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尘劳迥脱事非常

　　“程兄，你怎么看？”贺拏云问道。但眼见程兄还在练剑，且拿剑的手都有些发颤，便不再言他。
　　“老贺，你当时同我说的话，我现在终是信了几分，”程颢的话语都有些颤抖，“我已同剑宗门下玉清峰峰主郑石如汇报，他允诺派你我二人出宗历练。”
　　贺拏云沉思片刻。
　　若是玉清峰峰主想帮他们，便是直接出手了，又何曾会让他们出宗历练？
　　若是玉清峰峰主不想保住他们，又怎需开口？
　　眼下玉清峰峰主的做法让贺拏云心生疑虑，正欲抓耳挠腮，却见一个矮小佝偻的白衣道人自上方飘飘然落至眼前，稳稳站定。这道人苍颜白发，神色毫无颓败之感，只道：
　　“青云之道非为剑，掌剑一式破青云。
　　“玉清传承何需法，坚心明镜是玉清。”
　　立时四方风云突变，就连气流都尖锐了不少。
　　“吾名郑石如，青云剑宗玉清峰峰主是也。平生练剑，对宗门之外事物一无所知，今日小友二人遇险，吾辈必将全力相助。”
　　话毕，郑石如取出一枚令牌，道：“此令牌为玉清峰峰主令，今日小友二人，且挟此令牌前往妙香阁寻芬兰道长，吾之传承，尽数于彼。二旬时日，愿小友慎重考虑。”
　　贺拏云眼前忽然出现一架纸船，纸船通体金黄色，两侧各画了一条金碧辉煌的大龙，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二人登上纸船，忽闻一声龙吟，纸船便不由得向前飘去。
　　两侧似有清风拂过，令人好不心旷神怡。
　　不过半晌，小纸船便飘到了妙香阁阁门前。贺拏云率先踏下纸船，叩首作揖曰：“青云剑宗宗门小辈，拜见妙香阁芬兰道长！”
　　程颢也不敢怠慢，便有样学样的学着贺拏云。
　　妙香阁阁中隐隐约约有丹香传来，一个曼妙的声音说：“进来吧。”
　　“那便是芬兰道长吗？”贺拏云心道。
　　这妙香阁与青云剑宗不同，虽同属六大宗门，门下弟子多为女修，并且大多只通丹道。妙香阁每年一度的妙香丹道遴选，只比拼炼丹之术，在丹道遴选中，获胜者才能成为妙香阁宗子。
　　眼下这妙香阁芬兰道长，也曾是妙香阁上一代的天骄啊。
　　可惜时光荏苒，芬兰道长早已不复当日的神采，曾经能炼出极品丹药的芬兰道长，如今一炉能出几个上品都不错了。
　　“小友二人之境遇我已略有了解，今日，我妙香阁竹兰一派当鼎力相助，”眼下，芬兰道长正静静坐在妙香阁竹兰一派大殿的正座上，“青云剑宗玉清峰峰主对二位抱有极大期待，故愿以镇宗之宝相助。”
　　说着，她便唤人去取出了一枚圆形盘状的东西，端正地摆放在竹兰大殿堂前。
　　“这……这是……！”程颢惊呼，“此非玉清峰之天河令邪？”
　　银白色小盘端端正正的摆在殿前，盘上画着一副山水图，离奇的是，那山水似乎如真真正正的在运动着一般，竟不像是死物。
　　“小女芬兰不负郑道长之托，”芬兰道长没有过多嘱托，只是唤来了竹兰派的道子，“这位是我们竹兰派的道子晏宁宁，若缺少丹药材料，或是修行有什么困难，皆可向她寻求帮助。”
　　二人拜谢，芬兰道长退去之后，程颢面露喜色：“郑道长甚是讲义气！如此宝物，竟是说拿来就拿来了！这山河令中，自有一方天地，若是滞留其中，外界一日，内里三秋！”
　　贺拏云颔首，他看出来了，这山河令中的世界与浮云境有些类似，皆有诸多法则与机遇，惟道心坚定者可勘破，而这所谓道心，不过是“手里一剑破万法”罢了。
　　可虽是这样说，又有多少青云剑宗弟子能做得到呢？
　　“走吧，贺兄，快进去吧！”程颢催促道。
　　立时一扇窗在空中訇然洞开，内里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树木林立，可惜没有人烟，少了几分烟火味。
　　程颢已经踏进去了，却听外面贺拏云说：“程兄，你一个人去吧。”
　　“为什么？贺拏云，你不会放弃了吧？！”程颢有些激动，“除了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自是有的，我贺拏云的路要我自己走。”贺拏云回。
　　目送着程颢踏入山河令中的世界，那扇窗终于关上了，贺拏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问旁边的晏宁宁：
　　“道友天资聪颖，丹道造诣极高，可曾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股不明来意的因果？”
　　是了，那是冥渊教当代道子留下的，名为“锁魂咒”的东西，这晏宁宁是丹道修士，看不出来这种小伎俩也正常。
　　却见那芬兰道长又一次出现在正殿上，回复：“那锁魂咒仅仅是一种小伎俩，我妙香阁又怎会查不出来？
　　“不过也不知这是何方魔道大能所为，竟然是分出自身气数来补足我们弟子的气数。
　　“这晏宁宁，被我寻来时，并非如此天骄般的人物，等到这锁魂咒现形，她的才能才显现出来。”
　　念及与妙香阁诸人相知甚少，贺拏云假意练剑，告别妙香阁宗门。
　　又一次到了十里街上，贺拏云此时不能去自投罗网般与龚氏兄妹会合，于是，考虑良久，他叩响了一家人的门——
　　来人是一个妙龄女子，活蹦乱跳的跑来开了门，看到贺拏云，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说道：“看啊，这是谁来了！你小子居然还知道回来！”
　　贺拏云自觉理亏，便支支吾吾的说：“我现在还是旁支弟子，修炼尚未有所进步，哪里有脸回来见你们？”
　　此时，开门的女子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忽然间笑意一敛，小声问道：“最近……可还好？”
　　“多谢阁下关心，最近，贺某并无不适。”贺拏云笑着回复。
　　紧接着，屋内传来一声大笑声，来人人还未见，就已听见他说：“贺拏云兄，多日未见！”
　　紧接着，一个布衣男子快播步从房中走了出来，以笑脸相迎。
　　来人自然是女子的兄弟，女子名为崔燕儿，兄长名为崔云水，与贺拏云相识甚久，已然是过硬的交情。
　　然而，兄妹两人并非剑修，崔燕儿前些年拜妙香阁芬兰道长为师，方才进入道途，两人如今是散修，刚刚步入炼气的境界。
　　“贺道长，我掐指一算，你这是有事出宗来找我们啦！”崔燕儿笑嘻嘻的说，“你前些日子写来那封信，可否是有什么隐情？”
　　“那是自然，且不说别的，过几天，我就得去参加论道大会了。”贺拏云面色不太好看。
　　“论道大会？那可要恭喜了呀！”崔云水眼中一亮，贺道。
　　“恭喜什么呀，你看我现在初入练气，哪里像是能赢的样子啊？”贺拏云回嘴。
　　“我掐指一算，你是来这里找我们帮你的吧！小妹，取灵符来！”
　　崔云水大手一挥，崔燕儿便欢快地应和道：“好的，来了！”随手从屋内取出三枚灵符来。
　　贺拏云一眼就认了出来，三枚符分别是：气势符、勇武符、千里遁逃符。
　　“这三枚灵符可都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你可要谨慎使用啊！”崔云水往贺拏云肩上重重一拍，“还有，用完记得还。”
　　“行，谢了，真不愧是亲兄弟！”贺拏云谢道，“我还有些准备要做，对了，你们兄妹二人最近可要注意些，青云剑宗这里可能不太安全了。”
　　“青云剑宗这里不太安全？怎么会，这里不是有青云剑宗的万剑护城阵吗？”崔氏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诧异道。
　　“我最近有一个重大发现，目前不太方便说。你们兄妹二人最好注意些，到时候我再详细道来。”贺拏云道。
　　与兄妹二人告别后，贺拏云径直走向了浮云境。
　　浮云境内，依然是七轮大日悬挂于空中。那剑鬼此时被封魔符所镇，便只好无聊的玩耍等待。见到贺拏云之后，那剑鬼有些震悚，喝拿云眼见祂小小的身躯震动了几下，竟是逃回封魔符内了。
　　“好家伙，你这剑鬼倒是聪明，竟是自己把自己炼成了符咒，我问你，我让你出来，助我赢下一场论道大典，之后放你一条生路，好吗？”贺拏云哂笑道。
　　“好的，当然好的，大仙所言极是。”大白瑟瑟发抖。
　　“行，这几日我便在浮云境中练剑，若发生非比寻常之事，直唤我名。”贺拏云回复。
　　“看来，这狗杂种也并非难相处啊！”剑鬼心道。
　　却说贺拏云刚刚取出自己的剑，正要练剑，他为青云祖师留下的传音符忽然有了些反应。
　　“小友，近日可好？”青云祖师问道，“我听闻青云剑宗论道大会近日要展开了，你只管练剑，不用担心。若有危难，我自会出手相助。”
　　“行，当然是行的。祖师您最近可否遇到些奇怪的事？”贺拏云追问。
　　“你关心也没有什么用，只是那冥渊教道子近日没有出面，倒是那冥渊教宗主前日来拜访。宗主似是认出我了，正要动手截取我的气数，却是冥渊教道子出手相助，说来也怪，那道子是冥渊教祖师返修，当年我曾陨落在他的刀下，今日相助，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
　　“话说，你也看看你的好方法，这就是你说的好方法吗？现在可真是，刚出狼口又入虎穴啊！”贺拏云急切责备道。
　　未等贺拏云说出下一句，符中传来了雄壮有力的声音：“冥渊教与通天教全然不同，冥渊教宗主纵使得到了青云剑或是抓到了我，一时半会儿都炼化不了我们的气数，并且通天教谋划已久，你我二人皆为凡人，无力与之争道，如此，不如令鹬蚌相争，而后，我们渔翁得利。”
　　“祖师所言甚是，晚辈无力考虑甚多。”贺拏云冷静下来回复道，“可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呢？”
　　“你只管练剑，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接下来传音符内便没了动静，贺拏云倒吸一口凉气，又开始练他的风行剑法。
　　“20余天，够我把风行剑法的练式修练完了，也不知此后会怎样？”贺拏云心忧。
　　只听那剑鬼说：“狗杂种……啊，不是，我亲爱的主人，以你的剑气，又何必专注练剑呢？前些日子你的道行甚高，今日为何又像一个凡人？”
　　贺拏云三思，回道：“大白，这你可就不懂了，像我这样的剑气，只能在危机时候使用。若是任何时候都能轻易动用的话，岂不是伤了青云剑宗的门面？”
　　大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百无聊赖的看着他练剑。
　　几日前，十里街头一旅舍内。
　　彼时龚式兄妹二人正如平时那样玩闹，倏忽听到一声破空般的巨响，兄妹二人立时敛声。
　　眼前，是冥渊教宗主，突然出现在这里，问道：“又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你们可曾考虑好了？”
　　“宗主大人，我们兄妹二人实力平平，只是幸得冥渊教真传，如此受到宗主您的重视。据我所言，冥渊教不缺我们兄妹二人！”龚霜柏率先跪拜，此后龚雪梅也立时跪下来。
　　“那便是还没考虑好了。我冥渊教宗主做事，还需要你们俩人来教？再给你们三旬时间，彼时青云剑宗论道大典结束，我要让你们回来。”冥渊教宗主傲慢的回答道。
　　忽地他似是看到了一旁的青云祖师，嘴角轻轻一笑，斜眼睥睨道：“你们兄妹干的好啊！如此珍贵的修炼材料，都能帮我找到，看来你们还是内心向着冥渊教的呀？”
　　兄妹二人有些疑惑，龚雪梅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一旁的青云祖师：“宗主，你在说什么呀？那是随从我们的仆人啊。”
　　“你们兄妹二人道行甚浅，看不出来，但今日，他这种伪装可是骗不过我的眼睛！”冥渊教宗主大笑，立时出手想把青云祖师抓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从幽冥中伸出一只巨大的血手来，阻挠住了宗主的攻势。
　　宗主未得手，便看向那只血手，暴怒道：“林弘志，你在干些什么？你不会认为你是这一代的道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
　　虚空中传来一道更为发怒的吼声：“姜长春，你别以为你是冥渊教宗主，就能随意拿捏我了！我告诉你，你休要去动我的东西！”
　　青云祖师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林弘志是千年前的冥渊教祖师返修，现在是想取六大宗门及魔道各宗宗主气数，以便完成他的修行。
　　“看来，镇魔塔真是镇不住他”。青云祖师想道，“这魔头返修了，但对于如今的这方天地其中的生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眼见着冥渊教宗主离去，兄妹二人松了一口气，转身去问青云祖师：“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那样说？”
　　“我就只是一介仆人，多余的事不要问，知道太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青云祖师淡淡回答道。
　　第二日，冥渊教宗主又来了，今日他没有和兄妹二人说些什么，只是盯着青云祖师看。兄妹二人也是被这种架势唬住了，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哟，这不是青云祖师吗？久闻您的大名，想不到今日竟混的是如此之惨啊！”冥渊教宗主轻蔑的说，“若非冥渊教道子出手阻止，今日你便是我成仙气数中的一部分了！”
　　青云祖师淡淡一笑：“可你如今还奈何不了我。”
　　“今日是今日，三旬之后，你便会成为我的成仙气数！”冥渊教宗主咬牙切齿道。
　　“那你可得小心了，哦，当然不是小心我，你可得小心你那个道子，还有通天教道子，三旬之后二人都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青云祖师语气依然雄浑。
　　“行，咱走着瞧！”冥渊教宗主甩开一句气话，拂袖走了。
　　青云祖师看到冥渊教宗主离去，不禁叹了口气。再一看他的背上已经出了些冷汗了。是的，他不怕这冥渊教宗主，但这等人在眼前，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无所畏惧呢？
　　况且，如今他只是一介凡人。
　　但又不完全是一介凡人，他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眼下，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贺拏云这小辈了。只要对方练剑勤快，自己给他点化几下，用仙法外力强行打开天灵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第三日，那冥渊教宗主又来了。
　　兄妹二人回头看了看青云祖师，默然不语，又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冥渊教宗主一直没有发话。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那冥渊教宗主终于离开了。
　　这时，冥渊教道子从虚空中走出来。
　　“可以啊，你居然已经知道了通天教的谋划！你莫不是想要利用通天教的计策，来反将我们冥渊教一军？
　　“不过也是，我对现在冥渊教已经没有什么归属感了。你且利用去吧。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多少年未见，当年我在天界斩了所有成仙道人，断了你们的成仙气数，却没想到你们也有那么一缕残魄化作执念留存人间！那你就说来听听吧，你到底是念着什么？”
　　“这万丈红尘，无一不是我的念想。”面对当年斩杀自己的人，青云祖师依然面色如常，那道雄浑壮阔的男声似乎能穿破万里虚空，刺的冥渊教道子耳膜生疼。
　　……又是一位魔教中人不告而别。今后还要面对多少魔道中人呢？
　　几日后，不知是多少次冥渊教宗主前来拜访了。
　　青云祖师被扰的有些烦不胜烦，终于在那天冥渊教宗主再一次不告而别后，驱动传音符联系了贺拏云。
　　“……无事，安好，”青云祖师又一次说，“风行剑法修的怎么样了？若是修炼成了，我便传你几部道法，你且在论道大典上放心使用。”
　　对方平静地回答：“风行剑法练式已成，杀式尚未有过试验，若祖师您能为我传几部适道功法，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青云祖师心念一动，几部当年他自创的青云剑宗的镇宗功法便传进了贺拏云的脑海。
　　“贺拏云谢过青云祖师！”
　　青云祖师，又一次听到了这小辈的诚挚的感谢，心中泛起了一阵感动，“这小辈，真是可塑之才。”
　　浮云境内。
　　那剑鬼一直在看贺拏云练剑，有些不耐烦了。忽然看贺拏云取出传音符来，个中雄浑壮阔的声音，一瞬便让他认出来了：那是青云祖师，自己的主人！
　　他，竟然还没死！
　　也怪不得这狗杂种居然这么强！
　　那剑鬼心下一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亲爱的主人，你可否能告诉我，那祖师爷传给了你什么道法？”
　　贺拏云瞅了他一眼，随意地回复道：“源始心经，爆炎剑，净灵诀。”
　　果不其然！
　　这三部功法都是青云祖师的毕生绝学，而如今贺拏云得到了这三部功法的传承，可见，这小辈一定是青云祖师的真传了！
　　该死，这狗杂种！我太白，不，大白，都没有接受到青云祖师的传承，凭什么他一介小辈就能得到呢？
　　剑鬼越想越气，最后气的直接在封魔符中睡去了。
　　贺拏云又瞟一眼这小家伙，轻轻叹了口气，扶额道：“唉，这小家伙真是……”
　　再看祖师给的这三部功法，贺拏云心中有数，这三部功法都绝非寻常功法，且皆为剑修辅助之用，威能甚大，只是为何……
　　在如今的青云剑宗中，找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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