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融雪阁顶楼，远眺着整个如意谷，有仙人高处不胜寒的凄清。

        “七年之期即将到来，你打算怎么办？”一个英挺俊朗的男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面前拥有天人之姿的女子，便是如意谷谷主南宫芜。

        以皑皑白雪作三千烦恼丝，以盈盈秋水作潋滟双目，以皓月作玉肤。眉间萦绕的是贵妃霓裳起舞的哀愁，朱唇开启的是烽火戏诸侯的冷淡。

        如果有人见过南宫芜，心中必定会想：这绝代佳人宛如冰肌玉骨的世外仙人，怪不得居住在这常年飘雪的如意谷…当年暗渊阁阁主伶舟荷不吝将如意谷转赠于她，不知是不是也曾倾心于此天人之颜？

        “把凌奕和辛秋叫进来吧……”南宫芜说道。

        凌奕和辛秋很快就来到融雪阁。

        “你们如今也到了可以闯荡江湖的年纪，过几日，你们便出谷吧。”南宫芜开门见山道。

        凌奕嘴角勾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辛秋却一言不发，她生性懒散孤僻，其实并不愿意踏出谷中半步。

        南宫芜看向她的眸色十分复杂，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严肃地说道：“江湖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失性命，偏偏你们身上都有着难以克服的弱点，若被有心人利用，轻则害己，重则为患天下，你们可愿意听为师几句忠告？”

        凌奕露出了嗤笑的表情，似乎不以为然。

        南宫芜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开口：

        “凌奕情深，务必断情！”

        “辛秋凉薄，当念旧情！”

        南宫芜的话语使辛秋和凌奕两人愣在当场。

        “师父，你说反了吧？”凌奕不赞同地说道。

        南宫芜却没有解释，只是让凌奕先行离开，她有几句话要和辛秋说。

        辛秋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南宫芜叹了口气。

        “辛秋，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辛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我说，虽然你失去了一切记忆，但是，蛟龙岂是池中物，你迟早有一天会想起一切。因此，这些年你我虽以师徒相称，却无师徒之实。我为你提供了七年的栖身之所，如今也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您的意思是？”

        “你此番出谷，便再也不要回来了。”

        南宫芜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是夜，南宫芜的话语令辛秋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南宫芜接纳她和凌奕进如意谷时的场景。

        辛秋无家可归，无人可要，宛如漂泊的无根浮萍。

        直到她偶然遇见了同样流落在外的凌奕。

        受故人之托，声名远扬的如意谷谷主愿意教养凌奕，顺带着收留辛秋。

        那时候，谷外春意盎然，鲜活的颜色点缀着山河表里，而南宫芜却一身白衣站在谷口，单薄的身影将如意谷中的冰雪隔绝开来，宛如上古神祗据守蛮荒之地。

        辛秋和凌奕踏进如意谷那一刻，便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神妙的地方，竟然能与外界环境截然相反，使人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但她也开始担忧，如果要年复一年面对这单调的雪景，在一片荒芜中看不到任何绿色，久而久之会不会孤寂到死呢？

        果然，她在如意谷待了一个月后，便开始急剧思念起谷外的日子。

        再加上她不知为何丧失了过往记忆，人生是那么单调匮乏，她更加想念谷外生机蓬勃的人与景，觉得比这死气沉沉的如意谷好了不知多少。

        谷中的雪永远也下不完，冬天下，春天下，冬天下，秋天也下……

        谷中永远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声音，雪声，风声，读书声，练剑声，梅花落地声……

        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很快要苍老了，早上起来连出去走一走的心情也没有，成天待在房间，在白纸上泼墨作画，画妖娆春花姹紫嫣红，画青松翠竹坚毅顽强，画闹市人来人往……

        画…不出声音啊…

        她便自己哼唱着奇怪的曲调，将自己的耳朵里塞满声音…

        是凌奕、南宫芜和刘煜帮助她适应了这里。

        说起来，辛秋和南宫芜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他们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但相处气氛很诡异，总是在凌奕面前扮演亲近的师徒，无人的时候就相对无言。

        凌奕和辛秋之间的关系更复杂。

        凌奕很喜欢作弄辛秋，但是辛秋雷打不动地不理他。

        辛秋兴致一来，会有些冷幽默，而凌奕也会雷打不动地不理她。

        两人像是争锋相对的死对头，又像是生死相托的知己。

        至于刘煜，他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在南宫芜身上，对待凌奕和辛秋像个慈父，可是凌奕和辛秋见过他杀人，那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残。

        这些年，辛秋愈发喜欢在如意谷的日子，除了如意谷，哪里都不想去。

        唯一令辛秋有些头疼的是，凌奕偶尔有些不正常，俗称“发病”。

        凌奕看着是个人畜无害的貌美少年，但当他犯病时，会不停走来走去，呼吸粗重，时不时狞笑，诉诸暴力手段，极其神经质。

        当他在藏书阁外呼喊辛秋数声，而辛秋沉浸在书中世界置若罔闻时，他会阴笑着拆毁半个藏书阁。

        他的手劲很大，一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一个拥抱，可以让真气护体的刘煜皱起眉头，握一下手，可以让如意谷的来访者手骨断裂，更别说他捏死的小动物不计其数，间接促进了辛秋成为了合格的兽医。

        偏偏南宫芜和刘煜对他有着近乎溺爱的纵容，无论他做什么，都当做没看见。

        只有辛秋，在被埋在藏书阁废墟里时，在被凌奕捏捏小脸导致脸颊红肿时，会难得爆发怒火。

        因为辛秋很懒，她不想动弹，而刘煜很忙，南宫芜喜欢闭关，凌奕那些烂摊子最后都要她来收拾。

        两人一路见招拆招，就会剑拔弩张。

        但凌奕在辛秋眼里，总体还是很可爱的。

        三天后，凌奕和辛秋拿着包袱走出如意谷，凌奕肩头还站着一只青鸟。

        刘煜在谷外替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

        一袭青衣的辛秋安静地站在一匹马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凌奕走到辛秋面前，沉默地盯着她。

        察觉到他奇怪的目光，辛秋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师姐，你想去哪里历练？”凌奕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乖巧。

        辛秋警戒后退。

        “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奕脸上的笑容正在缓慢消失。

        “哦，如记糕点铺的桂花糕很香，刘叔昨天没洗袜子。”辛秋慢悠悠说道。

        刘煜：“？？？”

        凌奕一脸匪夷所思，怒道：“师姐，你最近总在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中邪了？”

        辛秋摇头：“非也，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叫做《昏君手册》，讲述了历朝历代昏君的故事。我根据这本书，总结了昏君的几个特点。”

        “哦，所以师姐你还没说你究竟要去哪里？”

        凌奕兴致缺缺，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

        师姐的兴趣很冷门，看的书更冷门。

        辛秋无奈，在凌奕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只能答道：“还没想好。”

        “我要去贡城，师姐不如一起吧。”

        凌奕不由想起了几天前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说他是来求助于如意谷谷主的。

        他是川南川南都督养的门客，一个月前，都督府发生怪事，都督大人的一名小妾刚刚诞下一个男婴，随后没多久，川南一些村庄突然地动山摇，房屋倾塌地缝裂开。

        都督府也紧跟着来了一个奇怪道人，说都督大人新得的麟儿其实是妖孽转世，正是这名婴儿给川南带来灾害。

        谣言传播出来，川南百姓请求都督大人将婴儿火焚，可就在火焚婴儿的那一夜，都督府惨遭灭门之灾，全府的人死于非命，连武功盖世的都督大人也不能幸免。

        中年男子希望如意谷谷主可以帮他找出杀害都督大人的真凶。

        凌奕当场质问道：“你说都督府无人幸免，为何你还活着？”

        “因为就在不久前，我被都督大人赶出了都督府。”

        尚且不论他话语里的真假，看他衣衫褴褛，想必在都督府待遇不佳，没有捞到多少油水，又被都督赶了出来，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替都督报仇，找出真凶呢？

        凌奕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为其他，只为忠心二字。就算被都督赶走，我也不会忘记都督大人对我的收留，一日为主，终生为主。”中年男子却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不怕是愚忠？”凌奕笑着问道。

        “愚忠也是忠。”

        “我要如何相信你话语里的真假？”

        “我愿以鲜血和头颅来证明。”

        话语刚落，这名中年男子就在凌奕面前自刎而死。

        “请您，一定要帮我找出真凶啊~”中年男子临死前如此哀求道。

        凌奕心想，贡城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历练之地，那就去一趟贡城吧。

        辛秋还没开口拒绝，凌奕就骑上马飞奔而去，一溜烟跑得老远。

        青鸟被他用一根绳子拴住鸟爪，不断在他头顶上扑棱扑棱。

        辛秋只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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