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灯火有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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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皇上。”
元德连唤了三声才把祁政的神识唤了回来。祁政轻蹙着眉,默默呼出一口长气,抬起了眼。此时烛光映照下的帝王显得有些苍老,额上尽是被岁月划出的沟壑。他眼眸中的光混沌着,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你确定”
许原垂着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回道“皇上早年征战又连日疲累导致内耗严重,此番旧疾复发把心肺肝脾中的隐患都带了出来纵是避世休养,怕也”
元德听着,暗暗别过了脸,攥着拳头。
“还有多久”祁政似乎有些脱力地往后一靠,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直接问道。
许太医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落在冰冷的地上“倾全太医院的珍药供养,许、还有三年。”
祁政听罢,闭上了眼,手扶在椅上的龙头处,轻轻摩挲着。这一把龙头椅原是祁谨当政时命人做的。
“尽卿所能罢。”年老的帝王轻轻道,将不甘和无奈藏在闭上了的眼底。
或许到了这个岁数,便在心中对这一遭早有预料。
许原低声应是,刚要起身,便听门外传来了通报声。
“太子殿下请见”
祁政轻轻抬了下手,元德便去让人开了门。
“参见父皇。”祁昭方处理完政事便过来请安。他走上前行礼,瞥见许原在一旁,便问道“今日许太医来向父皇请脉了许太医,父皇身体如何”
许原袖中的手捏紧了些,下意识看了祁政一眼没有回话。
“一切都好,昭儿不必担心。”祁政替他答了,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洛河水患如何了”
祁昭面色不变,目光在许原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转回头回道“赈灾物资已到,如今多有缓解。”
“儿臣还记得许老家风甚严,许太医如今也同许老一般刚正忠实,为父皇儿臣所信任。”祁昭答完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原身子一震,差点就要跪下。祁政知晓他所有察觉,轻叹一声道“朕确有些不适,得劳烦许太医替朕调养些时日。”
祁昭闻言,又看了看不敢出声的元德。若是小病,屋内之人不会是这般反应。他担忧地看向祁政,而祁政也看着他,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父皇”祁昭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其实这些年,祁政的逐渐衰老他都看在眼里。
“朕没事。”祁政还是这般说。
祁昭压下心中突然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
“别告诉你母后。”祁政道。
祁昭听罢,沉默地站了良久,才应了一声是。
未央宫中,赵晴若正看着祁琬逗着满地乱跑的小皇孙,便见太子妃邱郁柳身边的姑姑匆匆走了进来,在太子妃耳边言语了几句。赵晴若垂下眼,依稀听见了“高侧妃”几个字。
“母后。”邱郁柳听罢,站起身对赵晴若道“东宫还有些事需要儿臣回去处理。”
“你去吧。”赵晴若对她笑了笑“裕儿放在本宫这儿便好。”
邱郁柳乖巧应下,带人退了下去。
“琬儿。”赵晴若轻轻唤了一声。祁琬回身看她。应是这些年都无忧无虑的缘故,她的面容虽有些老去,但仍旧面色红润,发丝乌黑,有着孩童般纯真的神情。
“到了时辰,你该回去午睡了。裕儿也该睡了。”
“皇祖母裕儿不困。”小娃娃揉了揉眼睛上前抓着赵晴若的衣摆道。
“这会儿不睡,下午便要犯困,怎么和你皇姑奶奶玩呢”赵晴若柔声哄他,又哄了祁琬一句“琬儿也是,不然便没有精神了。”
这二人才被劝了下去。待他们走后,木锦走到赵晴若身边,道“听说今日东宫的高侧妃亲手掌嘴了一个侍妾。太子妃应是为了此事回去的。”
“高侧妃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如今怀了身孕,在太子面前颇为得宠。”
“就是性子娇纵。”赵晴若道,起身走向床榻。
木锦跟在后面,问道“娘娘可要管一管”
“她总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赵晴若轻轻摇了摇头坐下,看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未央宫,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道“罢了。一会儿让人去传本宫的旨意,让高氏迁去别苑,好好养胎吧。”
“她总要自己面对这些事。但如今本宫还在,能让她多轻松一点也好。”
木锦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成婚这些年琴瑟和鸣,和娘娘当初与皇上一般。”
赵晴若闻言,脑海中这些年的岁月飞快闪过,一下将心填满了。
她低眸浅笑,道“我与皇上是我与皇上。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好。”
既念起祁政,赵晴若便又多问了一句“皇上今日要过来总晚膳吗”
“说是和太子殿下在承乾宫用了。”
“也好。”赵晴若点了点头,走进了帘帐中。
傍晚时,邱郁柳从东宫过来将用完了膳的小皇孙领回去。
看她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赵晴若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夜深,未央宫的灯火却不如从前的亮。
许是到了年纪怕伤着眼睛,赵晴若不爱点那么亮的灯了。
看罢了不知翻过多少遍的书,赵晴若刚要唤木锦进来伺候就寝,便见祁政来了。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赵晴若迎了上去。
“今日不愿理这些俗规了。”祁政淡淡道,见赵晴若到了自己跟前,突然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中。
“皇上”赵晴若没反应过来,任他抱着。
“朝云。”他在她耳边轻轻唤她,道“让我抱一会儿。”
赵晴若见他如今,心有所觉,努力稳住想要发颤的身子,伸手回抱着他。
二人便这样无言相拥了良久。
烛架上的一只灯烛正好燃到了底,被从窗缝漏进来的夜风吹着。一晃接着一暗,一暗接着一晃,慢慢化作一缕烟。
祁政终究没能瞒住赵晴若多久。因为没有选择同之前祁谨那般用丹药强撑,身体的油尽灯枯之态在一年后便显现了出来。
朝政上因太子祁昭早已辅政多年,监国之后也未有大乱。储君势大,百官也不敢动歪心思。
只是张远开始愈发频繁地上请安奏章。
祁溪和在知道祁政第一回晕倒在书案上便赶回了宫侍疾。出门在外游玩的祁昭也一日日乖巧地守在病榻前,与祁政说自己在外微服私访的遭遇。
祁政从前不知这孩子像了他和赵晴若中谁的性子,如今看来,应是像他。热血轻狂,随心所欲,像那个他从未成为的自己。
自祁政病后,承乾宫的管事之人慢慢从元德变成了元顺。本是二人之中更能冷静自持主管诸事的元德如今常常不管世事,只跟在祁政身边烹药督诊,却反而比从前更忙了。
几个儿女都在床前侍疾,嘘寒问暖之时,祁昭倒成了最不常与祁政说话的人。但他来时,总会与祁政摆一盘棋,二人以棋局为朝局,谈论国事,你来我往,互有输赢。
帐幔被风吹起又落了回去,升起落下之间,父子二人的身影忽隐忽现。
忽隐去了一个青年和一个老者的身形,忽现出了一个父亲与小小的儿子的影子。
许原说还有三年,但祁政却比他说的多了一年。
也许还是放不下吧。祁政有时候会看着承乾宫正殿的帝王宝座发呆。
细数这些年,征战沙场,步步为营,直到睥睨天下,这样波澜壮阔的一生,这样些许遗憾的一生。他放不下。
再伟大仁厚的帝王,毕竟也是凡人。曾经天下在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撒手人寰
而他放不下的,除了这些,还有一人。
最后卧床的这半年,祁政对着赵晴若总是小心翼翼的。
赵晴若日日陪在他身边,如往常一样,与他说笑,与他读史下棋。
可是祁政知道那笑背后的悲伤。
那么浓烈,浓烈到让他也跟着心疼。
“其实妾身初进宫时见过太妃一面。她带了一张皇上所作的松柏图给太皇太后。虽然只有一面,但妾身觉得,她定是个很爱孩子的母亲。”
“后来,妾身便听说皇上随军去了。因为妾身兄长便是差不多那个年纪去的军营,所以妾身觉得皇上应该是一个倔强坚毅之人,敢就这么随军剿匪。”
“宋太傅偶尔和妾身提起皇上,也是这么说的。他还给妾身看了皇上所作的一篇赋。”
“第一次与皇上见面时,妾身一眼便认出来了。因为那时的皇上与妾身所想的的七皇子一模一样。而且那时候,除了皇上,好像也不会是旁人了。”
“后来皇上总去盛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陪太皇太后说话。那时候妾身在一旁,总觉得皇上话太多了。其实,妾身还是觉得皇上原本不多话的性子更好。”
赵晴若坐在祁政榻边,陷入回忆般断断续续地说着,突然哽咽了一下,低头道“好像一开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但细细算算,妾身竟那么早就知道了皇上。”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自己会留下,和他一起。
“朝云。”祁政听她说了这许多,蹙着眉,拉住她的手,却再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想不到,就这样,一生就过去了。”赵晴若道,落下一滴泪来。
“朝云”祁政直起身揽住她,眼角闪着泪光,带着几分愧疚“能与你共度一生,是我之大幸。”
“遇见皇上,也是我的幸运。”
赵晴若弯起嘴角道,下一刻泪水却突然决了堤,赵晴若靠在祁政怀中,哭着道“皇上能不能等等我等等我”
等等我,不要走。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想一个人,留在没有了你的这里。
祁政紧紧抱住痛哭的赵晴若,在她耳边轻轻道“对不起。”
他抱着她,听着她的挽留和不舍。此刻的心痛与悲伤有些陌生,却那么重,重到他甚至想要求神拜佛,让他多留一会儿。
其实他也还想陪着她,但是他不能了。
但这与她相伴的一生,他们都没有错付。
弥留之际,床榻之上的祁政眼前走过了一生的自己。
少年皇子,青年王爷,中年帝王
浴血、隐忍、得意、英明、柔情、放纵、无奈、苍老
纵使登临帝位,天下安稳,纵使得一良缘,儿孙满堂,可还有些无奈,有些遗憾。
罢了,他有幸得此一生,终是不负自己,不负大庆。
白光袭来的那一刻,床脚的灯正好也灭了。
万物皆从命,灯火有尽时。
朝云,我会在奈何桥畔等你。
若来生有幸,望来生再见。
景和三十五年,帝崩,谥号武睿。天下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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