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院

一月二十九日，我和陆涵之顺利进入社区，开始了我们的志愿服务工作。

        在社区当志愿者不像在仓库当搬运工，社区的工作细微而复杂，小到今天要给谁买牛奶、买菜、买药；大到明天要给谁安排医院。我和陆涵之根本没有经验，刚上手时都是吴姐带着我们，她很耐心的教我们。

        三天下来，我和陆涵之总算熟悉了社区的大小工作，我们被吴姐安排在了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因为陆涵之会开车，他做起了搬运工，每天帮大家采购生活物资以及日常药品。我跟着吴姐了解每个小区的人员情况，发现疑似病情及时上报。

        陆涵之不想让我跟着吴姐，晚上吃饭时他说：“梁静，我明天去跟吴姐商量商量，让你跟着我。”

        我知道陆涵之的顾虑：“我跟着吴姐挺好的，她处处帮着我，我工作起来挺得心应手的。”

        陆雅之说：“哥，要不我去帮你吧。”

        陆涵之凶了陆雅之一眼，她就乖乖低头吃饭。

        陆涵之的妈妈立刻说：“我们家有你哥出去当志愿者就够了，你凑什么热闹。”

        陆涵之的爸爸没有参与我们的话题，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手上的手机，不用猜都知道，他时刻关心着武汉的情况，见他眉头紧锁，我猜测今天可能有什么坏消息。

        “我还是觉得你跟着比较好，吴姐的工作接触的人太多了。”陆涵之继续说。

        “现在本来就人手紧张，我不帮吴姐，她一个人吃不消的。”

        陆涵之还准备说些什么，被叔叔的一句话给堵住了：“关键时刻，武汉红字十会真会掉链子。”

        陆雅之抬头问：“爸，发生什么事了？”

        “我现在担心我们那批医疗物资没有及时送到医院去。”陆涵之的爸爸说着就起身去了书房，饭都没有吃一口。

        陆涵之拿出手机看了看新闻，气愤地说：“红十字会的那这些人，真应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我、阿姨、陆雅之也停住手里的筷子，拿出手机看着新闻。我真的很痛心，正如钟南山院士所说：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堪的人。

        二月一日晚上，陆涵之爸爸又紧急联系了几个朋友，他希望能从外地，哪怕是国外，也要高价买回医疗用品直接捐给需要的医院，他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我，作为社会里的个体，我们的能力很小，但作为中国人，我们的责任不小。

        每天晚上，陈诺都会定时给我发来微信，提醒我保护好自己、提醒我注意休息、提醒我不要出门、提醒我

        不能见面，陈诺一直以这种方式关心着我，我想回避，却无法回避，除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我什么都做不了。

        工作时间卢佳给我发了不少消息，我都没有及时回复她，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疫情、关于武汉、关于襄阳，关于彼此的健康，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在意卢佳的安全，她也如此关心我的安全，特别是当她知道我在社区当志愿者时，她对我的关心是从未有过的。

        “梁静，你太拼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严肃一点，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新闻里天天播，各路视频到处放，我心里是空的，没底，你知道吗？病例一天比一天多，什么时候是峰值大家都不知道，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我们都会没命的。襄阳这边的病例也慢慢多了，那些数字无时无刻就在你眼前，真的很恐怖。你现在正处在龙卷风的中心，你不好好保护自己，你让我怎么办。”

        卢佳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吓到我了，我从未没见过她板着脸跟我讲话。我知道她在家被那些数据给吓坏了，像我这样忙碌起来反而不会去时刻关注那些东西。

        人往往不会被自己知道的的困难打倒，真正打倒他们的是那些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与日俱增的恐惧。就像你知道自己出生后必然会走向死亡，这并不可怕，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但某天医生告诉你，你只剩下三个月了，这样倒数着过日子时，才是最可怕的。

        卢佳此刻就是这样，无穷无尽的坏消息铺天盖地，她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这次的疫情谁都没有经历过，谁都说不准下一个中招的人是不是自己，恐惧便由此产生，害怕便与日俱增。

        我给卢佳想了个办法：“从明天起你把手机关机，给自己设定一个阶段性减肥目标，一个星期后你再看看自己有没有达标，如果达标可以开机，如果没有达标就继续关机。”

        “关机我怎么跟刘响联系，怎么跟你联系。”

        “看吧，还是男朋友最重要。”

        卢佳想都没想就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那我心里最重要的你是不是该去休息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你也早点休息，别累着自己。”

        我十分满足地挂了卢佳的视频电话，除了她，我心里还时刻想着自己的父母，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一定早早给他们打去视频电话。

        二月二日，陆涵之的爸爸还在焦急的等待那批医疗物资的进展，我和陆涵之依旧在社区里忙碌着，陆雅之天天盼着跟我们一起出门“战斗”，陆涵之的妈妈总会在我们出门前再三叮嘱，娟姨总会在我们回家时给我们做好消毒工作。

        忙碌一天后，我躺在陆涵之的床上给父母打了视频电话，这是我除了工作以外最关心的事情。

        再次看到母亲，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上次更差，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我心疼父母，也责怪自己不在他们身边，无法照顾他们。

        “妈，你感冒还没好些吗？”

        “妈就是这么多年没怎么生病了，这突然生病身体有点吃不消。”

        我能明显听出母亲说话的状态中气不足，我连忙问：“我爸呢，我爸好点没？”

        “你爸在睡觉，我出来倒杯水喝。”

        “妈，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社区医院看看，别硬撑。”

        “没事的，再吃两天药就好了。”

        “你和我爸这都吃了好几天药了，怎么还不见好转呀。”

        “我们年纪大，恢复得慢，不像你们年轻人，今天生病，明天就痊愈了。”

        我根本听不进母亲的这套说辞，我十分担心她和父亲有什么老年病瞒着我，我着急地说：“妈，你和爸这样我真的不放心，你们明天必须去社区医院看看。”

        “家里还有药，去社区医院干嘛，去了也是给点药回家吃。”

        我仔细看着灯光下的母亲，她两鬓似乎渗着汗珠，我猜测她很可能发烧了。

        “妈，你别瞒我，你是不是发烧了？”

        母亲咳嗽几声说：“发会儿烧不要紧，出身汗就好了，这几天都没好好出身汗。”

        我看着母亲难受的模样，越瞧越不对劲，越瞧越害怕，万一他们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引发了其他疾病，不及时治疗是不行的。

        “妈，你坐会儿，等会儿再倒水。”

        母亲坐下对着镜头说：“静静啊，妈和你爸这一病才知道我们真的老了，不管用了，有时候想想你都还没成家，我和你爸也挺着急的，万一哪一天我们不在了，你说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母亲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我心尖上狠狠刺着，我没有管好自己，也没有照顾好他们，还让他们时时为我担忧。

        我流着眼泪说：“妈，大过年的，你别瞎说，你和爸都会好好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别总为我操心。”

        “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操心自己孩子的，你常年出门在外，又是个女孩子，我和你爸有时候恨不得飞到北京去，两双眼睛盯着你过日子。”

        “妈，我答应你，等疫情结束，我就把你和我爸都接到北京来，你们四只眼睛盯着我过日子，我心里就舒坦了。”

        母亲笑了，笑得有气无力，我恨不得钻到手机屏里去扶她一把。

        母亲将手机放下，我看着手机屏里的天花板，听着母亲倒水的声音。突然，砰的一声，我猜测是水杯掉在地上摔碎了的声音，我连忙问道：“妈，怎么了？”

        母亲吃力地拿着手机对着我说：“没事，喝水的杯子摔碎了。”

        “妈，你别捡，让我爸来扫。”

        母亲笑了笑说：“这点小事用不着你爸。”

        见父亲没有动静，我问道：“妈，我爸怎么还没出来，这么大的声音他不能听不见吧。”

        “你爸睡觉呢，我自己来。挂了吧，你早点休息。”

        我刚想再多问几句，母亲却把我的电话给挂断了。

        我靠在床头，心里越想越觉得害怕，父母现在这个状况，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我立刻联系了物业，向物业说明了父母的情况，希望他们能上门查看一下。物业很负责，派了值班人员去我家询问情况，还让我安心等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社区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我被告知父母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我悬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如果不是病重，他们根本不会被送去医院。我希望社区工作人员跟我说实话，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父母二人都烧得很厉害。此时此刻，远在武汉的我只能等，等着医院的最新消息。

        我没有将父母住院的事情告诉给陆涵之，毕竟这是我的家事，我不希望他们过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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