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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为奴


做奴隶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梅听雪和其他人被皮绳捆了手,关在大笼子里。这其中大部分是女人,不是周边村子没有男人,而是活下来的更多是女人,还有她这种半大孩子。

        而且是正当年的女人,因为大多数老人和孩子都死了。

        这一批女人到了王帐,就是丹蚩人的狂欢。比起她这样半大孩子,他们更喜欢的二十多岁的妇人,要个子高一点,身上有肉一点的。有帐篷供他们寻欢作乐,被看中的就拖进去,然后就是惊叫和骂人。

        这些事情往往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去做,那样太慢了,要是几个人一起发现正当龄的少妇,就猜拳决定先后顺序。同时进那些帐篷的,有一个人的,这种人一般都穿得很好;也有三个人五个人的,最多一次她见过同时进去了六个人,那只女奴最后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被提着脚扔了出来,男人招呼她们这些干杂活的奴隶过去带走。

        那女奴已经翻了白眼,口吐白沫,血顺着腿往下流了。

        她的血绝对没有流干,因为一晚上过去,她就冻硬了。

        这种事隔三差五就有发生,不过倒是很少有奴隶会落得这个下场。丹蚩人需要奴隶去干活,所以死得太过火的时候,会有人来制止他们。

        就像他们也不会杀掉自己的猎犬一样。

        这里有些她的长辈们——其实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看在她瘦小的份上,她们给她分了些简单的杂活,负责收拾一些污物。

        不是剩饭菜,那种好活是轮不到她的,因为收拾剩饭菜的奴隶可以吃一点剩下的东西,总好过每天只有一个草团子。

        她们每天的口粮,只有一个剩饭混着干草的捏的草团子。

        作为奴隶,他们穿毛絮、睡笼子。奴隶们往往十几只拴在一起,脚上带上皮绳。这样拴着,别说躺下睡,一只奴隶想伸腿都会牵动其余奴隶。所以奴隶们只能蹲着睡。

        汉地有句老话叫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们是一条绳上的奴隶。

        为了取暖,晚上这些奴隶们往往会依偎着入睡,毕竟谁也不愿意一睡不醒。但这种情况下,她是怎么都睡不着的。太冷了,冷风呼呼往袖子、领口里灌,手脸都冻得没知觉了,这怎么睡?

        恰好和她拴在一起的奴隶是个少妇,眼睛很大,看起来像个汉人。梅听雪对她有印象,她们是一批来到这里的,她正当龄,活着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脸上腿上都是男人的脏东西。她看见的时候,大眼睛正在用身上的毛絮擦身子。

        小姑娘那时候怯怯地看着她,她却走了过来,说:“妞妞,你记着,丹蚩人杀了咱们的全家,就是死,都不能忘了这回事,知道吗?”

        小姑娘愣在原地。

        或许,她可以……

        大眼睛却以为她是吓着了,她把瘦弱的小姑娘揽在怀里,小声问她:“冷吗?”

        小姑娘冻得牙齿打颤,可以让这大眼睛跟她一起帮豊朝根本没有回应她的话。

        大眼睛叹了口气:“我妹妹要是还活着,大概也就比你大点了。你有姊妹们吗?”

        小姑娘在她怀里渐渐有了温度,才小声说:“我大哥比我大八岁,中间的都没养活。”

        大眼睛就叹了口气:“不过也好在,我弟妹没在这里,我娘家离这里还远呢。”

        “那你为什么嫁过来?媒人婆提亲的吗?”

        大眼睛一愣,先笑了:“我哪有那种福气,能让人许嫁啊!”

        梅听雪疑惑抬头,大眼睛明明梳的是妇人头啊!

        大眼睛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轻描淡写地说:“我是童养媳,要不把我卖了,我家里就得饿死。”

        “我也没名字,婆家买我不是家里有人要成家了,就是买个调羹的。所以我叫调羹儿。”

        梅听雪听着,就叹了口气。

        还是幸运的,没有一生下来就送进女儿塔里。

        女儿塔是什么地方,就是生了女儿,又不想要,所以就把女婴扔进去,也避免了亲手杀女的罪孽。

        调羹儿问她:“你呢,你叫什么名?”

        她耻于告诉调羹儿自己的真名,又觉得在这时候告诉她,她有个李承鄞给取的好听名字,是一种炫耀。因此她迟疑了片刻,低声说:“我也没有大名,家里叫我妞妞。”

        “但是我听别人叫你……”

        梅听雪嘴抿得紧紧的,打断她的话:“你喜欢被叫做调羹儿吗?”

        调羹儿愣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追问。

        调羹儿,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字面意思,调-羹-儿,准备饭菜的下人,叫她调羹儿,就和叫狗“看门狗”是一个意思——可以是名字,但绝对不是正经名字。

        但是她还蛮羡慕调羹儿的,至少她的名字是个没什么歧义的、能叫出口的名字。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调羹儿拍了拍梅听雪。

        冬日天明得晚,对于奴隶们,起来的时间也更早一点。

        调羹儿年纪大,她要去背牛粪,把牛羊夜里的牛粪挑过来,给这些小一点的奴隶们用来烧火做饭。还有些奴隶要去不远处的溪流取水,带回来烧热水,然后送到各个帐篷里去。

        牛羊粪倒与人不同,里面大都是未消化的草料,风干之后无论是清理身体、刷马还是烧火都是好材料,夏日还能做床,睡在里面除了有点招虫子,比睡在帐篷里凉爽多了。

        梅听雪这样半大的孩子,就要在早上负责烧火。

        这是个美差,未明的冬夜何其寒冷,小奴隶们骤然从大奴隶怀里爬起来,要是再去挑水或者洗刷什么东西,会直接冻死的。

        她坐在火堆前,头一下一下往下点。太困了,这个时间起来,真是太困了。

        说起来,丹蚩人这个时候,是不是也会犯困呢?

        她的心思活泛起来,推了下身边的奴隶:“这点牛粪烧火不够,我去搬点过来。”

        那奴隶诧异地看着她,没见过干活还主动抢着的。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守着自己的火就好了嘛!

        刚一远离火堆,她就被冷风冲得一激灵。刚刚烤出来的一点热气迅速被冷气冲散了。她立刻打起喷嚏来,手指都僵住了。

        她冷得跺脚,立刻跑起来去追调羹儿。调羹儿刚背起装满牛粪的筐子,梅听雪就跑了过来,抬手帮她托起了篓子。

        “你怎么不去烤火?”调羹儿很是意外。

        梅听雪笑嘻嘻地回答:“我看你一个人背这么沉的东西,来帮帮你呀。”

        “我一个大人,要你帮,快回去烤火!”

        “不要!”梅听雪大声说,“空着手跑回去,冻也冻死了。”

        借着这个机会,她眼睛不住乱瞟,努力回忆起裴照教她的地图画法,余光中,她看到调羹儿也在左顾右盼。

        调羹儿在看什么呢?

        调羹儿在看什么无人关心,倒是起了个大早看星星的小公主,让本就犯困的侍卫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又得装晕让公主逃走了。

        离开西洲的路,注定不会平静。不光是豊朝,朔博也对西洲九公主所代表的,她背后的西周,对于西域商路的控制权虎视眈眈。

        顾剑和潜龙使护着西洲九公主逃离朔博骑兵的包围圈,“走投无路”之际,遇到了事先埋伏好的,前来接应他们的裴照。

        裴照身边还站着白衣飘飘的,化名做“顾小五”的李承鄞。

        公主早就看到了李承鄞,刚一脱险,她就愤愤地冲李承鄞发难:“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李承鄞“哈”了一声:“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公主一时语塞,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裴将军这里?”

        “我来信誉放茶叶,结果遭遇了沙盗,现在我的茶叶也被抢了,财物也被抢了个精光,要不是遇到了裴将军,我可就活不下来了。”

        公主有些担忧地“啊”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啊!是我错怪你了!”

        李承鄞还想说些什么,顾剑突然故意咳嗽了一声。他走过来,手里的笼子里,装的是沙鼠。

        “你看,喜不喜欢?”他问。

        公主惊喜地叫了一声:“哇,师父,你对我真好。”

        李承鄞眉眼锐利地看向顾剑,顾剑却把脸别开了:“喜欢的话,就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我想想,”公主托着腮说,她指着沙鼠,露出笑容,“你叫阿夏,你呢,就叫阿巴。阿夏,阿巴,你们吃不吃胡豆呀?”

        那边,李承鄞却给顾剑使了个眼色,两人避开公主,李承鄞的脸立刻沉了沉:“表哥,这是我的太子妃。”

        顾剑眼神躲避,低声说:“我知道的。”

        李承鄞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没有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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