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亲去世

这两日我会准时跟母亲打视频电话，她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我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只是还见不到父亲，我的担心始终保留着一份。

        二月十一日，湖北新增病例仍是有增无减。我亲身经历了武汉的不明原因肺炎疫情，也见证了武汉从手忙脚乱到有条不紊的过程，渐渐的，我学会了冷静，学会了辩证的去看待问题，我相信，接下来的武汉会越来越好，生病的人会越来越少，我们胜利的希望会越来越大。

        二月十四日，全国多地延迟开学，这预示着我们还要继续跟病毒作斗争。好消息是母亲的核酸检测第一次呈阴性，得知这个消息，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兴奋地抱住了身边的陆涵之，我开心地流着眼泪，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小声对陆涵之说：“我妈没事了、没事了。”

        陆涵之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太好了，叔叔和阿姨终于没事了。”

        陆涵之一家人看着我们，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陆雅之的一句话才让我冷静下来。

        陆雅之调皮地说：“哥，你和梁姐姐今晚就别再分房睡了。”

        我下意识地推开陆涵之，尴尬地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晚饭。我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想去拿筷子，又不敢先动手。

        陆涵之凶着陆雅之：“瞎说什么，快吃饭。”

        陆雅之乖乖坐下吃饭，陆涵之的父母也被我们弄得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地吃起了晚饭，只有我心里暗藏着激动之情。

        晚上，陆涵之给我端来了水果，他的言语中也透露着激动的心情：“我就知道，叔叔和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涵之，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承担的一切，遇到你真好。”

        “是我遇到你，才叫真好。”

        陆雅之突然从门缝里探出头说：“咦——真被你们两个甜死了。”

        陆涵之二话没说，抓起我床头的抱枕就向陆雅之扔了过去，陆雅之一缩头，抱枕直接撞在门上，掉在了地上。陆雅之推开门，捡起地上的抱枕，一把又将它扔回到陆涵之的怀里，做了个鬼脸，她就跑开了。

        陆涵之放下抱枕，走到门口，看了看房门说：“我要想办法把这个门给修好，不然谁都可以随便进出你的房间，太不方便了。”

        我笑话他说：“你就是那个谁吧。”

        陆涵之腼腆的对我笑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我面前羞涩的笑脸。

        二月十六日，武汉又有了大动作，多家方舱医院开始投入建设。我和陆涵之又被临时拉去做了志愿者。这次方舱医院的改建比上次酒店临时隔离点的改建复杂多了，困难多了。还好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早日完工、早日接纳病患、早日消灭病毒。

        这次的改建工作涉及到的工种特别多，需要的人手也很多，陆雅之一直以来想当志愿者的要求被叔叔阿姨允许了，我们三人每日一起出门、一起回家，陆雅之还亲切地给我们这个组合取了一个名字：一家亲。

        这两日我心情大好，吃饭、睡觉、工作，干嘛嘛香。我甚至还期待再次遇到陈诺，或许他再见到我，就不会责怪陆涵之了。

        二月十七日下午，我果真再一次遇到了陈诺，他比刚来武汉那会瘦了，但他干起活来依旧那么卖力，我在一旁远远看着，心里很是心疼他。

        陈诺和陆涵之负责组装床铺，我和陆雅之负责铺放棉被。这样的工作安排，又将我们困在了一起。

        陈诺抬头间看见了我，他停下手里的活儿，仔细看了我一分钟，见我状态比之前好，他眼睛里透出笑意，说：“早知道，我就该好好揍陆涵之一顿，这样你就恢复得更好了。”

        陆雅之站在我身旁，听陈诺这么一说，她满脸不悦，句句话护着她的哥哥：“你是谁？你什么意思？”

        陈诺被陆雅之问蒙了，他不知道这位是何方大神，指了指陆雅之，对我一脸疑惑。

        我连忙解释：“她是陆涵之的妹妹，陆雅之，也是这里的志愿者。”

        陈诺这才恍然大悟。

        陆雅之不依不饶地问：“你说呀，你是谁？想揍我哥，门儿都没有。”

        陈诺笑笑说：“我开玩笑的。”

        “我看你刚才那样才不像开玩笑。”

        我拉了拉陆雅之的衣服说：“他叫陈诺，是我高中同学，他真的是开玩笑的。”

        陆雅之看着我问：“那我哥也认识他？”

        我点点头说：“他们是朋友。”

        陈诺和陆涵之齐声说：“我和他才不是朋友。”

        我回头看到陆涵之，原来他早就在我们附近，只是一直没有出声。我又看了一眼陈诺，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是朋友了。之前的饭局、之前的报考，他们不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吗？

        陆涵之拉着我和陆雅之离开了陈诺的视线范围，我们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儿，没有再提及陈诺。

        直到我们一起回家，陆雅之的好奇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哥，那个叫陈诺的，真的跟你是朋友吗？”

        陆涵之沉默不语。

        陆雅之接着说：“我怎么觉得你们像情敌，一点儿都不像是朋友。”

        我转过头对陆雅之说：“他们俩的关系，比你跟我的关系还好。”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陈诺和你哥一样，都是拉小提琴的，我想他们之间应该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吧，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不对，不对，梁姐姐，你说得不对。”

        “你是不知道，你哥对他可好着呢，还给人家准备了报考北京交响乐团的资料。”

        听到这里陆雅之更好奇：“那他为什么还要揍我哥？”

        “是他欠揍，我还想揍他呢。”陆涵之终于说了一句话。

        “对，这就对了，哥，你就该好好揍他一顿，他今天看梁姐姐的眼神就不对劲，一点儿都不像同学见同学。”陆雅之趴到我的椅子上问，“梁姐姐，你和他应该不止是同学关系吧。”

        我没打算说，准备蒙混过去，没想到陆涵之开了口：“他是你梁姐姐的初恋男友。”

        我瞅了一眼陆涵之，不知道他对陆雅之说这句话的心态是什么。

        陆雅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样一说就都说通了。哥，他不会对梁姐姐还心存不轨吧？”

        我立马对陆雅之解释：“绝对没有的事，他在北京有女朋友。”

        陆雅之半信半疑地看看我，又看看陆涵之，问道：“哥，是真的吗？”

        陆涵之开着车，点了点头。

        陆雅之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梁姐姐，明天我们再遇到他就绕弯儿走。”

        “为什么？”

        “不能让他有机会接近你，不然我哥会吃醋的。”

        我噗嗤笑出声来，陆涵之侧头望了望窗外。陆雅之还是不懂我和陆涵之之间的关系，她误会不要紧，她的父母误会也不要紧，我只希望他们以后不要恨我。

        二月十八日，我远远看到陈诺，本想过去打个招呼，没想到被陆雅之一把给拉走了，她果真说到做到。

        中午有片刻的休息时间，陈诺来找我，陆雅之一个跨步挡在了我和陈诺中间，她义正言辞地说：“你别想接近梁姐姐，我哥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陈诺呵呵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揍你哥的，你哥最近表现得还不错。”

        陆雅之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对她说：“他和你哥真的是朋友，我们朋友之间聊聊天，你不用紧张。”

        陆雅之对我十分信任，向后退了两步，我们三人坐在台阶上。

        我问陈诺：“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我感觉你瘦了很多，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我关心的话语，陈诺竟盯着我看了许久。

        一旁的陆雅之看陈诺的眼神不太友好。

        我又问：“你有没有每天给徐佩佩报平安？”

        陈诺说：“她经常给我打电话、发视频，我忙起来根本就没有时间理她。”

        “她担心你嘛，你一个人在武汉要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我挺担心你的。”陈诺转移话题。

        我看到陆雅之瞪了陈诺一眼。

        我强装笑脸说：“我们不都好好的嘛。”

        “梁静，其实我”

        陈诺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的来电铃声给打断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母亲打来的，心想着肯定有好消息，我高兴地站起来接通了母亲的电话。

        接通电话我才知道，此刻的消息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美好，母亲在电话里抽噎了几声，这让我心头一凉，接着母亲的哭腔里带着无尽的悔意说：“静静啊，妈、妈、对不起你。”

        我不敢去猜测母亲的病情是否加重了，我急切地问：“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的哭声更加悲痛欲绝，我能感觉到她撕心裂肺的痛，母亲吸了吸鼻子说：“你爸，你爸没了。”

        母亲的这个消息好似一道雷电劈在我身上，我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爸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母亲还在电话那头哭着，那刺耳的哭声让我眼前发黑、双耳鸣响、两脚无力。那一刻，我的口罩紧紧贴着我的脸，让我无法呼吸，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那种感觉很真实，我的身体开始往后仰，或许倒下去，我就解脱了。

        陈诺眼疾手快，双手抓住我的双臂，轻轻将我向前一拉，我顺势扑在他的怀里。这一刻，我失声痛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陈诺面前无助的哭泣，哭得昏天暗地。

        陈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还不时轻抚我的头发。或许在他看来，只要将我紧紧抱住才能让我有安全感。

        我哭着在陈诺怀里说：“我爸没了。”

        陈诺轻轻吻了我的头说：“哭吧。”

        是啊，哭吧，好好哭吧，这种心情他最能体会，那年他应该哭肿了眼睛、哭干了泪水、哭没了希望吧。

        我靠在陈诺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外套，他帮我取下口罩，我顿感呼吸顺畅不少，哭泣声尤为明显。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志愿者喊开工的声音。我强忍着悲痛，将头从陈诺怀里抬起来，红着眼睛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在乞求，乞求能得到他的关心，得到他的感同身受。

        我又低头抹了抹眼泪，陈诺慢慢放开我，我已经可以自己站住了。陆涵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他不知所以然，突然一拳挥在陈诺脸上，陈诺向后退了两步，踉跄的站住。我和陆雅之吓了一跳，陈诺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他眼里的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双眼死死盯着陆涵之，攥紧拳头却没有还手。

        他们两人彼此凶狠对视几秒后，陈诺丢下一句话：“好好照顾梁静。”

        陈诺带着我的悲伤离开了，我咽下所有的泪水，强装若无其事的开工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默默流着眼泪，陆雅之不敢询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会偶尔递上几张纸巾，表示对我的关心，我很感谢她的不打扰。

        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车上，陆雅之还是忍不住说道：“哥，你今天干得太漂亮了。”

        我们谁都没有出声，我看着窗外倒退的一排排大树，好像我的人生也在倒退，我倒希望一切都能倒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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