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哥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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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过饭裴琅便跟蒋廷锡去他家取药,他一走袁江他们便没了人赶车,最后几人干脆一股脑都跟去了。
路上蒋廷锡算是感受到了裴琅的车技,他本和他们同乘一车,最后连面子都顾不得了,直嚷嚷着要换车。袁江也跟他一起换上了蒋家的车,只有思俨留下来陪着裴琅。
裴琅的车极慢,饶是如此路上还险些撞到行人,袁江他们已经到了许久了,他跟思俨才姗姗来迟。
“总算平安到地儿了。”思俨庆幸道。
裴琅微窘,拍了拍他道:“进去罢,师父他们该等急了。”
蒋廷锡的宅子并不大,里头也没什么花花草草的装饰,下人更是只有车夫一人,凄凉的模样看得人甚是唏嘘。
裴琅一进去便听到袁江在劝道:“杨孙呐,你还是赶紧找个花匠罢,瞧瞧这院子怎么光秃秃的。”
“养花太费神,我一个人没工夫打理。”蒋廷锡见裴琅来了,便去房间里取药。
“幸好咱家有夫人,不用找花匠。”思俨悄声对裴琅道“夫人手可巧了,咱们扬州家里的院子被夫人打点得极好。”
裴琅想了想吴家那个小巧却精致非常、一年四季都花草常青的小院子,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思俨见他认同自己所言,开心地咧嘴笑了。
蒋廷锡不过片刻便把药取来了,他把一包黄绸递到了裴琅面前:“就是这个了,你那未婚妻是何方人士?赶紧送去叫她用罢,免得失效。”
“多谢大人!”裴琅双手接了,珍重地放进了怀里。
“东西既已拿去,我便不多留你们了。”蒋廷锡目光落到裴琅身上,不放心道“可要借我家车夫一用?”
“要,要。”袁江连连答应“杨孙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有借无还。”
“哦?袁老借物竟还有归还一说?”蒋廷锡打趣道。
他唤来车夫吩咐了一回,便送他们出了门。
这回再也没出任何事故了,马车行得又快又稳,不一会儿便到了。
裴琅扶着袁江从车里下来,刚进门便见清明正披着衣服站在门槛上。
“你怎么不进去歇着,在这儿做什么?”裴琅问道。
清明咳了两声,道:“裴公子,有位客人想要找你,我私自做主把他迎到院里了。”
“客人?”裴琅看了袁江一眼,怀着疑惑往院里走去。
院子里的大榆树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忙转过头来,含笑望着他:“二郎,我来看你了。”
裴琅先是一愣,接着飞快地跑了过去“哥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儿来的,打听到你住哪儿后便赶来了。”裴珲打量着他,欣慰地笑道“母亲给我来信说你通过院试了,我起初还不大信,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裴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斓衫,不好意思道:“要不是哥哥最后催着我学了几个月,我也不能这么容易考上。”
“能考上便是最好,不然你这会儿就得在河道上干活了。”裴珲笑言“进过画院了罢,感觉如何?”
“进过了。”裴琅答道“认识了画院里的蒋廷锡蒋大人,方才就是同他吃饭去了。画院里真是卧虎藏龙,我听蒋大人说里面的人全是两榜进士。”
“还有我这个白身。”袁江边说边慢慢地走了进来,思俨在一旁搀着他。
“袁老安好。”裴珲向他拱手道“晚辈不请自来,还请袁老见谅。”
“同好同好。”袁江笑呵呵地说道“听阿琅说你在保定就任,怎地到京城来了?”
“例行过来述职罢了。”裴珲道“咱们圣上是个勤政的,每年这个时候全国上下所有外地官员都得进京述职,也是开国以来的一桩罕事了。”
“哈哈哈能到御前陛见岂不便宜,万一有幸入了圣上的眼,就能飞黄腾达了。”袁江开心道。
裴珲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敢奢求闻达于诸侯,只愿能苟全性命,功成身退即可。”
“世侄能这么想,可见是个稳妥的。”袁江赞道“不知世侄何日陛见,可有落脚的地儿?”
“陛见只怕还得再等几天,若袁老不介意,我便厚颜叨扰几天了。”裴珲说道。
“哈哈求之不得。”袁江道“只是我这儿地方小,似乎没有空房间了,只能委屈世侄跟阿琅一间屋了。”
“无碍,我与二郎多日未见甚是想念,住一块儿也好说说话。”裴珲把手放到裴琅肩上,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哥哥,我叫思俨给你加床铺盖去。”裴琅对他道。
“思俨?”
“就是母亲给我的书童。”裴琅指了指袁江身边的思俨,道“哥哥瞧,就是他。是个极伶俐的孩子,人也好。”
“大,大公子好。”思俨被裴珲看得有些不安,咳咳巴巴地向他问好。
裴珲问了他几个裴琅生活上的问题,见他每一个都对答如流,方才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可会读书识字?”
“回大公子话,会认字但还认不全,书只读过几本。”思俨老老实实答道。
“书还是要读的,字也要认全了,回头慢慢学。你总不能做一辈子下人罢?”裴珲嘱咐道。
思俨闻言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感激道:“多谢大公子,小的一定好好读!”
裴珲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当晚兄弟俩住在一起,裴琅把怀里的黄绸包裹掏出来交给了裴珲:“哥哥,这里头是治疟疾的金鸡纳霜,劳烦你回去时带给她。”
裴珲接过去打开看后又重新包上,问他道:“当年咱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没想到居然是御药。你是怎么得到的?”
“是蒋廷锡大人送我的。”裴琅道“他以前立过功,这是圣上当时赏他的。我今天吃饭时向他讨要,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了。”
“这蒋大人倒是爽利。”裴珲把药收起来放好,叮嘱裴琅道“这是天大的恩情,你可千万莫要忘了。倘若将来蒋大人有什么难处,记得一定要尽力帮上一帮,把这恩情还上。”
“我醒得。”裴琅答应道。
裴珲见他答应了,便不再赘述,转而问道:“钱还够用么?我这回多带了些银子,正好给你留些。”
裴琅想到自己匣子里剩下的那点儿银票,红着脸道:“我来时母亲给了我一些银票,但快被我在畅春园里打点光了,剩下的有些不够用。”
“该花的就尽管花,不够的我给你补上。”裴珲道“不过我没有银票,只能给你银子了。”
裴琅顿时觉得有个哥哥真是太好了。
裴珲把双手交叠起来放到脑勺下面,问他道:“这院子是跟人合租的么?我来时是个孩子给我开的门,瞧着面生得很。”
“哥哥说的是清明罢?他是师兄收留在这儿的。”裴琅道“他还有他姐姐暂时都在这住,等找到落脚地了就搬走了。”
“原来如此。”裴珲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孩子怎地瞧着妖妖袅袅的?”
裴琅见他察觉到了,便犹豫道:“他以前在扬州当过小倌儿,不过是被迫的,如今已经从良了。”
裴珲了然,提醒他道:“平日里该怎样相处就怎样想处,只是记得别过从甚密了就行。”
裴琅嗅到了他语气中的疏离,连忙问道:“哥哥不喜欢他么?”
“也不是。”裴珲望着青布床帐慢慢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比你想得要复杂得多,我怕对你不好。”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思考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二郎你还未经人事,万一他跟你说了些不该说的,哄的你喜欢上男人就不好了。”
“哥哥,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裴琅哭笑不得,深深折服于他哥清奇的脑回路。
他两辈子都是大直男,上辈子只喜欢过“贺双卿”,这辈子也一样。
裴琅与他肩并肩躺着,向他倾诉道:“哥哥,你说如今男风昌盛,可在我看来却很畸形。”
“此话怎讲?”裴珲扭过头瞅着他。
“如今的男风都是有权有势的老爷豢养娈童,与其说他们是恋男风,不如说他们是恋铜。”裴琅道“不信你瞧那些娈童,哪个不是妖妖袅袅地跟女孩儿似的,清明就是这样。还有市面上那些描写男风的书,里头净是这样的。”
这哪儿是爱情,分明是剥削,姓剥削!
“二郎懂得倒还挺多。”裴珲嘴角含笑道“居然还知道写男风的书籍,老实交代,你都看了多少本了?”
裴琅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他暗骂自己只顾说得欢畅,竟忘了裴珲最不喜他看这些。他讨好地朝裴珲笑笑,忐忑道:“就看过一两本,看了就忘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是么?”裴珲盯着他道“若是光听你这番言论,我还以为你深谙此道,是个中高手呢。”
“哪有,我见都没见过。”裴琅矢口否认“我虽然不反对男风,但自个儿肯定不会试的,哥哥你就放心罢。”
他十分懊悔自己为何要跟裴珲说这些,前世《品花宝鉴》之类的书到处都是,他当时看过几页,发现不喜欢后就立刻抛开不看了,这辈子他可一个字都没看过。
裴珲显然不会相信,追问道:“那二郎跟我说说,你为何不反对?”
“为何要反对?”裴琅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看他们爱慕小男孩,如果是两个成年人那就无所谓了,只要能活得舒心就成。”
裴珲说着侧过了身:“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地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只要能活得舒心就成,也不知谁教你的。”
“哥哥,这样不对么?”裴琅小心地问道。
“当然不对。”裴珲正色道“人活着哪能只想着自个儿?父母、师长、妻儿都比自己重要,做事不考虑他们怎么行?你能活得肆意舒心,不过是有人替你背负了一切艰辛罢了。虽说他们是自愿的,但也不能把这些恩情弃如敝履啊。”
“哥哥说的是。”裴琅知道两人思想上有些差异,却也认同裴珲所言“我只是能理解别人的做法,肆意而为我不觉得有错,但我自己还是会循规蹈矩的。”
“君子和而不同,二郎这点做得倒是蛮好。”裴珲叹道“你离开我太久了,我总是担心你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长歪了,见到你总想教育两句,二郎别怪我。”
“怎么会怪哥哥。”裴琅理解别人,同样也理解裴珲。他知道自己心智早已成熟根本不可能长歪,可裴珲不知道啊,他会担心自己、甚至为此操之过急再正常不过了。
“往后我多给哥哥写信,咱们经常谈谈心,哥哥就不会担心了。”他向裴珲建议道。
裴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道:“今生能为二郎兄,我之幸也。”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裴琅不知怎地想到了这句诗,感伤道:“一世太短,若能生生世世都和哥哥做兄弟就好了。”
“焉知你我来生做不得兄弟?”裴珲道“说不准咱们来生仍是一家人。”
裴琅默然,他又怎能告诉裴珲自己来生是独子呢?
想到两人仅有一世缘分,他不由更加珍惜了。
裴珲在这儿住下来后,裴琅便更加自在了,甚至还带着他哥去街上逛了一圈。
裴珲比他更加了解京城,也更会驾车,两人用几天时间看遍了外城所有的书肆,买了一堆书籍字画。
“公子,大公子,怎么买了这么多啊?”思俨帮他们把书画都从车上搬了下来“屋里已经有一堆了,今儿又添了这么多。”
裴琅指着裴珲道:“你问他,他但凡见到中意的书啦画啦,都非得买下来不可,不让他买好似要剜他肉。”
裴珲手里尚抱着一摞卷轴,听见裴琅调侃自己,不由佯作斥责状道:“胆子不小啊,敢嘲笑哥哥了,就罚你同我一起收拾这些字画罢。”
“小弟领命!”裴琅笑嘻嘻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卷轴,把它们和屋里那堆书籍放到了一块儿。
裴珲走到院子里,却发现书摊旁边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窈窕的女子,正是找房子回来了的清月。
清月也未料到他会出来,吃了一惊道:“你是”
“我是阿琅的兄长,来此暂住几天。”裴珲把匣子放下,拱了拱手道“姑娘想必就是清明的姐姐罢,幸会。”
“幸,幸会。”清月低头道“我姓冷,名叫清月,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珲字。”裴珲想把书搬到桌上,却碍于她站在那里不好上前。他迟疑了下,道:“冷姑娘,你看”
“啊,对不住。”清月赶紧后退几步把地方让了出来,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裴公子,我没有看见。”
“无事。”裴珲说罢便专心晾晒起来。
清月悄悄抬眼看了看他,方才轻移莲步走进了清明的房间。
清明见她进来了,忙起身道:“清月姐姐回来了?快歇一会儿,我刚才还听到你在院子里跟人说话呢。”
“遇见一个人。”清月隔着纱窗朝院子里望了望,问他道“他说他是裴小哥的兄长,瞧着好年轻啊,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清明笑道:“姐姐别看他年轻,人家可厉害着呢。我听思俨说他十几岁就中了举人,二十出头又中了进士,如今在北直隶当知县老爷呐,这回进京就是述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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