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风雨

扬州城中最不缺的便是各色脚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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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船的、扛活的、各府上的家丁小厮，手里有几个闲钱，到脚店中点了两个小菜一壶烧酒，吃着喝着，与隔壁桌聊几句闲话，花上几个铜板，便能让身心得到一次难得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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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姐的脚店专卖鸡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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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如发丝的面在沸水里打个滚，投入敞口海碗里，浇上一大勺提前用鸡骨熬出来的澄清金黄的鸡汤，撒上一把翠绿花，点上几滴麻油，香味让人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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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舀起一勺鸡汤，再嗦上一口面，从口中暖到了肺腑，每个毛也都透着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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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面，往往会再喊李二姐温上一壶酒，配上半个咸鸭蛋，一碟茴香豆，喝酒不是目的，与人闲聊几句，或者与李二姐嘲笑一回，数目的疲累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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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姐煮完最后一份面，站在门口吹风，边竖起耳朵听客人们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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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听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大半小子，神秘兮兮说道：“我看的真真儿的，那谢家大小姐被冯家门房连吼带骂赶出来了。哎哟，冯家门房你见过吧，五大三粗的，嗓门又大，吓得谢家大小姐脸都白了，要不是丫环扶着，恐怕直接吓晕了，啧啧，好生可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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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有人反驳，“可见你是胡说，冯家从不仗势欺人，去年我帮东家给冯家送过几筐秋梨，那门房十分客气，还赏了我五个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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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听说冯家上下都十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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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哦。八成是谢家大小姐得罪了冯家哪位主子。”小厮并不反驳众人的话，反而一副为冯家找理由的样子。“谢家毕竟是商户嘛，有几个臭钱觉得自己了不起，行事不妥当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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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时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谢夫人可不是奸商，从谢老爷子在的时候起，谢家每年都拿出大笔银子修桥铺路、资助寒门书生。连朝廷办的慈幼堂，都有一半银子是谢家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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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我内弟便是得谢夫人资助，才得已完成学业，考中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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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这位竟是秀才老爷的大舅子，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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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闲话一回，话题又不知不觉回到谢流筝被冯家拒之门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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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好像听谁说过，谢大小姐救过冯二老爷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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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正是，应该是五月里的事，冯老夫人亲自带着冯二老爷和冯大少爷前往谢家登门道谢，之后谢大小姐隔三差五就去冯家拜见冯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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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有冯老夫人的面子，谢大小姐的婚事是不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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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之前，这次谢大小姐连冯家大门都没进去，就被门房赶出来，用不了几天定然传得人尽皆知，谁会愿意娶这般不知进退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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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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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家可是扬州的无冕之王，谢流筝得罪了冯家，恐怕在扬州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娶进门来连累自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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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哪里是娶新妇，分明是娶个灾星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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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从不缺好事之人，尤其流言双方又是冯家和谢家，短短几天时间，“谢流筝被冯家拒之门外的消息就传得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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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家人向来深居简出，最后才听到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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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老爷当场把门房叫来大骂一通，质问他谁给他的胆子，敢做出这种事，这不是让人戳冯家脊梁骨，骂冯家忘恩负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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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没敢说是冯二夫人派人暗示他这样做的，都说了暗示，便是没有明说。即便他实话实说，那传话之人定然也不会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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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只能自己认下罪责，只说自己那天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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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但赶人，还在当值之时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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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老爷更加生气，命人将门房拉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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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人这回事，在冯家十分罕见。下人当成稀奇事传闲话，渐渐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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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将冯二老爷叫到面前，问他为了何事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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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老爷苦笑着将门房赶走谢流筝的事说了。“这会儿恐怕流言传和是满城无人不知了。咱们冯家一向谨慎小心，不敢越雷池半步，才积下的一点好名声，竟被一个门房毁了。儿子打他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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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面沉如水，直斥冯二老爷糊涂，“你也知道积累名声不易，闹出这种事情来，为何不早做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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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老爷低头嘟囔，“儿子是想弥补，可是这种时候将谢大小姐请到家里来，别人只会误会我们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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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沉吟片刻，将手上戴了几十年的翡翠珠串褪了下来。“回去和你媳妇说，让她出面闪谢家丫头做干女儿，这珠子拿去做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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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外就说，你媳妇见我喜欢谢家丫头的性子，主动提出认干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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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老爷闻言，满脸惊喜一拍手，“还是母亲睿智，儿子再学十年也赶不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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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冯家主动与谢家结干亲，谁还敢说我们看不起商户？而且也让人知道王氏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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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挥了挥手，“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办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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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老爷应答一声，兴冲冲去找冯二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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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面露疲惫靠在枕上，看着门外冯二老爷的背影长叹一声。语气中透着失望，自言自语道，“门房说醉酒误事，我这傻儿子竟然也信了。门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得罪常上门的客人。背后必有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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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使之人无非是府里几个主子，老大犯不上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老大媳妇又常病着，不是我和老二，剩下的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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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二竟然连这点小手段都看不出来，幸亏没让他进官场，否则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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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得给娘娘写封信，让她趁早打消替老二求官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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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坐起身来，喊下人送上笔墨纸砚，伏在小桌上给贵妃娘娘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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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冯二老爷一步迈进正房，催冯二夫人：“快，让人备些礼物，我们去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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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二夫人愣了愣，满面疑惑，“你敢是疯了，好好的，去谢家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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