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雨来1

小时候父亲就说，他卫家的孩子，骑射功夫，在他所见过的人里，就没人比得过姑姑，那份眼力与气力，从来都是让人惊叹。

        这些卫瑜从来都是知晓的，只是没想到，如今也是十数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哪怕卫婉身在皇宫，这份眼力劲，竟然也半点没少。

        觉得自己隐藏得十分妥帖的卫瑜，都不知道姑姑是怎么看出来的。

        “哎，也怪我混账了些，”卫瑜从前带过陆承的事，除了家中的几个孩子，各中细节，就数卫婉是最清楚的，卫瑜自知瞒不过姑姑，也就说了实话，“知道映初心思细腻，还去诚心气他。”

        卫婉活动了两下肩膀，这半夜过来，竟是酸疼得厉害，她放下手中的镜子，随手丢在了床上，然后挪动着身体，招呼卫瑜，让这大侄女给她按按，同时又缓缓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孩子与我有过几次接触，从来为这你的事多些，人又聪明，虽说心思有些重，但在这吃人的皇宫朝堂里，有他在，对你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小玉儿，你可别把人欺负狠了，回头要被报复回去的。”

        她拿陆承是真的没办法，打不是，骂不是，一不小心再受个伤，弄得自己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心疼。

        “没有，待会出宫，我去给他弄点小玩意，”卫瑜的手捏在卫婉的肩上，动作轻缓却十分舒服，她没办法去跟卫婉再去细致地解释这个事情，只好掐着鼻子干笑，生硬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三公主那是怎么一回事，她醒了，然后呢，依照皇后那边的性子，怕是与姜荼一起，又是好大一口黑锅扣了过来吧。”

        “也就是你，还拿陆承当小孩呢，”卫婉听着卫瑜的话，转过身用手指戳了戳卫瑜的脑门，颇为无奈地说道：“说起来还要谢谢这一身的伤，不然啊，我们也没这么好糊弄过去，就算我心里知道这是八成是姜荼那起子小人陷害，但皇上不知道啊，我若不闹上一闹，他回头找你麻烦，可不就衬了别人的心。”

        “那姑娘瞧着可怜得劲，刚醒过来，见到皇后便打碎了药盏，抓着皇上就说卫家害她，”卫婉皱着眉摇头，神色间倒是有几分可怜和不忍，“本宫也是那时候过去的，结果就被她扑了正着，胳膊撞在了桌角，倒在了地上，被碎掉的药盏割伤了脖子，虽说有几分故意，但也确实疼得厉害，小玉儿，我这要是白受了伤，可就亏死了。”

        卫瑜心思电转，知道此事大概是与自己的猜想相互应证了，她缓和了手下的力道，刚想搭话，就听见了扣门声。

        卫婉身边的嬷嬷脚程倒是很快，这才一会儿功夫，也就带着衣服回来了。

        只不过卫婉入宫多年，能拿的出来等我比较时兴的衣服大多是宫装，卫瑜能穿上，可总归是不合礼制，若是换了走出去，怕是会极易惹人闲话，遭人非议。

        不过好在那嬷嬷是宫中老人了，这些年有帮着卫婉照看着卫府的公子小姐，思虑考量得也是极其细致。

        “娘娘的衣服现今多是工匠照宫中的规矩制作的，姑娘还未嫁人，也不是宫里嫔妃，所以老奴拿了贵妃娘娘入宫前的服制，”那嬷嬷躬身在二人面前，将日常整理妥帖的衣物双手承上。

        “倒是我思虑不周，多亏了嬷嬷，”卫婉对这个老嬷嬷格外敬重，她虽算是卫家的老奴，但与卫婉来说，却更多的是以为慈善机敏的长着，是母亲当年从宫中带出来，是姨娘一样的存在，“嬷嬷也别忙了，外头的宫人不少，赫曦是自己人，昨日折腾了半宿，嬷嬷好好歇歇。”

        卫瑜把卫婉的关心看在眼里，主动从嬷嬷手中接过了衣裳：“婆婆快别推脱了，姑姑这里还有我呢，瞧瞧您眼底这乌青，若是生了病，可要叫姑姑好一番担心了。”

        她虽日常说话不讨人喜欢，但是哄一哄长辈，逗一逗小孩，还是很有一套。

        陆承不旧这样被她糊弄着长大了吗？

        那嬷嬷俨然是没有招架住卫瑜的说辞，人上了年纪，熬得太久此时也的确不舒服，她看着卫婉，迎着她盈盈的表情，担心纠结地说道：“老奴先交代了人，去给娘娘寻个太医，早膳也已经在外面备上了……”

        “嬷嬷，您就别操心了，本将军这么大的人，您难道害怕我照顾不好姑姑吗？”卫瑜佯装生气后又小心笑道，“周围也都是伺候姑姑的老人了，想来不会出错，何况姑姑受伤了，此时更是需要好好静养才是啊。”

        好说歹说，这才算是勉强送走了老嬷嬷，卫瑜拿着衣服，走到了屏风后面，她的一身的血迹，看着有些怕人，就算是正当来路，但招摇过市总归是不好。

        “姑姑，我能问你点事吗？”卫瑜人在后面换衣服，一遍动作一遍与卫婉说着话，“我有一个朋友，问了我些感情上事，我弄不懂，只好来问问姑姑了。”

        “哟，赫曦，你哪儿个朋友竟比你动作还要迅速，这都有爱人了？”卫婉从屏风边探出脑袋，看着卫瑜愁苦的脸，存心去戏弄她，“赫曦，咱们卫家的孩子年龄差的不小，卫辞虽到了婚龄，皇上也与我念叨过，客这京城里子弟，姑姑愣是一个也没瞧上，我家静谦那般优秀，怎么轻易便宜了那帮也小子，所以赫曦啊，你瞧着也老大不小了，看着你朋友都出双入对的，没啥想法吗？”

        卫瑜正弄着腰带，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把她瞅的不行，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卫婉的笑脸，当即便有点卡机，反应过来后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姑姑就笑话我吧，再说了只是喝多了酒与我抱怨两句，远没到出双入对的成度呢，姑姑你真是，在这样笑话我，我可就不与你说了。”

        她抱着还没放下的衣服挡在脖颈上，上面印着陆承夜里掐出来的清晰等我指痕，这些可是万万不能让卫婉看到的。

        “哎呀，姑姑，你快些出去嘛，”卫瑜假意害羞，拿着衣服连脸都遮了起来，“一会儿宫人进来备食，瞧着你在这偷看侄女换衣服，还叫什么样子。”

        卫婉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在嘲笑卫瑜，说她在荆楚待了八年，与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脸皮居然可以越长越薄，也是她卫家独一份的奇才了。

        “好好好，我出去，还不好意思了，”卫婉坐在踏上，手里揉搓着一个软枕，然后对着屏风后的卫瑜说道，“说吧，什么事，什么样的情感问题是你解决不了的，还要拿出来问我。”

        卫瑜对于姑姑的戏弄，选择性地过滤掉了，她同在屏风后面同腰带斗了个你死我活，战况好不精彩，在这种情况之下，竟然也能抽出心神去与卫婉说话：“姑姑，你说要是有人晚上等你回家，给你做饭，想着怕你生病，你说他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你？”卫婉接茬，“这人谁啊？”

        “当然不是，都说了是朋友，”卫瑜从屏风后面走出，坐到了卫婉身边，“就是他跟我说的，我复述给你，好帮我分析分析。”

        卫婉玩着手中的软枕，盘起腿看着卫瑜说道：“这要看他们是什么关系关系，是男是女了。”

        “男的，有些亲戚，嗯怎么说呢，关系还蛮近的。”

        “啊？！那不会是你那朋友的父亲吧，小玉儿，你拿我当消遣呢。”卫婉横过枕头，不轻不重地抽在了卫瑜的后背上，“话都说不清楚，就你这还找人分析呢。你要是听姑姑的，就去告诉她，说感情的事还是不要问别人，自己感受就好了，总会有一个答案的。”

        卫瑜被软枕打了一下，倒是不疼，没能从卫婉这的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现在很是心烦。

        自己感受，她怎么不知道要自己去感受呢。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感受出来的信号太过离经叛道，才会慌不择路地溜了嘛。

        “算了，不说这个了，姜荼呢？以往不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皇上身边，今日怎得不见他？”

        卫瑜掖在衣服里的头发被卫婉仔细地弄了出来，又细致地整理了衣领。不得不说，这件衣服，卫瑜穿起来，倒是十分好看。

        月白夹红的颜色，衬得整个人都明艳精神了起来。

        “他去替皇上接见大理寺卿，孟淳，陆承应该与你提起过，那老先生现在可是他老师，”卫婉提起这茬，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去站远些，给姑姑瞧瞧。不是与你说过，昨日三公主醒了，当着许多人的面处处指摘卫家，事情来的蹊跷，我虽不知道其中具体细节，但想到当日宫中温玉与姜荼联合陷害你的事，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情急之下，便只能将谁越搅越浑了。”

        卫瑜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头大。

        刚醒的公主，不怀好意的皇后与内侍，受了伤的贵妃，还有一个不明所以，但是谁都怀疑的皇帝。

        后来，杜律就过来了。

        “你穿着还挺好看，就是上面有些空，”卫婉放下软枕，让卫瑜转了两圈后又将她叫了过来，“说来好笑，我还记得你姑父当时的表情，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

        可不就是救星，顷刻便将他从这个混乱的场景中解脱了出去。

        “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到御前人的口风，说是你姑父生了不小的气，连带着杜统领都被赐了十记软鞭，”卫婉的手搭在卫瑜肩上，眼神在她的锁骨上反复转悠，然后惊喜地说道，“我说哪里怪怪的，小玉儿，你这胸有点小啊，在荆楚亏这了不是，以后可得好好补补。”

        可惜对于卫婉的话，卫瑜只听见了前半段。

        她身上的冷汗忽地就下来了。

        陆承这个混账等我小崽子，是真的打算造反啊！

        “姑姑，我突然想起点事，要回卫府一趟，就不留着和你一起用早膳了，”卫瑜抓住卫婉的手，神色凝重地说道，“姑姑莫怪。”

        “啊？这倒是没什么，小玉儿你……”

        她看着卫瑜黑如锅底，好像马上就要将人砍了的脸色，询问挽留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现在去大理寺拦人，定是来不及了，当时送那老人的尸体过去，孟淳还特意问过她，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当实并未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就是陆承利用了她的信息偏差，挖出的一个大坑。

        真是混账！

        有一个姜荼还不够，他还跟着搅事，是嫌如今的朝堂局势还不够？

        卫瑜连大氅都没带，辞了卫婉，一阵风似地就走了。

        ……

        一个个宫女陆陆续续地走进屋内，将膳食与衣物收首饰都准备地妥帖，卫婉坐在踏上，眼神放空，透过窗纸看到了卫瑜匆匆离去的背影，满脸的不明所以。

        “不对啊，她刚回京城，哪里来的朋友。”

        卫婉惊悚地想着，难不成竟是卫安？！怪不得她说得扭扭捏捏，原来竟是个断袖。

        “亏得我还想将赵家的姑娘介绍给他，真是人不可貌相，使不得使不得。”

        卫婉无限惋惜又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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