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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主公,身死(二十一)


公私,公为先,私为后,笪是奉阴阳宗之命来灭团,私人恩怨固然要解决,但公事却必须率先处理。

        陈白起却寸步未让,她面上也没有了笑意,虽没有笪看人时阴恻恻般滲人,却自带清贵高冷,不怒自威,她不刻意喧哗提声,而是用平调清晰道“我来此,便是为了他们。“

        此话她没有刻意宣扬,仅是讲给笪听的,因此后方齐魏军并没有听到,他们站在雪地上,举兵围团,目光闪烁,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都隔了一段距离踌躇观望。

        笪不知道这妖女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一副娴雅游庭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他心底暴戾嗤笑,嘴上道“你是齐国还是魏国的人?”

        陈白起双眸清亮无垢,慢条斯理道“我谁的人都不是。”

        谁的人都不是?呵,骗鬼呢。

        若陈白起能听到他的心声,亦会附和一声,她的确是骗鬼的呢。

        “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笪手背覆着一层黑鳞软甲,一枪指下再狠狠插地,满目煞气,四周狂飙的风卷起残雪凌虐。

        跟在阴欄芳身后的笪是孤漠收全敛的,他不敢夺主锋芒,亦不会争先张扬,而离了阴欄芳的笪,却像是挣脱了束缚的猛兽,武装到指甲的劲魄身躯全是战意与残暴。

        陈白起先前便知道笪是一位绝顶高手,系统上给出的资料上便有这样一段描述。

        残月谍歌行,枪定乾坤横扫蛮军,铁衣寒楚燕星河移,宛如水龙长吟。

        这段描述的内容陈白起曾只是一眼瞥过,仅意识到笪的枪法十分厉害,但今日所见他击溃魏军布阵时颇为讲究度法,瞧着倒不像是一个普通江湖人那般用蛮力行事。

        他通身血煞之气透着风沙铁血的豪迈暴残,令人诧异,如今再结合这段描述,燕歌行,燕行之路,枪定乾坤横雪蛮军,他的枪下直指蛮夷大军,铁衣寒楚燕……

        她猜测,笪若曾不是楚国的便是燕国的人,并且当过兵,行过军,打过仗的,以他的本事,不该是埋没于众,该是个闯出过明堂的人才对。

        她又联想到他脸上那代表着耻辱与痛楚的奴烙纹与笪这个低贱的名字,要不是隐性埋名了便是死地而生,在他身上倒是有些故事的。

        但笪的来历与过往如何她并不关心,只是想了一下便放下。

        她手一挥,静默的表情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她眸转星河,幽长宇宙愈显深邃漆黑“姑且一试又何妨?”

        她轻轻地踏前一步,却见以她脚尖为界,整个世界瞬间便改变了。

        笪瞳仁一窒,惊讶地看向四周。

        只见黑幕一下笼罩天地,漆黑一片,无声、无息,之前的不冻河与打斗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空旷、无物的地界,地面有黑水,但这些水却沉溺在脚下,却没有沾湿他的脚,只是一动,便如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又是妖术?”

        笪见识过妖女的摄魂术,他背枪朝前走了几步,却见前面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反而立着一头异常威凛的金色麒麟。

        它黄金竖瞳冰冷又威严地盯着他,居高临下,无风而扬起的鬃毛,辉光恢放,赤、白、金三色赤熛狂舞。

        笪倒吸一口气。

        不由得倒退一步“麒麟?!”

        这个凶兽太似长生殿上壁画所绘的麒麟神兽了,他仅看过一次,便记忆深刻。

        那头麒麟比笪要高上许多,他仰头看它,只觉头涨脑晕,心神失守。

        它摆尾张嘴一吼,似青电赤雷响于耳廓,他面色一变,便见它朝着他跑过来。

        笪不敢托大,鼓足力气灌于双臂,长枪游走于雷爆之中,他虽一时震惊出现的麒麟神兽,亦摄于其威严庞大的气势,但反应过来这全是那妖女的迷幻之术,便咬破舌尖,令自己清醒,坚信这一切不过是假像。

        “别以为这样便能吓到我,我无信仰亦无神佛,不管前路是何鬼魅邪祟,皆横扫于我枪下!”

        “吼——”

        麒麟化为一道金光,如光如电朝笪冲去,笪亦不甘示弱,舞枪如弹,数十道交织的刃刀剿杀而去,两人强大的力量撞击在了一起,使空间发生了一瞬间的扭曲,似乎要将虚空撕破。

        一人一兽一番打斗下来,笪一身伤痕便不消说了,炽烈火焰的麒麟亦喘着粗气,它朝他一吼,莫大的压力浩荡开来,令笪一阵心悸。

        他脸色白了白,体内蛰伏的力量极速运转,用汹涌的力量推拒着压力,双脚像钉在地面一样。

        “呵呵,你既已虚弱至此,又何必再故弄玄虚?”他嘲弄道。

        这时,麒麟慢慢地缩小,最后变回了纤弱少女,只见她肤白似雪,连唇色都淡得几近看不出一丝血色,但她神色依旧淡然从容,她道“我的确杀不了你。”

        笪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就像随便再碰一下便会归西的脆弱,他嘘眯着眼,气笑道“那群杂碎便值得你如此拼命?“

        风轻轻地吹过,地面水波涟漪开来,她青白衣裾扬起,像飞舞的雪花,亦像飘落的羽毛,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道“我有一个要守护的人。“

        笪“……“

        她看他“你也有,对吧。“

        这句话之后,黑幕世界在一瞬间褪去,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场景,而其它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之前两人发生过什么事情。

        笪发现自己又重新恢复了对四周的感知,同时身上的伤也全部消失了,但受到的痛意与拼命的疲惫却并没有消失。

        陈白起趁笪没有动作之际,朝后方厉声叱道“还不走——“

        齐魏军一惊,茫然又诧异地看着她半晌,一位手臂被削断了一只的将领按着流血的伤口,慌忙退后几步,险些打滑,他回过神后,挥臂朝后大吼“后撤!”

        这时得了令的一众方如鸟飞兽散便立即跑了开去。

        “休想逃!“

        笪一听到动静,怒染浓眉,奴印变深,像滴血一般。

        陈白起敛收眸色,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便用力划破手臂,当即鲜血便汩汩流了下来。

        她将血挥洒过去,然后血便化为一股交缠的黑气萦绕在她周身,最后从她身体拔出,形成一个骷髅人形的生物,它无眼无耳,无发无肉,它干枯的手中举着一柄暗纹漆黑的长剑,穿着一身红色的铠甲。

        陈白起盯着笪。

        “去!“

        骷髅战士张嘴一喊,撕扯开来的口腔像一个黑洞,嘶哑拉长的叫声就像绷断的弦,噔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痛,头脑发涨。

        笪已对陈白起层出不穷的古怪技量见怪不怪了,他迎兵而上,本以为只是恐怖的幻觉,但当他靠近那具能动的骷髅时,却感到了十足的威胁感。

        不是幻觉,是真的!那一刻,他心头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便当机立断闪避了一下,轰一声,长剑劈砍入地面,却像炮弹炸落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笪眼神变了变,再看向那个骷髅战士时表情已经全然不同,同时他对这个事事阻扰他的妖女已耐心尽失。

        “你若不让,那唯有自己来劈开一条道路了!”

        笪疾刺向骷髅,在它周身各大要害,其势如白蛇吐信,变化莫测,气转急流,而陈白起用精血召唤出来的亡灵生物虽力大无穷,但却也有明显的缺陷,那便是速度不及笪,它虽不怕笪刺伤,无论多重的伤,不久便会靠着陈白起的供给复原,但笪一旦将它的原身打散,便不会耐心等候。

        他将长枪举臂,朝着陈白起方向一掷,顿时狂风乱舞,漫天风雪迷人眼,陈白起自知难避,却还是急急退后几步,挤出血滴于指尖,正待动作之际,这时一支飞来横箭射来将掷向她的枪头给打偏了。

        陈白起讶了一下,却没办法分神去多想。

        因为笪没有因为这一意外事件而停下来,他俯冲如山鹰捕猎,一把攥住枪身,将枪尾掉头,用力一推送,便直直刺入陈白起的心脏位置。

        陈白起被笪的威压压制得无法动弹,瞳仁一窒,眉如染霜如冰雕冷然,而就在生死危机这一刻,一道人影扑过来将她紧紧地抱住。

        噗——

        器物生生刺入血肉的声音。

        挨得最近的陈白起听得十分清晰,滚烫的血液溅喷于她的耳廓,灼痛得她皮肤颤悚。

        她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笪亦一脸诧异怔忡地看着那个顷刻间整个背部都染红了的人。

        有浓稠的液体滴落在陈白起的肩上,她肌肤像被蛰了一下,急促地抽搐了一下。

        “别怕……“

        她被人像易碎的玻璃娃娃一样被人护在怀中,轻柔磁性的声音没再掩饰原声,爱怜又疼惜地安抚着她。

        她神智一下撞回脑中,她推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来者,这张脸她并不陌生,是之前在洛阳见过的来历不明的“慕白”。

        可是若是“慕白”,他不会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她想镇定地拆穿他,却不想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抖着,她冰凉的指尖摸索着他的脸,他没有躲,反而噙着笑,一副任之由之地凑上来,让她方便动手。

        她咬紧牙关,慢慢地撕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一张足以令天地失色、令她久违的脸映入她的瞳孔之中。

        “……后、后卿?“她对着他咬牙切齿,似意外又似意料之中。

        慕白,爱慕白起,他这名字分就是故意取来碰瓷的。

        后卿嘴角溢出血来,他一双玲珑剪水,一笑,如一曲媚春辉,风月无晖。

        “认出了?“

        这不废话吗?整张脸都露出来了!她又不瞎!

        陈白起眼尾通红,既气又怒其不争,她颤声道“谁要你替我挡的,我又不会死……“

        他轻轻地摇头,收了不正经的模样,像疲倦得紧了,便将额头轻轻地靠在她肩上,喘息道“可我不能拿你来赌万一啊,我于你处,你尽可底气十足,随心所欲,可你于我处,却是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此刻,哪怕陈白起曾是个心硬如铁的人,亦不禁为他的话而感到心乱如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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