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屋外，怪物袭村的动静很大，拳头挥撞木屋的闷响声，哐当摔砸农具的声音与怪物吼叫声此起彼伏，交合出崩人心弦的刺耳之声。

        相较外面的吵杂声，屋里显得格外安静，以至于怪物四处跳蹿的声音清晰且接连不断地在耳边回荡，吓得一个妇女身子颤栗地紧缩在自己家的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让怪物寻了动静冲进来杀了她。

        奈何天不尽人意，“砰”地一声木屑碎地，几头不速之客破门而入，妇女瞬间情绪失控地惊叫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把怪物的耳膜刺穿，惹得它怒地挥出蛮力一拳，门边的木地板轰地一声崩塌，力量的余震弹起了木头碎屑，飞溅到了妇女的眼前。

        妇女的身子抖地更加厉害了，极度的害怕让她失了声，绝望地看着那怪物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用那令人惊悚的铜铃大眼瞪着她。

        她的手无意识地死命扣住桌角，未修剪齐整的指甲在上面扣出坑坑洼洼，因恐惧而睁得极大的瞳孔里倒映着怪物的身影，她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好似要压得她无法呼吸。

        顽石般的拳头挥过来时，她呆呆地定住了，全世界只剩了冰凉阴森的触感，仿佛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恐惧只是她最后一眼的定格。

        下一刻，在刺入耳膜的尖锐叫声中她闭上了眼，她死了吧，一切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而平静，胸膛传来的炽热心跳渐渐回暖着身子，她缓缓睁开眼，惊觉那声尖叫不是她自己的。

        她错愕地看着眼前咬断了怪物脖子的黑狐嘴角不停地滴着淋漓的鲜血，眼里净是茫然，不知是不是吓到极处反倒没感觉了，她觉得黑狐也很可怕，满嘴沾着怪物的血还一身通黑带着赤瞳，但她好像没有感知了，也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反应了，整个人呆愣，无措，茫然。

        “这算是被吓傻了？”

        后进来的冉玖汐像看稀奇玩意一样看着那妇女，头一次见识人被吓傻的全过程，说实话这感觉不太好受，看着她好似自己都傻了几分，虽然冉玖汐不信傻会传染。

        “我没傻。”

        妇女抬起眼，沙哑着声音说道。

        “那就跟我出去，把所有人都给我喊出来。”见妇女愣了下没说话也没打算动，冉玖汐无声地笑了，“怎么？你算是欠我条命吧，这点小事都不愿意？”

        “我……我要是害死了人，他们会杀了我的。”

        妇女急出了颤音。

        “我要是想害人，救你干什么？”冉玖汐说，“救一个即死之人再挑一个活人杀了，我没这恶趣味。”

        妇女犹豫了片刻，最后慢吞吞地从桌子底下挪了出来，走出去时被杵在门口的宋濯吓得猛一个激灵，膝盖一软差点摔出门去。

        宋濯一侧身让开了路，嫌她磨叽一伸手就把她拽上了路中间，没去管她踉跄地差点摔地上，以及迎面飞蹿出的怪物对妇女张开大嘴露出令人生惧的獠牙。

        妇女惊叫了一声，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心怦怦跳得厉害，仿佛要撞出她的胸膛。

        黑狐不知何时蹿出的屋，飞身一跃扑到怪物身上，冲它粗壮的脖子猛地一合嘴，咽喉气管“咔”地一断，怪物就这样轰地倒地。

        这一动静惹得村民纷纷扒着窗角偷偷地看着外面，冉玖汐环顾了下四周，那些人的注意力大致都集中过来了，她便没再管地上跌坐的妇女，在边上静静地看着黑狐对付那些听着动静赶来的怪物。

        四面飞蹿而来的怪物很快把孤身挑衅的黑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用一种兴奋到充血的杀意眼神环视着他，那阵仗，光是让人看着都不由得背脊一凉。

        四面楚歌之下，黑狐还是那一双带着历尽千帆沧桑感的眸子，所有的情绪到了那双眸子里都是沉寂的，以至于他永远都是平静到波澜不惊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哪怕一丝的慌乱，也让冉玖汐忍不住去想，他哭过么？笑过么？害怕过么？面对这些画面，冉玖汐有的只是一脑子的空白。

        那些怪物粗暴地群扑了上去，数道拳头一齐猛力捶下似要把黑狐砸成稀巴烂的肉饼，可惜缺乏灵活，被黑狐找了个大空子钻了出去，反手几爪子狠地挠断三四头怪物的脚经，怪物被他轻松放倒了，一下子具有行动力的怪物少了一半。

        怪物扑了个空，带着暴躁的怒意转身咬向黑狐，黑狐一矮身轻巧地躲开了，却忽略了在地上痉挛的怪物，被重重一拳捶在了他的后腿上，下一刻，他硌着地上的石子飞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住了脚，稳住身子后第一下伸腿竟没能站起来，踉跄着又跌回了地面。

        这一下狠摔看得冉玖汐心都揪紧了，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一抽鲸骨簪，可手伸到一半，就被自己硬生生给按了回去，不到生死关头不许出手，这话是黑狐对她说的，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努力掺杂了别人的成分，可他有料想过自己会有遍体鳞伤的惨状吗？

        那些怪物见了黑狐这副狼狈样，眼里贪婪嗜血的光瞬间放大了，恨不得马上把他吞下肚似的迈开狂奔的步伐扑了上去，过度猛力张开的嘴巴好似要突破开嘴角那点皮肉的限制，成了传说中的血盆大口。

        黑狐带着报复性心理向着地上痉挛的怪物一翻身滚了过去，躲开了怪物的血盆大口后，爪子狠力地几下，把那几个残废彻底挠断气了。

        怪物见多次未中学精明了，两两前后夹击冲着黑狐挥出蛮力的拳头，一时让他哪躲都不是。

        他无奈地叹了声，点兵点将似的十分随意地往一边上撞，迎面碰上的那个怪物被他用力一抬爪穿透血肉从胸腔划到肚皮，颇有开膛破肚的意思，怪物的五脏六腑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身，原本还能躲的黑狐瞬间被遮了视线，背上受了一怪物猛地一拳，连滚带飞地摔在了一户人家窗底下，呛咳着吞了一口漫上咽喉的血沫，差点没把肺腑给震出来。

        “看好了，他会替你好好收拾这些怪物的。”

        冉玖汐强忍住上前的冲动，冲坐在屋子旁的小男孩一回头，又好似是在对自己说话。

        黑狐趔趄了下站起身来，缓了口气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战果，只剩下两头了。

        屋里面那人被吓得连忙缩回头，惊慌地跌坐在地上，双手任由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没有去扶点什么来稳住身子，而是颤巍着合十，嘴里默念祈祷着神的庇佑，那愚昧又胆小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搞笑。

        黑狐不知道哪来的猛劲，后腿用力一蹬飞身至两头怪物中间，爪子精准地一拍打在怪物咽喉旁的动脉上，紧接着爪上的尖甲一伸，“噗呲”一声扎进了血肉，穿透了血管，喷涌而出的血将地上的土浸成了鲜红的湿泥。

        他往那怪物身后一侧身，躲开了场上唯一残存怪物的拳头，而后猛地一翻身把那爆血管的怪物推飞出去撞倒一拳不中还跃跃欲试的怪物，随后举起屋子旁放着的钉耙往怪物身上暴力一砸，沉重的钉耙直接把怪物的天灵盖给扎穿了，爆出的血浆和脑汁溅了一地。

        黑狐恍惚了一会，才回看一眼惨不忍睹的战斗现场，疲惫地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冉玖汐赶忙上前扶住他，把他拢进了怀里，她好似看不见黑狐沾了她一身血腥和泥，焦急地扯开碰着他伤口的衣服，让他能好受一些。

        安静了许久，有个穿着粗布衣的男子轻轻把门推开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探出点头来东张西望，又过了一会，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就大胆些伸出半个身子去瞧，见怪物都焉在地上死透了，才敢迈出腿踏出屋走到外边去。

        他拍拍胸脯，长呼了一口气：“没事了，没事了。”

        村民们隔着窗户瞅了男人好一会，见他安然地出来了，才慢慢放下警惕纷纷出了门。

        里边一个其貌不扬的黝黑男子看着黑狐的目光闪过一丝精光，不知稍加掩饰就走上前，殷勤地笑道：“这位少侠来我家坐坐吧，我一定可劲招待，保准您舒舒服服的。”

        他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大舒服，一身松垮的破麻衣，东一道西一道地挂着补丁，上面结块的泥垢发出一股恶臭，和河底泥下藏着的水怪有得一拼。

        妇女嫌恶地一瞪黝黑男子：“少侠千万别听他瞎嚷嚷，瞧他那四六不着眼的德行，成天偷鸡摸狗惯了，指不定有什么鬼心眼呢，少侠要不进我屋待着吧，离得近方便。”

        冉玖汐扫了一眼那男子便移开了视线，着实不大喜欢毫无形象可言的小痞子，含混的应了声。

        怀里的黑狐无力地扯了下她的衣服，弱声道：“我想进血珍珠待会。”

        “可你伤还没处理，怎么能……”

        “学识先生回来啦！”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打断了冉玖汐的话音，引得大家一股脑朝周朝围了过去，黑狐趁着这个空挡进了血珍珠。

        冉玖汐无奈妥协，只好晚上再让他出来上药了，她顺着村民的视线看去，见一个人被村民团团围住，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学识先生”了。

        周朝眉眼平整，面容极为干净，阳光下挺直的鼻梁有着柔和的侧影，是一副温吞沉闷的书生模样。

        “喊什么喊！一个外来人，至于吗？”

        黝黑男子气急败坏地大吼。

        “三沟子，说话放尊重一点，再有下次我拿个扫帚就把你赶出村！”

        妇女一口唾沫吐他身上，转身就进屋去拿扫帚，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拿起脚边的棒槌掂了两下分量就跑过来撵他。

        冉玖汐抬手止了妇女的动作，皱眉问道：“这人是？”

        “他呀。”妇女看着周超小脸蹭的一下红了，露出了少女般的情怀，“那是城里来的小周郎，他神着呢，来了三两天就摸清了畜生袭村的规律，人俊俏又聪明。”

        小周郎？冉玖汐忍俊不禁，听她这话貌似那位“学识先生”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这是把他自行脑补成她家的了？

        不过，妇女的话也并不是毫无参考价值，至少提醒了她，常年在这扰村的怪物，很可能形成了稳定的踪迹，才有规律可寻。

        “少侠还请稍等下，我收拾收拾屋去。”

        妇女见周超离开了才讪讪收回自己爱慕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被怪物搞得乌烟瘴气的屋子，转身进去埋头干起活了。

        “看见没，学着点，以后不愁讨不到媳妇了。”冉玖汐的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撞了下宋濯的肩，凑他耳边揶揄道：“盯着那姓周的，别隔太近，人家蹲茅坑你也上去两对眼，给人当变态逮着打我可不救你。”

        宋濯微微一愣，随即直起挺拔的身姿，目不斜视地认真道：“是。”

        冉玖汐汗颜，她怀疑他会着重执行后半句，进屋时都懒得抬眼看他了，只摇头叹道：“挨完打记得去领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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