人从树林中悄然走出，身形灵巧地跃过栅栏，贴靠在平房的外墙处。

        所有人站定后，其中五名黑衣人下蹲身子，将双手叠放在一条腿的膝盖处，冲着余下的人点了点头。

        不多时，十五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跃上房顶，并将身子半伏在瓦片上。

        随后，有五人从腰间解下一根长绳，一端在身上绕了一圈，另一端顺着房檐送了下去。

        留在房下的五名黑衣人接住绳头，双手紧握，两脚腾空，脚尖紧顶外墙，几个蹬踏便上了房顶。

        随后，五人也如其他人一样，低身伏在屋瓦上。

        稍等了片刻，夜行人觉得并没有惊动院中人，伏在最前的黑衣人略抬右手，向前挥了一下。

        随后，他弓起身子，轻踏屋瓦，朝着平房侧墙雨廊处走去，后边的人也是在同样的动作下，紧紧跟随。

        苏宅是一座老宅子，虽说房舍陈旧了些，但终究是砖石所造，倒也经得起踩踏。

        不过，宅中的雨廊均是木制，廊顶处铺就的又是薄瓦，经不住几个成人踩压。

        即便是一个人走在上面，也会踏破瓦片，更会使雨廊的木构发出嘎吱的声响。

        领头的黑衣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当他双脚刚踏上雨廊廊顶时，身下便发出了清脆的瓦裂声，以及木梁受力的声音。

        见状，黑衣人身子矫捷，动作迅速，即刻全身退回侧墙，并低身下伏，向四处倾听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发现并无异常，起身将双手把住墙头，将两脚下放，抵住墙体，随后松开双手，整个身子无声地落在后院内的地面上，后面的人亦是如此，陆续进到后院。

        后院与正院之间由雨廊相通，因后院空地狭长，彼此间的雨廊也便很短，仅有八九步的距离。

        雨廊与正院的连接处是正房的左右耳房，静王妃雅若值守在右耳房处的雨廊下。

        快守了一夜，雅若觉得身子有了困乏，尤其在这般寂静中，更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她坐在雨廊内的横栏上，身子倚靠着廊柱，一只脚踏着栏板，另一只脚放松地垂在地面上。

        闪着寒光的长柄朔刀被她双手紧握，横放在踏在栏板的腿上。

        盯了一会儿雨廊尽头的黑暗处，又彻耳细听了一番，雅若并未感觉到有何异常。

        于是，她便将发涩的眼皮略微闭合，身体也稍稍松弛向后靠去，握着刀柄的双手却是紧了紧，朔刀则贴近了身体。

        “啪，嘎吱。”

        这一声响很微小，转瞬即逝，稍不用心，完全不会留意到这一声音。

        另外，即便是用心留意，在这个乡村老宅里，如此声响也寻常，并不会让人心中生疑，探其究竟。

        然而，雅若听到了这个声音。

        虽然这个声音微弱，可在她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她略有松弛的身体在陡然间紧绷，微闭的双眼即刻张开，警惕的目光望向声响处。

        后院里，最后一名黑衣人尚未跳下侧墙。

        雅若动了起来，她右手提刀，空悬的左腿高抬，纵身跃过雨廊的横栏，跳进院中。

        “有敌来袭，准备迎战。”

        雅若急奔向正房门口，口中大喊。

        雅若的声音惊起了院中所有军卒，一直盘坐在院子中央的韩晋也腾身而起，两步便跃到了正房门口处，横刀站立。

        “雅若校尉，速与你的属下入内保护，院中弟兄，随我一同绞杀来敌。”

        临战之际，韩晋忘记了雅若静王妃的身份，只当她还是自己的下属，如往昔般发出军令。

        韩晋的两道命令刚一发出，左右耳房的雨廊处便有黑衣人杀出。黑衣人的冲击速度极快，手上的功夫也是不凡，两边的人瞬间就汇聚在一起，攻向正房门处。

        此刻，雅若已带自己的属下进入房中，并将房门紧闭，持刀立于门后与窗下，以备有人突防而入。

        院子里，韩晋挥舞朔刀，未被突袭乱了方寸。

        他与十几名云州老兵横在门前，挡下黑衣人的进攻，院中余下的军卒则有序地将二十名夜袭者封堵在一起，围在了一个无法突破的圆形刀阵中。

        这时，正院的大门打开，又有外院的云州军卒冲进。

        韩晋见状，将手中的长刀向前猛地一挥，高声命道：“留下十名盾牌手，其余人等都退出，将外院围起细细搜查。”

        话一说完，韩晋又将目光望向一名将校模样的人。

        “二牛，传我将令，命村外骁骑营驻守原地，不得擅动，命村中武威军守住村口，不得让任何人踏进村中半步，凡不遵将令者，杀无赦。”

        韩晋的话语说得极快，手里的长柄朔刀也一刻未停，带着寒芒的刀锋正斜劈向身前的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所使的兵器皆是九孔大环刀。

        此刀形状与寻常短刀相近，惟其刀身厚重，刀背之上穿有九个铁环，刀尖平而不前突，刀柄略细呈较大的弧度，刀柄之后亦有铁环相配。

        习武之人多用刀剑等一类常见的兵器。

        相较之下，使刀之人的力道通常都要大上一些，九孔大环刀的刀身沉重，能练得技法纯熟，运用自如，必然要有超出常人的力量才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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