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从未考虑过的困难

九月，是收获的金秋季节，果园里，漫山遍野的果实累累垂垂。

        为了便于采收，果树都被修剪过，看起来不过一人多高，伸手可及，更显得果子挨挨挤挤，叶子根本遮不住。

        显然今年是一个水果丰收的年份。

        平新站在村口的一处高坡上向远处眺望，为了望得更远些，还踩在了一块儿残破的石碑上。

        可惜，更上一层楼，□□凡胎也没能变成千里目，压根儿没看到想等的人。

        平新心里骂了两句艹，赵大那家伙该不会真陷在路上了吧？

        昨天手机隔三差五还能收发一条消息，可从昨晚开始，直接就变成了单机模式，一直处于无信号状态。

        沙河遇险之后，他提醒过赵大，后来也接到回复说是夜里10点从安市出发，让平新找到人之后等他一起回。

        这事儿平新一直没敢跟赵叔提，还满嘴含糊，假装大赵根本还在安市没来得及出发。

        不过，如果大赵赶到京城，从旅行社那边肯定能找过来，怎么现在都过了一夜还没人影？

        “那个，是苹果还是梨？”

        正在心焦，忽然一句疑问让他回了神。

        他一回头，看到肖风桥正拨弄树叶，坡下就是一片果树，树根比地面低了一米多，树冠上的果实触手可及。

        那人一脸好奇，饶有兴致地伸手托着纸袋转了半圈，很想透过包装纸看清里面的水果模样。

        土褐色的纸袋被纤细白瘦的手指捏着，似乎一下变成了艺术品，高档了许多。

        再次被问了一次，平新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人家的手发呆。

        真是色令智昏，他格外夸张地哈哈大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神：“不是吧，你真的分不出？”

        肖风桥并没有被取笑的羞恼，坦然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就是那种，分不清麦子和韭菜的人。”

        他自黑，平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给人家科普：“这是苹果，梨树的树冠比苹果要稀疏一些，树干颜色比苹果深，还有树叶，梨树的叶子比较光滑，苹果叶子边缘是锯齿的，而且有绒毛的粗糙感。”

        这些好像都是要对比才能出结果的，肖风桥摇摇头，继续问：“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的差距？”

        平新从上往下扫视他一遍，疑惑地问：“你逗我玩吧？”

        斜了他一眼，肖风桥上手就拽，平新连忙伸手拦住他：“别别别，这个不熟，又酸又小。”

        这人性子真是，刚刚还觉得挺大方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急躁的时候，才问两句就急了。

        他不敢再卖关子，直接道：“梨花白苹果红，开花的时候看花就行，如果是果子，那更简单了，你看果子的柄……”

        “苹果比梨的果柄可短多了。”肖风桥恍然大悟，没错，这才是能一眼分辨的捷径。

        伸手给他比个赞：“不愧是学习园艺的，专业的就是厉害。”

        平新抽抽嘴角，这种常识……不值得双重夸赞，他大学时候每学期都要补考好几门，这个所谓的“专业”水分不小。

        肖风桥拍拍手，放过他刚才揪住的树，转头又换了一棵：“你在等赵家的那位吧，赵家——”

        “叫大赵就行，他不喜欢大名。”

        平新没瞒着，当初他发短信收短信都没避着对方，想瞒也瞒不住，不过这人实在机灵嘴紧，两人没透过气，可他同样没漏半句口风。

        赵叔也几次找他套话，可这老混子也同样碰了壁，没在他身上找到半点破绽。

        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京城，转道港口城市麻市。

        所以说，计划不如变化。

        前天还在安市的时候，平新虽然有不祥的预感，但其实从未考虑过会变成现实。

        说实话，目前的状况，比他之前考虑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离谱。

        自从平新出生以后，种花一直处于高速发展之中，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美好。

        交通、教育、医疗、基础设施、网络、科技……现在的一切一切，可以说比他小学中学作文里幻想的未来还要便捷、舒适与幸福。

        没事的时候，他曾经听父母忆苦思甜，说起当年坐数天数夜的绿皮火车，大雪天在冰镜一般的路上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吃不饱饭吃番薯藤番薯干……

        还有许多许多，基本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共鸣，听烦了有时候还怼一句：哪辈子的老黄历？

        心里特别笃定，这种苦日子，关我屁事！

        这次来北方接父母，在他的想法里，主要困难在前一半——如何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找到父母。

        至于找到后，他压根儿没烦恼过，反正开车回家就行了呗，他从来没想到过，后一半会变成地狱级难度。

        问：如何在没有导航，沿途未知数量的桥梁、隧道可能损坏的情况下，横跨五省，翻越无数山陵，跨越无数江河？

        答：不知道。

        不光他一个不知道，见多识广的长辈们也不知道，焦头烂额的旅行团负责人同样不知道。

        昨天下午，取了行礼后，又去和旅行社交涉了一个多小时，毫无结果。

        负责人是个三四十岁非常温和的女士，即使被围攻指责，也没逃避推脱，可以说她的态度很诚恳，可短期内真拿不出什么彻底的解决办法。

        “对不起，真对不起，这种情况真是没预料到。”

        “大巴，大巴真不行！现在连大江大河的桥都断了，一般的桥就不断？就算给你们安排了大巴，恐怕还没出京城就得掉头回来！”

        “我们正在找安全的酒店安排各位入住，请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好吗！”

        “放心，只要航班一恢复，我们马上安排各位返回。”

        旅行社的对策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暂时安排旅客入住京城周边，等待事态转好。

        旅行团也有一部分人心动了，现在想走也走不了，还是老老实实等交通恢复比较稳妥。

        要不然靠两条腿？别开玩笑了，老胳膊老腿哪能吃得了这份苦？

        旅行社坚决不肯派长途大巴，负责人已经安排人找到一些低层建筑的酒店民宿，旅行社毕竟不止接待他们一个团，陆陆续续也有别的团过来，只要愿意听从旅行社安排的人就先安排去住宿。

        旅行社的负责人不断催促：“酒店有限，请大家早点做决定，现在还是两人间，后续可能要合住才能安排。”

        安市旅行团这边也有人心动了，启悦小区的也有人想赖着旅行社，他们的打的算盘很清楚：自己是顾客，掏了钱的，旅行社就该负责到底！

        平新昨晚一共才眯了不到三个小时，找到爹妈松了劲儿，跟旅行社扯皮时根本没下车，把副驾驶的靠背调低，自顾睡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有人笃笃笃地敲车窗，才把他惊醒。

        敲窗的是肖风桥，平新下车先抬手拦住他，然后摸了瓶矿泉水漱口，又倒了把冷水搓了搓脸，把自己折腾清醒了才跟人说话。

        肖风桥拽着他走到一根极粗的立柱后面，背着众人的视线，把旅行社的态度简单复述一遍。

        平新挑挑眉，这家伙这么神神秘秘，显然是不赞同跟着旅行社的指挥棒走了。

        如果有办法，他当然也不想留在京城。

        落叶归根，种花人对于自己的家乡都有一种执念，水土、乡音、亲人，无论哪一样都是让人魂牵梦萦的。

        能回家的话，谁想待在人生地不熟，连口味都不适应的异地？

        可目前不是没办法么？飞机不能飞，路也不通，车子就变成了摆设。如果说效仿万里长征，那他敬谢不敏，不过，想想肖风桥挑食的娇气样，估计也不会出这种主意。

        肖风桥握拳伸指，挑眉而笑：“自古至今，空运是最后兴起的交通方式，再倒数就是火车，汽车，再倒数就是马车，可还有一种，同样有悠久的历史——”

        顺着他的话一想，平新兴奋击掌，恍然大悟：“航运！水运！海运！”

        想当年，他也是玩过航海游戏，追过海贼王的人啊，电影加勒比海盗也是一部没落下，怎么这会儿竟然忘了还有——船？！

        不错，从京城往海港城市麻市平时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即使现在交通不便，那也不是毫无办法！

        从麻市港口转道海上，可以直接到达南方港口，最近的港口城市，距离安市驾车只要两个小时！

        多么聪明天才的主意！

        只要一条船，就可以避开那些高山大河，起码将他们的旅程缩短了十分之八！

        没错，不能在这儿等着，未来情况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坏的可能各占50，不能靠运气去赌，宁可现在麻烦一些，不能之后后悔！

        平新是个行动派，他既然拿定了主意，说服父母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对于平爸平妈而言，旅行社和自家儿子之间选择哪一个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他们肯定要和儿子在一起。即使以后滞留麻市也无所谓，京城和麻市都是异乡，能有多大差别？

        肖家夫妻点头比平家还利索，肖风桥的家庭地位真不是一般重要。

        赵叔不必提了，抽了根烟就下定了决心，但跟他搭伙过日子的那位却不想走，劝了几回之后，竟然生了气自己留下了。

        大难来临各自飞，平新当自己是聋子瞎子，什么没看见，没听到，坚决不管闲事。

        他们要走，必然要跟旅行社讲清楚。

        安市旅行团的人听说他们想走海运的时候，有些也颇为意动，可也有想等更稳妥的办法。

        熟悉的人互相劝导拉拢朋友跟自己做同样的选择，最终旅行团的人一分为二，包括启悦小区的人，一共二十八人一起由旅行社安排大巴送到了麻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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