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对弈

曲飞玉瞟了他一眼，对他这样尊敬的口吻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曾试图让这些人放松些，但他们好像还是很害怕自己。

        高宏胜因为她这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还剩几个儿子？带一个他平常最疼爱的过来。”

        高宏胜一怔，犹豫道：“没，没了，儿子已经全部斩首了。不过，他还有个疼爱的孙子……”

        曲飞玉看了眼不过四十多岁的郡太守，对他已经有了孙子这件事来了兴趣：“将人带过来。”

        听闻对方要把自己的孙儿带过来，郡太守彻底吓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会折磨我，却会折磨我最在意的人，他该怎么办？

        曲飞玉瞧着对方这副模样笑出了声，笑声在地牢里久久回荡。

        地牢的火光忽而照亮了曲飞玉脸上的钟馗面具，橘黄的火种在她的眼眸中跳动，那面具像是活了一般，对着自己发出嘲讽。

        太守害怕地将目光从曲飞玉的脸上收回，紧紧盯着地面，两股战战。

        “太守的骨头我既然敲不动，那便试试您孙儿的。看看他的骨头如何，能不能让您听个声响。”

        太守跪坐在地上，脑袋低垂，显然不想回应曲飞玉。

        曲飞玉无所谓，她接着说道：“您孙儿多大了？都说这隔辈亲，隔辈亲。平日在府里，您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子了吧？”

        郡太守终于止不住地开始摇头，嘴里念念叨叨：“别，我求您了，我求您了！祸不及孩子，祸不及孩子啊！”

        曲飞玉背着手从椅子上再次起身，走到这太守身旁绕着他渡步。

        “太守，您这又是何必呢？你私建宫殿、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这些罪证哪一条报上去不得诛你个九族之罪。我国法律森严，你仍然敢以身试法，怎么这时倒是会说出祸不及家人这样的话来了？”

        曲飞玉在他面前蹲下：“你以为国法是什么儿戏不成？以为当上了这南郡的太守，就是天高皇帝远了，这才有胆三番五次地践踏国法，是不是？”

        她掐着对方的下巴，逼人看向自己，厉声道：“你的子孙既然跟着你贪图了享受，那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他们今日之死，都是因你之过！”

        瞧着太守已经不堪重负的样子，曲飞玉可怜他，摇了摇头：“九族之中，我目前只诛了你足下这一族，已经是对你们法外开恩了。太守啊，太守，你确定还要为了那些酒肉的兄弟，替他们一声不吭吗？可你在这儿受苦，却也不见他们有半点心疼啊！”

        太守无措地抬着手臂：“你们，你们都不过他们的！斗不过的！我说了，只会连累我其他的族人！”

        “可笑！天下之中除了皇帝没有人能有权利动你九族。太守大人，你被他们哄骗了。”曲飞玉神情柔和，声音带着丝丝-诱哄之意：“供出他们的名字，我能保你其他族人安然无恙。”

        太守又开始噤声。

        这时，门外忽而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抽泣声，越来越近。很快，狱字组的人就带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郡太守的孙儿带到了！”

        郡太守抬眸盯着孙子，久久没有回过神。

        小少年抽泣着，没有认出跪在地上的瘦瘦的老男人是平日里最最疼爱自己的爷爷，他只是抽泣着，对周围的一切害怕极了。

        曲飞玉瞧着这对爷孙俩的反应，将阴恻恻的目光投在了小少年身上。

        小少年瞧见曲飞玉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吓得他抖了抖，哭声也不敢继续了，小声呜咽着。

        “你叫什么名字？”曲飞玉问。

        “甄宝儿。”小少年抽抽噎噎地回答。

        “珍宝？”曲飞玉哼笑，“看来你爷爷真的是很疼爱你。”

        小少年听到对方提到了自己的爷爷，眸光亮了亮：“我爷爷在哪儿？”

        曲飞玉笑着让开身体，将身后的太守彻底暴露在少年眼前：“喏，你爷爷在这儿呢。”

        小少年愣住了，不敢相信那就是平日里自己威风凛凛的爷爷，只敢小小声地确认：“爷爷？”

        太守听到他的呼喊，呆滞的目光轻轻晃了晃，却没有任何回应。

        小少年见对方不回应自己，瘪了瘪嘴：“他不是我爷爷！”

        曲飞玉没心情陪这个小孩周旋，她走到一旁墙上挂着许许多多可怖刑具的墙壁上。

        这个郡国狱此前都是郡太守自己的人，他平日闲来无事，他就会在一群手下的带领下来这里寻着乐趣，这壁上有许多形形色色从未见过的东西，就都是由这群人收集而来。

        如今这块地牢已经被曲飞玉和狱字组的几个人彻底清理，这几天下来，墙壁上刑具上面的血迹虽然都已经干涸，只留下深一块浅一块的斑点，但是不难想象，就在不久前，这群人是怎样利用这些刑具折磨旁人的。

        她正试着挑选顺手的物件，随口回复着小男孩：“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郡太守见曲飞玉在那挑挑拣拣，立刻明白了她要用在谁身上，开始大喊：“甄宝儿快跑！你快跑！”

        小少年被喊得一愣，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郡太守恨极：“你快跑！快跑啊！”

        然而小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时，曲飞玉已经挑好了一个手臂大小的木锤，她转过身：“郡太守别白费力气了，他就是跑，能跑得出这个郡国狱么？能跑得出南郡城么？”

        曲飞玉看向少年，看起来乖巧无辜的孩子，此刻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看着曲飞玉手拿木锤朝自己缓缓靠近，却仍旧像是半点没有察觉到危险：“姐姐，你要做什么？”

        曲飞玉笑：“我与你爷爷打了个赌，他有一身贱骨我敲不碎。我便与他打赌，看看你身上的骨头我能不能敲碎。”

        小少年震惊，他像是现在才明白曲飞玉的意图，转身想逃，却被身后的高宏胜一把按住。

        “不要！不要敲碎我的骨头！”

        “我也不想。”曲飞玉惋惜地摇了摇头，“可你爷爷的骨头太硬了，他就是不肯听话。”

        小少年见逃不开，猛地扑向曲飞玉，拽住了她的衣角：“我听话！我肯定听话！”

        曲飞玉硬生生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衣角，用食指在面具上点了点：“可是怎么办呢？我只想你爷爷听话，你听话没有用啊。”

        小少年立刻明白过来，飞扑到郡太守身边：“爷爷！爷爷！你就听她的话吧！你就听她的话吧！孙儿不想被敲断骨头！”

        郡太守被孙子不停摇晃着身子，但是他还是不肯开口。

        “唉，看来你爷爷也不听你的话，那我没办法了。”曲飞玉向高宏胜和他身后的两个人使了使眼色。

        几个人立刻会意，一人一只手臂将少年捉到了曲飞玉的面前。

        少年尖叫：“爷爷！爷爷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然而郡太守却像哑巴了一样，就是不吭声。

        曲飞玉让人将少年的手压在行刑桌台上，少年漂亮的指骨贴在桌面，与那暗红的桌面相衬。

        “啊！爷爷救我！救救甄宝儿啊！爷爷！！”

        郡太守没有动静，曲飞玉随即抬手，一眨不眨地挥下。

        只听一声脆响，少年的惨叫立刻回荡在牢房，声音凄厉。

        郡太守身子随着少年的惨叫声，一抖再抖。

        曲飞玉还要抬手，少年已经昏厥了过去，再没了声响。

        瞧着曲飞玉还要动作，郡太守狠狠闭了闭眼，双手胡乱在半空中抓了抓：“我说！我说！”

        曲飞玉立刻放停了还要再砸的手臂，扔掉了木锤，面容冷峻：“说！”

        “我说，我说。”郡太守点了点头，“但是请求你，放过我的孙儿。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说！”

        曲飞玉甩了甩好似有些酸疼的手臂：“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若是你早些交代，你那几个儿子说不定也能一并留下，真是可惜了。”

        曲飞玉的话就像利刃，一寸一寸将郡太守凌迟，他立刻失声痛哭。

        曲飞玉看向倒在桌上看着像是晕厥过去的小少年：“早知道你对自己的孙儿如此疼爱，当初第一个人选，就选你孙儿了，也不至于浪费这些时日。”

        这话，当然是假的了。

        若是没有之前那些做功，将这老狐狸的心防一寸一寸敲碎，只怕这唯一的孙儿真的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眼，犹豫半刻。

        郡太守哭得泣不成声：“我，我只有这一个孙儿了，求你，求你不要让我绝后。”

        “好说。郡太守快些交代吧，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了。”曲飞玉坐回椅子。

        “好……”

        郡太守断断续续念了几个人名，以及他们在朝中的官职。

        “账本呢？”曲飞玉追问。

        郡太守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狡辩，就被曲飞玉喊停。

        “我劝郡太守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讲一些你我根本不可能相信的废话！”曲飞玉示意他看向还昏倒在那里的孙子，“我再问你一遍，来往的账本呢？”

        太守彻底认命，他颓废地指出账本的藏身之处。

        高宏胜在一旁听了，不需要曲飞玉吩咐，转身飞快奔出去寻找账本了。

        “你，你答应过我要放过我的孙儿的，你现在就放了他！”郡太守忐忑。

        曲飞玉只是意味不明地深笑：“我总得先验证这个账本的真假吧。太守大人，都这么些时日了，你也不差这一会儿了，一起等着吧！”

        很快，高宏胜就掘出了一个装着账本的小匣子，交到了曲飞玉面前。

        曲飞玉随手挑出一本翻看起来，面具下的笑容越来越轻蔑：“难怪你个老狐狸死活不肯交出账本，不仅私吞官银，还敢豢养私兵。怎么，你这个半只脚都要踏进黄土的老头了，还想造反不成？”

        曲飞玉盯着太守语气嘲笑，然而对方只是一脸溃败，始终沉默。

        曲飞玉眯了眯眼睛，这是她一贯在怀疑别人时，或想遮掩自己情绪时下意识的举动。

        “这里就是全部了？”曲飞玉拨了拨匣子里的账本，挑了挑眉。

        “是，是全部了。”

        经历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又加上身体本就是匮乏状态，说出这句话时，太守只觉得喉咙像是在用火炙烤，又疼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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