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替夫挨鞭敲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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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儿明显睡得不甚安稳,呼吸急促,面色潮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也胡乱抓着些什么。
太医说她惊惧过度。可瞧她的模样于马术分明是擅长的,又怎会因骑马心生惊惧?
傅容想不通,但到底心软。
囫囵抓住她乱动的手,温柔地唤她的名。
“常乐,常乐……”
见她还是折腾地紧,眼角似有泪滑落,一路滑进傅容心里,傅容哪里还能再忍,褪尽鞋袜解掉外袍将常乐抱进怀里,大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
“阿乐,阿乐……”
一声声轻哄终于换得了那人睡梦中的片刻安宁。
被一阵清冽的茶香牢牢护住,下半夜里那些血腥的气息没能再侵袭常乐的梦境,难得身心放松、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等到彻底睡饱已是日上三竿,即便如此,她仍是赖在床上不愿意睁眼,挥舞着小手,小脚随便一踢便踹上了身旁的肉盾。
“嘶……郡主好大的起床气。”
常乐的记忆慢慢回笼,没搭理傅容略带调侃的话语,转过去小半个身子压住傅容,环着他,在他肩窝处胡乱蹭了蹭。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跑到本郡主床上了?”她装作茫然无知地睁开眼睛,瞧了傅容似羞却喜的眉眼,又乖乖闭上眼睛:“原来是我家阿容呀,哈哈。”
“郡主……”
傅容还是有些不适应常乐这般的亲昵举动。
“嘘,阿容,常乐已是你的妻,如同昨日一般唤我阿乐,可好?”
傅容不答,推拒的力道慢慢减弱了。常乐也似不需要他立即回复一般继续说道:“阿容,未经你同意请皇叔赐婚是常乐思虑不周,可木已成炊,阿容断没有休了常乐再娶的道理,既然不能改变,阿容能不能敞开心扉,试着接受常乐,常乐会对阿容很好的,常乐保证。”
傅容轻笑一声,好容易软化的冰雪又凝成了坚冰。
“郡主……”
侍女敲了敲门,打断了傅容未尽的话:“郡主,郡马,你们起了吗?傅太傅傅夫人到访。”
傅太傅?她名义上的公爹?
常乐虽与她便宜公爹接触不多,也知道他是个极严肃极清流的人,上书房的皇子公子们凡是蒙他授课的无不成人成才,只是大多见着他也像老鼠见了猫。
二人对视一眼,顿感不妙,常乐更不想叫她便宜公爹对她留下什么坏印象,收起玩闹,简单批了个外袍便携着傅容出门。
常乐是郡主,就本朝法度而言不能向傅氏夫妇下跪,于是她只服了一服。傅氏夫妇不敢受礼,只冷面冲着傅容。
“傅容,你可知错?”
常乐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询,不曾想傅容一掀长袍,扑通一声便跪倒。
“傅容有错。”
他认得爽快,常乐却急了:“阿容何错之有?”
傅容安抚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容,公主乃千金之躯,你不顾公主身子娇弱,擅自带公主离府,害公主在鬼门关走了一道,此乃其一。公主病后,你夜扣宫门冲撞了太医院,此乃其二。此二件你可知错?”
常乐一愣,跑马是她非要拽着傅容去的怎么成了傅容携她擅自离府?不夜扣宫门难不成等她活活烧死在郡主府吗?
几欲反驳,傅容却先她一步,将罪责全部揽上身。
“傅容知错、认罚。”
傅太傅差人取来一物:“既如此,凡一错罚十鞭,你可有怨言?”
常乐才瞧见盛着的那物是如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油鞭,立刻慌了。傅容却习以为常:“傅容认罚。”
他甚至还不忘温柔细心地安慰常乐:“郡主躲开些,小心误伤,还请母亲将阿乐带远些。”
等到傅夫人将常乐拉远,傅容才点头道:
“父亲,傅容领罚。”
常乐以为傅容总归是傅太傅的亲生骨肉,总归会是下不了手的。一鞭下去,常乐便知自己想错了。
那鞭力卷着风,结结实实落在傅容身上,衣衫破裂、皮开肉绽。傅容大抵也是疼的,冷汗直冒,背脊也不敢弯曲,只是一声不吭地忍着。
常乐心口发窒,指甲扣进肉里,若非傅夫人牢牢搀着她……
“夫人……”
傅夫人也不好过,脸色发白:“还请公主容傅容受完此罚,太傅手上乃是家规,阿容自小受惯了……太傅自会留阿容一条命在。”
什么叫自会留他一条命在?傅容无辜,为何受罚?
常乐顾不得那许多,使巧劲儿挣开傅夫人扑在傅容身上,傅太傅一时不查,结结实实的一鞭落在常乐背上,叫常乐好好感受了次。
常乐从小细皮嫩肉的将养着,哪里受过这种苦?背部火辣辣的疼,眼泪登时飙了出来,偏又倔强地忍住。
傅太傅满脸讶异,手上的鞭子放也不是,打也不是,尴尬至极。侍从们也似看到了什么极不敢相信的事情似的。
“阿乐?”
常乐虚弱的朝傅容笑笑,勉强撑着替今日的闹剧收尾:“傅容有错不假,但衣不解带照顾本宫一夜未眠也是真,功过相抵,太傅罚也罚过,可安心了?”
她一开始确实没想明白为何傅容夜扣宫门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宫里的动静没传进来反倒是傅府先来了人。傅夫人的一番话却提点了她,谁不知道傅容所做是事出有因,可她生病是真,太医院有气是真,事情是大是小尚未定论、只在宫里头的一念之间。与其让一把剑悬在傅容头顶,还不若傅太傅抢在宫里旨意传下来前先将此事盖棺定论,抢先罚过,皇帝也不好再罚,傅容反而更容易被保全。
这也是傅容不辩解,直接领罚的原因。
“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违令者,斩!”
园子里侍从跪了一地,傅太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携夫人拂袖而去。
“阿容……”傅容揽着她,俊脸上全是担忧。
“麻烦阿容再照顾我一次了。”
常乐再也支撑不住,在傅容怀里晕了过去。
晋宁泪眼婆娑:“驸马,收手罢!”
秦靖手持那把被她抚摸过千百遍的长缨枪指着她的胸口,像是愤怒,又有不甘。
彼时秦靖作为瓮中之鳖已被士兵持刀合围。
而她,便是他同晋安对弈的最后一颗棋。
那是一场怎样惨烈的政变?
血汇成小溪,顺着乾坤殿直流而下,沿路的浮尸被清理后成小山,推开一条野心铺成的路。
“我竟不知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有连横合纵、大破死局之能。”
明明他的心腹已经带兵入殿将晋安团团围住,张礼不过想做个摄政王,于他而言,谁做江山不是做,只不过张礼允诺事成之后容他官复原职,重获自由驰骋沙场罢了。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数队人马,应对有序,将他的势力尽数绞杀了个干净。
哪里来的人马?为何晋安会有准备?
晋安说,是晋宁看穿了他们的部署,提早做了安排,看似打了晋安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他们早便成了猎人眼里那只自不量力、上蹿下跳的兔子。
晋安还说,他和晋宁二人,晋宁最肖父皇,有治世平天下之大能。
带头的张礼等人悉数被拿下,只剩下秦靖一人仍在负隅顽抗。
“阿宁也不知最亲的枕边人何时生了最不该生的心思。”
“公主此言差矣。自你嫁给我的那一日起,我便知这场婚事只是皇帝收拢兵权的一场局,你,只不过是诱我入局的一枚棋子。棋子与棋子之间,谈什么真心?你对我的真心又有几分?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什么才是不该有的心思?我本是草原、沙场最自由的那只鹰,却因为你,因为朝廷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我不该恨吗?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难道不对吗?”
晋宁心里也是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秦靖,我承认赐婚一事确实只是父皇治世的手段,可我……后来所做皆出自本心,对你,我问心无愧。”
她从没向秦靖说过,在她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大好时便决定和秦靖离开这些纷争,秦靖喜欢山野烂漫,她便随他倒山野烂漫处,秦靖喜欢边塞风光,她便陪着他去边塞喝最烈的酒,总之,她总是要跟着秦靖走的。她甚至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一道保他们后半生洒脱自由的圣旨。
可,她给了秦靖那么多次机会,秦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带她走。
“秦靖,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
秦靖大约已经猜到了晋宁想问的是什么,扭过头去:“成王败寇,秦靖与公主再无话可说。”
晋宁温温和和的笑:“皇兄,再容阿宁一些时间。若秦靖依然不放下兵器,皇兄下令即可,不必顾惜啊宁。”
“秦靖,马场上射向我的那一箭是你故意安排,为我挡箭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吗?”
秦靖受的伤正中胸口,箭头隐隐发黑,当时瞧起来伤势颇重,太医也直直摇头,晋宁差点就随着秦靖去了。可即便伤重如此,秦靖也在床上卧床了一个月便前往校场练兵了。想来若非是恰巧有解药,又怎么可能奇迹般的痊愈?满满的漏洞,可她当时深陷局中竟毫无察觉。
硬是挨那一箭又快痊愈也不过是担心父皇乘机收权又想哄她为他所用罢了。
“是。”
晋宁又问:“秦靖,今日你离开后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秦靖面色古怪,犹豫一会儿,答道:“没有。”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晋宁还是笑:“秦靖,你有没有……”
不需要说明,她要说的他已明了,秦靖的回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未曾。”
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了。
而晋宁的答案——
是向前一步,任由长缨□□进比它更冰冷的心口。
“阿宁!”
“皇妹!”
“公主!”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乾坤殿又乱哄哄闹作了一团,晋安帝从皇位上下来,唤太医来给晋宁止血。
秦靖生平第一次扔掉了不曾离身的长缨枪,跪在晋宁面前无措的像个孩子。
“秦靖,你心里有我,你不敢认。”晋宁笑着说:“也好,这次我就不跟你走了。”
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有什么顺着她的嘴角留下。
“你服毒?”
晋宁不想解释。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服药续命不过是等他回来的念头强行撑着罢了,既等不来,又何必屈身做他手里的棋子?
秦靖兴许不舍得杀她,可她从不惧怕向死而去。
“皇兄,我死后把我葬在父皇身边,还有我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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