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面冷心热

周长安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陆明朗身上，有些庆幸自己没摔疼，也不那么脏，抬头对上了一双沉默的双眼，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被死亡眼神直视后的长安，反应过来忙撑起胳膊要起来，但是她浑身有些无力，加上坑里泥土湿滑，始终起不了身，只好又趴回去，“大人，我先缓缓。”

        “少爷！”高文荣急忙滑进坑里，但坑里土壤湿润还有积水，脚下一滑把刚又支撑起上半身的长安一撞，长安手一松又重重摔了下去。

        陆明朗闷哼一声，说不出话来。

        被撞趴下的长安手伸进了两边的泥土里，感觉到手上的黏滑的泥土，想到这里面还有女尸身体流出来的东西，差点又想吐了，为了不这会儿吐到陆明朗身上，长安将手在陆明朗身上干净的地方蹭了起来，“大人，我检查一下您身上有没有受伤，嗯，摸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事。”

        “……”陆明朗一把抓住周长安的双手，“周录事！别乱摸！”

        差点摸到敏感部位的周长安一愣，老老实实让陆明朗抓着手不敢动了，还好天色昏暗没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

        “小姐！高文荣！你干嘛撞我家小姐！”秋月再顾不上翻江倒海的胃，急忙冲过来就要帮忙。

        “别！别别，秋月，你就在上面别下来了，下面太滑了。”长安连忙喊道阻止秋月的行动，成功避免了一场再次连环撞的惨案。

        “秋月，你先把文荣拉上去，你们在上面搭手拉我起来。”长安接着吩咐。

        “大人，您还好吗？”长安趴在陆明朗胸口仰头看他。

        “死不瞑目。”陆明朗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传到长安的耳朵里，带着轻微震动，双手也被他紧握住，一点点奇异的感觉在长安心里蔓延。

        “大人放心，我不会让您死的。”长安说完这句话没看陆明朗，然后借着文荣和秋月的力道站了起来，再俯身将陆明朗搀扶起来。

        陆明朗浑身沾满了泥土与尸水混合的污秽，本就洁癖的他恨不能原地洗澡，“只要周录事不害我，本官还能好好活几年。”

        然后将外套脱下来扔给长安，“洗干净！”然后嘱咐高文荣将尸体和他收集到的东西带回大理寺妥善保管，就上了马车。

        高文荣赶着马车，车厢里三人一路无言，周长安靠在秋月身上，脸色有些不好。

        “先前怎么回事，你看什么了？”陆明朗打破沉默。

        “见鬼了。”周长安有气无力地说。

        陆明朗眼神不耐，眉头一皱，秋月见状忙说：“是真的！陆大人，我家小姐应该是真见鬼了。”

        “应该？你也看见了？”陆明朗盯着这神神叨叨的主仆二人。

        “我没有，我要能看见早吓死了，我家小姐也是命苦，天生天眼，但是与命格相克，被鬼魂阴气影响就会生病。因为这个小时候没少受罪，大家都以为小姐活不下来了，后来好不容易遇到高人压制了天眼，看不见鬼魂也不会被他们影响了，这才平安长大。”秋月娓娓道来，转而又有些埋怨，“谁知道今天挖的是尸体啊，陆大人您也不早说，小姐自五岁后就没再看见过这些了，今天应该是被尸气影响猛然看见才吓到的，所以您摔倒也不能全怪小姐，而且还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因此生病呢。”

        “不是说压制了，怎么又会轻易被影响？”陆明朗听了这一耳朵鬼力乱神奇闻异事，并不十分惊讶，只是将信将疑问道。

        “因为大师说过，报恩寺香灰只能压制到十六岁，成人后天眼全开香灰作用会减弱，需要借助一些正气辅助压制。”

        “怪不得当年在报恩寺山后遇到，”陆明朗闭眼不让自己回忆当年的情景，“借助什么正气？”

        “浩然正气啊，比如大理寺的正气就是最好的。”秋月替自家小姐拍了个马屁，这也是事实。

        陆明朗眯起眼看长安，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么说，你们来大理寺是事先筹谋好的。”语气有点冷，虽说他平常说话也不好听，但不会像这般让人有点害怕。

        秋月不知道怎么突然得罪他了，往后缩了缩脖子，抱着小姐有些害怕，“小，小姐，陆大人好像生气了。”

        “活该，谁让你话多。”周长安嘴上数落秋月，但人却坐直了不动声色将秋月挡在身后，正要开口。

        马车突然一停，高文荣探头进来，“少爷，到家了，您先回去清洗，我将尸体证物带回大理寺，送周录事她们回家后再回来。”

        “你安置好证物就回来，不用送她们了。”陆明朗边下车边吩咐文荣。

        “这，天色这么晚了，内城门都关了，她们自己也出不去。”高文荣解释。

        “那你路过外城时怎么不把我和小姐放下啊？还要多此一举。”秋月不敢对陆明朗说，只能冲着高文荣发脾气。

        “我家少爷有洁癖，必须赶紧回来清洗，我赶路着急就忘了，再说这不也是你家小姐害的。”高文反驳道。

        “周录事自有能耐，不用你操心，放完就给我回来。”说完陆明朗头也不回进府了。

        大理寺的一间厢房里，秋月将刚烧好的热水倒进浴桶里，又兑了一些凉水，试了试了温度，便扶着长安坐了进去。

        泡在温暖的热水周长安终于舒了一口气，感觉重新活过来了，受到阴气的影响她之前浑身又冷又疼。内城门已关，陆明朗不让高文荣送，长安秋月两人也没有能让人开门的面子，只能在大理寺给加班官员用的厢房里凑合一晚了。

        “秋月，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他的，这辈子不仅救他，被他使唤，还要看他脸色！”长安拍打着水面，想起来都是气。

        “我看您被使唤得挺开心的啊。”秋月给长安按着肩膀，语带笑意。

        长安将手上水滴弹在秋月脸上，“你是哪头的啊？今日要不是你话多，咱们已经舒舒服服在家里了，还用受着这委屈！”

        秋月笑着一边闪躲，一边说着：“小姐，说实话，要不您还是辞了这个职务吧，看往后应该少不了接触那些，我怕您身子吃不消，当初劝您来也是为了您身体好。只要咱们尽量避免接触那些，就不会太影响您，您还有武艺剑气傍身，多少也能起点作用，还是身体要紧！”

        “最初我都没想过来大理寺，勿言的嘱咐早忘了，来了之后刚开始让我天天写写画画的，我也不满过，但是陆明朗一番话却点醒了我。舞刀弄剑只能惩治坏人一时，却不能惩治他们一世，你知道我学武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吗？就是当年眼睁睁看着他的家人惨死于屠刀之下，而我却无能为力，他母亲临死前看向我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既感激又决绝。”

        时隔多年，陆明朗的母亲的脸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双眼睛依然刻在她的脑海里，提醒她要对陆明朗好一些。

        长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虽然陆明朗人不怎么样，对我这个救命恩人颐指气使冷冷冰冰，但做事却很正直公正，上任不到一年人送称号“陆判官”，百姓交口称赞，他值得我帮他。”

        “留在大理寺也有一点小私心吧，你也知道，除了报恩寺和大理寺，别的地方爹娘都不让去，我知道他们是为我考虑，为我操了不少心，所以也都听他们的。只有每次出门去两个地方，我是有点自由的，可以在途中逛逛。跟着陆明朗，他能带我去别的地方，如果辞了，难道我要一辈子不出门躲在家里吗，天下之大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好多东西没见过，要我一辈子待在家里，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报恩寺，这样的人生我不甘心，秋月。”长安看着水里歪歪扭扭的倒影，难得心情有些低落起来。

        秋月手上停住了，小姐一直以来都很乐观开朗，原来她心里也是有难过的。怪不得小姐总爱坐在屋顶上，总爱让卜寒师父带她飞高一些，她是想看的更远一些，更多一些。还有当年目睹歹人作乱，小姐竟然自责至今，那么小的人见到那样血淋淋的场景也难怪，难怪她对陆少卿这么忍让。

        秋月鼻子一酸，握住长安的手，“小姐，秋月一辈子跟着您护着您，我会尽量多学些医术，不舒服了我照顾您。”

        长安很是感动，“秋月，你的好我一直都知道，”反手握住她的手接着又说，“如果能管住嘴就更好了。”

        秋月：“……”

        陆府书房内，沐浴后的陆明朗穿着宽松的里衣，侧躺在美人椅上看书。因他的姿势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肩膀，肌肤光洁细腻，几缕沐浴后尚未干透的湿发贴在胸前，慵懒又魅惑。

        高文荣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感慨，如果被那些本就爱慕少爷的千金小姐们看到，还不得当场喷鼻血。

        “少爷，周小姐今晚宿在大理寺了。”在私下，高文荣对周长安的称呼更尊敬了一些了，因为自己少爷从小对人家就很是上心。

        “嗯，你暗地里关注一下她身体是否有恙，有不适就让府里的柳大夫去给她瞧瞧。”陆明朗望着窗外大理寺的方向吩咐文荣，“还有，去查一查天生天眼具体情况。”

        你看我说什么，少爷对人家就是面冷心热，估计就是怕人家不舒服要看大夫，故意不让我送，咱们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高文荣心里有些得意地想着。

        陆府里有皇上和太后分别送来的太医，还有府里自己找的民间大夫，太医主要作用是眼线，甚至还有可能暗地里加害陆明朗，只有柳上青柳大夫是自己人。

        第二日一早，陆明朗踏进大理寺自己办公的书房，看见长安正坐着自己的座位上托腮想着什么，脸色不像昨日那么白了，看来没什么大碍了。

        长安听见动静赶紧站起来，“大人请坐，茶已经泡好了，这会儿不烫了正合适，额，椅子也给您暖好了，怕您冷。”嘿嘿干笑两声，讨好地看着陆明朗，希望他别记昨天的仇了。

        陆明朗坐下，椅子微微温热的余温却感觉很烫，烫到了心口里，这种感觉怪怪的，赶紧喝了一口茶压下烫得快要浮上面庞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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